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小捕忽然发现姐姐的目光不知何时又转向了自己,异常古怪,好像藏了份笑意,任小捕不敢和三姐对眼神,立刻岔开话题,讲起这次在深山中的奇遇。
他们平安归来,任初榕心里那份担忧散去,顿时轻松了不少;但生气也是真的,放下心后怒气不由自主地爆发,不过等她把马鞭摔在地上喊出那句‘我不干了’的时候,她忽然想笑。这是小孩子赌气的把戏,她都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天底下可不应该有人能把自己逼成这样……宋阳和小捕加在一起就行。
心里有了笑意,怒气不自觉就消散了许多;跟着宋阳又拿出来那根簪子,居然还带礼物回来了?再看小捕急的恨不得上天入地的样子,哪还能气得起来;另外‘有钱、有兵、做皇帝’听上去好像这一趟经历很有趣的样子。
而随着小捕的故事,残留在任初榕脸上、最后那点用来点缀门面的怒气,很快就被惊讶冲散了……等小捕说完,任初榕眯起了眼睛:“回去,请顾先生、帛夫人一起,这个事情怎么办,要好好商量。”另外两人一起点头,铺子有钱了,老板认错了,郡主也就不‘辞职’了。
向回走时任初榕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望向小捕:“没听出宋阳怎么做皇帝了啊?”
“他会找个人来当大洪皇帝,不管找谁,不都得听他的话……这跟做了皇帝一样。”小捕振振有词,自圆其说,跟着从宋阳手中夺过玉簪,对着阳光左看右看:“假的?我怎么看不出来?”
说着,笑嘻嘻地把簪子塞进三姐手中,这次任初榕没拒绝。
回到燕子坪上,宋阳等人洗漱更衣,把自己收拾干净,其间任初榕请来了铁匠萧易,把从蝉夜叉那里带出来的几本军器谱给他过目,萧铁匠翻看图册的时候,郡主问道:“如果按照这几本册子打造军器,‘南威’应该没问题吧?”
话音刚落,萧铁匠突然神情一变,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郡主被他骇了一跳:“怎了?”
萧铁匠满脸惊讶,抬头道:“这个册子……哪来的?竟然还有陌刀的铸法?”
任初榕不解,萧铁匠也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是一门失传的战刀铸造方法,想不到在册子上见到,见猎心喜,老毛病又犯了,郡主恕罪。”说着,又迅速翻看了下后页,这才回答承郃最先的问题:“图解标注都有,做起来没问题。”
任初榕微笑点头,当即吩咐下去,着人拓录副本,完成后副本就先交给铁匠去研究。
……
等晚饭过后,燕子坪中几位主脑人物再度聚首,封邑中人早都成了穷鬼,现在终于带回来一份发大财的指望,当务之急就是商量如何去掘取这笔惊人财富。
暂时没人开口,帛夫人、顾昭君等都凑在桌前,小心翻看着那份‘藏宝图’,回来时路上匆忙,他们都还没看过。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总算草草看了一遍,帛夫人最先呼出口浊气,坐回到座位上:“这些大墓,几乎都在燕国境内,土猴子果然没什么用处,真要把他们带出来,也没法在大燕境内活动。”
帛夫人垂下头仔细琢磨了一阵,再度开口:“这里的墓都非同小可,光凭七上八下做不来,得请行里的真正好手。”
顾昭君这次说话没再拐弯抹角:“请内行好手的酬劳怎么算?”
这也是承郃的顾虑,封邑中能人不少,可说到‘盗墓’大伙全是外行,何况又是去敌国行动,这件事封常春侯或者红波府做不了太多。而盗墓本来就是黑道上的行当,把这事交给帛夫人来做无疑是最稳妥的。但是又怕帛夫人引入另外一队人马,一下子会分走几成……大伙都穷,实在舍不得这口肥肉再被外人要走一大口。
帛夫人按照规矩实话实说:“一般而言,搭人走宝都是见光分账,具体分走几成要看提前如何商量的。可这次不太一样,我不想搭人,只是雇人,前后所有的事情都由咱们这边做好,只是请一两个好手跟着下去走一趟,关键时候能打个照应就行。一进一出,最后走出来多少宝贝都和帮手没关系,他就只拿那份佣金,当然,这份佣金不会是小数,但是比起咱们启的大墓就不算什么了。”
顾昭君问道:“对方进了金窝子,出来后再看手里的那点钱,会不会反悔?”
“地下的宝贝再好,没法兑现也只能摆着自己看;可佣金是真金白银,这其间的区别不小。与其分了宝贝、费心费力去自己变现,同时还要担着老大的风险,还不如卖给人情给我。何况这不是一竿子买卖,后面大把合作,我能保他佣金就足够富足三代,应该问题不大。”
帛夫人又把话锋一转:“不过黑心白心、贪心最大,再明白的人,见了一箱箱宝贝也保不住会犯糊涂,我是这样想的。不管哪个墓,每一趟我都会亲自去跑,雇来的人讲道义大家开心,要贪心蒙了性子,出来后翻脸变卦……”说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咱们连佣金都省了。”
稍稍停顿,帛夫人话题再变:“大家一家人,不怕诸位笑话,谢门走狗堪用的人手实在有限,在封邑中的大都要留下照顾小姐,能跟我去燕国做事的也就七上八下,至于我家老狗,成天瞎忙乱跑,也指望不上他再给我调人帮忙。由此,我想向侯爷、郡主借一队人手,得是汉人,心思、身手都要好。”
承郃对帛夫人露出一个真诚笑意:“没问题,这次要辛苦姐姐了。”
谢门走狗好歹是大燕的一支反贼,这次是在燕国做事,盗墓又不是攻城、不用兴师动众,凭他们的实力怎会连这点的人手都凑不齐,帛夫人的话说得很客气,可意思却很漂亮:我做事,你监督。
任初榕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一声‘姐姐’,便是她的回应了。
顾昭君从一旁道:“挖宝贝的事情,有帛夫人亲自主持,又有常春侯的精兵相助,绝不会有问题。从地里挖出来的金银就不用说了,至于那些珠玉珍宝、瓷器字画之类,仍是老样子,由我去变现。”
珍宝变现以前宋阳就和顾昭君合作过,虽然出了‘蟹九爷’这个小小纰漏,但那件事也怪不得老顾,他办这件事妥帖得很。
不过这次他没提佣金的事。
宋阳点头道:“怎么赚钱说完,现在说说这个钱怎么分吧。”
顾昭君呵呵地笑了:“你是大掌柜,先给咱们报个价钱吧。”跟着,对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要喝水,他不渴,不过讨价还价的关键时候,他喜欢趁着喝水低下头去,不让人看到他的神情变化。
帛夫人随声:“是啊,怎么分侯爷先说来听听,一