问题一出,宋阳和罗冠同时都是一愣,沉默片刻后,罗冠对宋阳缓缓摇头:“那个东西……最好别出来。”
一头丈多长的泥鳅算不得什么,可是被这么大的泥鳅偷血喝的东西,怕是真不能随便惹了。
齐尚从一旁接口笑道:“要我说,主要还是得看这种‘泥鳅’到底有多少,它们要是好像蚂蝗那样成群结队,那就不用说了,附近肯定还会有真正的大家伙,否则它们早都饿死了;如果这里就一头的话,那就无所谓,也许是它偷吃了什么仙丹灵果,修炼成精了,独自躲在这里……”
话没说完,罗冠忽然站住了脚步,目光斜忒过来,对齐尚的道:“齐老大果然长了张好嘴。”
齐尚还不明白啥意思,宋阳则苦笑着,对所有同伴大喊一声:“跑!”说着,青色光芒一闪,春衫又告出鞘。
而片刻之后,再不是只有宋阳、罗冠能察觉出的‘震动’,连七上八下等人也都有所知觉,整座大泥塘都躁动了起来!
并非那个‘大家伙’,宋阳和罗冠能清晰探出,来得仍是‘泥鳅’,但绝非一两条。究竟有多少?五十头、一百头或是两百头?罗冠也探不清楚,能确定的仅仅是,这泥塘中所有的大泥鳅,不知为何尽数被惊动,正从四面八方向着众人的所在之处围拢而至。
这个时候哪会有人再迟疑什么,尽数抽刀在手,放开脚步撒腿就跑!其间不知是谁,轻轻说了句:“气味。”
也只有这一个原因,被罗冠杀死的第一头泥鳅尸体散出古怪气味,惊动了蛰伏泥潭深处的同类。
跑是一定要跑的,而且还得向前跑……不知道这片裂谷到底有多宽,前路渺渺毫无概念,可如果回去的话,等他们再爬上断崖,追兵估计也就应该到了,那是死路一条。
淤泥对闯入者来说是极大的麻烦,但是对于世世代代生长于此的怪物而言,却毫无障碍,它们围拢的速度远超宋阳一行!
不长功夫,第一只‘泥鳅’破沼而出,口器开阖扑向小婉,几乎与此同时,一声响亮叱喝,春衫爆起刀芒席卷而去!宋阳抢先出手,正正砍在了怪鱼脸上。血肉之躯如何能和宝刀抗衡,‘泥鳅’吱吱惨叫中,斗大的脑袋被劈成两半,腥汁四溅惨死当堂。
小婉则怒道:“下一头我自己来!”
婉大家把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先后两头泥鳅都只盯胖的咬,让她暴跳如雷……而随着宋阳出手,裂谷深处的杀戮也正式开始。
数不清的怪鱼蜂拥而至,宋阳和罗冠分别放下身后背负之人,交给其他同伴保护,两人专心护住继续前行不停的队伍,又一次大开杀戒。
宋阳运刀如风,虽然手中宝刀并非龙雀,但每一斩依旧洪勇如雷、气势贲烈,刀锋到处怪鱼横尸;罗冠有弓无箭,可也正因如此,在场众人才有幸亲眼目睹,早已失传数百年、本来只存于史册记载中的古代武技:弓杀。
罗冠的弓不是凡物,能承载住大宗师霸道劲力的弓背、弓弦本身又何尝不是杀人的利器?在罗冠手中,长弓翻转如花,可真正落在手上的动作却简单无比,较真起来的话,就是一套、一绞,继而咕咚一声鱼头落地。
老头子班大人混在队伍中,眼看着两位好手全力狙杀怪物,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起了一个词:西瓜。
宋阳劈脑袋,每次出手都如出一辙,一刀斩下,头颅两半,好像切西瓜;罗冠以弓做绞,反复也是在不停重复一个动作,收弓后必有一颗滚圆的脑袋落地,仿佛摘西瓜……
‘泥鳅’多不胜数,杀之不绝,再向前冲出一阵,单靠宋阳和罗冠两个已经没办法完全阻住它们的围攻。
不过幸运的是,泥沼中的吸血怪物身形和大蟒有几分相似,但肌肉、骨骼的结构上,更像是鳝鱼、泥鳅,它们只会扑、咬,没办法像蛇子那样缠、绞,由此杀伤力也大打折扣。
另外它们是吸血兽,不会撕扯只会‘吸吮’,受习性所限,所以在攻击猎物的时候它们只做两个选择,一是靠灵异嗅觉找出猎物血液最充沛之处,便如之前袭击那个萨满的情形;再就是选择猎物面积最大的身体部分,至少要能让它们的口器贴紧、切入。
就是因为这两重原因,‘泥鳅’不会直接从淤泥探出嘴巴去咬人脚,而是盯住目标后从泥塘纵跃而出,或者去咬脖子或者去扑前胸后背。
藏于淤泥中,泥鳅如鱼在水来去无声且速度奇快、动作灵活,可一旦窜出来,它们的灵活、应变和速度都会逊色许多,杀伤力大大降低,南荣、小婉、齐尚、巴夏这四个人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怪鱼在泥巴里移动他们无从探寻,可是等它们跳出来,以这几位好手反应,都足以应变、能够及时出手斩杀怪物。
齐尚等人在泥鳅面前有自保之力,无疑大大减轻了宋阳与罗冠的压力,一行人咬牙苦战,同时向前急行,小婉双拳掼耳,直接打爆了一颗怪鱼头颅之后,还不忘笑道:“这种鱼看着吓人,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我看比着刘二养的怪鸟差远了。”
的确不是一个档次上的怪物,那些泰坦鸟,普通的钢刀看上去都不会受伤,战力远胜泥鳅。如果宋阳等人现在是被同样数量的刘家军围住,也就不用再做无谓挣扎了。
整座泥塘都在躁动之中,从天空鸟瞰,花海中心无风自动,层层涟漪动荡,景色煞是妖娆,又有谁能想到的,花根处正有一群人间好手,在和这世上闻所未闻的怪物做殊死搏斗。
围困、猎杀……突围、急行,时间已经完全失去了概念,一行人不知向前冲了多久,激烈打斗中体力被迅速消耗,齐尚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脸色煞白呼吸粗重,但他不肯多说一个字,只是在心里盘算得清楚:没什么可嘱托的,若是告诉同伴自己快不行了,也只有让大家操心、拖累人的份,真到无以为继的时候干脆就向外一扑,直接死掉,最干净省事!
吉人自有天相,齐尚的运气一向不错,这次也不例外,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众人耳中忽然响起了罗冠的笑声:“到头了,准备爬上去吧。”
这声音怎么这么好听?齐尚心想,比着阿伊果唱的山歌还好听。
第四卷 朔时月 第三十八章 莲蓬
罗冠和宋阳鼓足全力,接下了所有泥鳅的攻击,其他人同伴则彼此相扶、奋力向着断崖攀爬。
时值此刻,宋阳也明显感觉气力不足,昨晚失血的计量,怕是要用大碗来量的,逃亡的时候倒不觉得什么,但现在运功相斗,时间稍长就呼吸不畅,胸中气血翻涌,一阵阵嗓子眼发甜。
又咬牙支持一阵,宋阳把所有精神都放在只能用‘层出不穷’来形容的泥鳅上,甚至都不知道身后同伴的撤离情况,直到罗冠伸手拉住他的肩膀,说了声‘我们上去’,宋阳一下子放松下来。
之后的事情就全不用他操心了,罗冠架着宋阳,提气纵跃而起,大宗师跳得比泥鳅可高多了,跟着伸手在崖壁上一搭,再度借力向上……宋阳只觉得耳中呼呼风向,很快眼前一亮,已经置身于地面。
月朗星稀,大好夜色!
裂谷穿行,前后用去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即便行途艰难、又因为查探尸体、抓泥鳅、且战且冲等原因耽搁不少时间,也足见裂谷宽度不俗了。
所有同伴都在,个个目光中喜悦闪烁,逃得了性命固然开心,而更让人舒服的是地面上的感觉。
夜空高原空气干燥,本来吹在身上让人冷飕飕的风,此刻也都变得让人说不出的畅快。
本就是疲惫之躯,又在闷热环境中奔逃、苦战,上来之后大家都气喘吁吁,或站或做。齐尚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上,就属巴夏最古怪,他坐在地上,正在给自己捏脚。
齐尚还不忘废话,并不起身,指着巴夏对宋阳笑道:“他以前是山里人,最爱惜脚丫子。每次遇到生死大难、脱险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慰劳自己的脚底板!”
山中人大都有些古怪习惯,没什么值得奇怪,宋阳笑了笑没说话,齐尚不依不饶,伸脚踢了踢巴夏:“待会给我也捏捏呗?”
巴夏不理他,继续捏着自己的足底。臂上肌肉贲起,十足用力。
齐尚呵呵笑了两声,又把话题一转,问旁人:“爬下、爬上、在谷底转了一圈,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像做梦似的?刚才下去的时候,仿佛花未变,而是咱们大伙都变小了?”
一边说一边笑,不用别人搭腔他自己就能说上半晌,齐尚有这个本事:“花海从上面望去是十足十的壮丽景色,让人精神振作胸怀舒畅,可要是变成了‘小虫子’,跑到花茎底下去,那滋味实在不怎么样……直到咱们爬上来,总算一切恢复正常!”
宋阳仔细想想,还真就像齐尚说的那么回事,刚才仿佛做了一回‘小小人’似的。
听着齐尚胡说八道,大家都面露笑容。
兴奋的不止刚从裂谷脱难的反贼们,还有盘旋在高空始终不曾散去的那群猎鹰。已经消失不见的逃犯又复出现,让天上的扁毛畜生精神大振,忍不住发出一串欢快啼鸣。罗冠抬头,看了看它们之后叹一口气,大宗师心有不甘,可惜身边再无箭矢。
宋阳坐在了地上,双手撑地也抬头望天:“小古,你对这些猎鹰知道多少?”
小古气还没喘匀,闻言后断断续续回答:“还可以……该了解的都知道。你想问哪一样?”
“地上有个大坑,它们在天上看得见么?会告诉追兵么?”说着,宋阳忽然笑了起来,结果引出了一阵咳嗽。
小古先是一愣:“侯爷的意思……”五个字说完,他明显兴奋了起来,笑道:“地上若有重兵隐藏、埋伏,库萨会对狼卒示警,但也仅限于此了,鹰子再怎么机灵也还是畜生,不是妖怪,它们是人训练出来的。这片花海违背常理,库萨训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上还会有这样的存在,既然他们想不到,自然也不会教给飞鹰去辨识。何况……照我看,库萨也未必看得出花海里的裂谷,更毋论通知狼卒。”
老古当年想偷训练库萨的秘法,虽然没得手但是对这种飞鹰所知甚详,子承父业,小古也长了个聪明脑袋,该记得的事情他全都记得。
宋阳咳嗽不停,笑声也不停,吃力无比地说了声:“好得很!”
“的确好得很!”罗冠也笑了起来!到现在人人都能明白宋阳的意思,唯独小婉反应得慢些,伸出棒槌似的手指头捅了捅班大人:“他们啥意思?”
班大人应道:“看不见的大坑,大白天齐尚都掉进去了,深更半夜的,犬戎骑兵能幸免?”
小婉恍然大悟,重重一拍地面,瓮声大笑:“坑死他们!”
阿伊果咯咯脆笑着,眉飞色舞一副开心模样,正笑着,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迈步走到距离她最近的齐尚跟前,伸手去接齐尚的嘴巴:“我的仙丹呢?吐出还我咯。”
齐尚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摇头苦笑:“吞了。连什么时候吞掉的我都不记得了,怎么还你……再欠你十两金子。”
在谷下拼杀时生死一线,谁还有心思想着口中的驱虫药丸,莫说旁人,就连阿伊果自己,都在紧张时把药丸吞掉了……阿伊果从同伴中转了一圈,就只收回了一枚药丸:
右丞相。
不过一个小小细节,却真正能看得出,谁才是内心镇静之人。
但是罗冠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在看到同伴们大都吐不出药丸、特别是宋阳也嘴巴空空的时候,谢孜濯低下头、略显吃力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待阿伊果把手伸过来时,谢孜濯摇摇头:“早就不见了。”
说完,她抬起头,无意中和罗冠目光相处,她似乎从大宗师的神情里看出来对方知道自己是刚吞掉的药丸。谢孜濯对罗冠露出了个浅浅笑容,后者也笑了笑,并没揭穿她的小把戏。
这个时候巴夏终于捏完了脚,伸手一拍齐尚,还不等他开口齐尚就怪声叫道:“刚摸了好半晌脚丫子的手,你用来拍我?”
巴夏撇了撇嘴,一副‘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神情。直接说正事:“把我的鞋子还我。”
齐尚啼笑皆非:“你被泥鳅撞到脑壳了?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鞋子。”
“在你身下压着。”说着,巴夏眼中露出了一丝好奇:“躺在我鞋子上这半晌,你不觉得咯得慌么?”
巴夏在齐尚之前上到地面,脱险后就除下鞋子开始捏脚,后来齐尚上来,直接在兄弟身边一躺。巴夏看得清楚,鞋子就被他压在身下了。
巴夏是个闷蛋,能不说话的时候一定不会出声……
齐尚犹自不信,摇头道:“怎么可能,压了鞋子我会不知道么。”不过说话时,还是勉为其难坐起身体,大大出乎自己意料的,巴夏说的没错,一双鞋子正在背下,已经被他压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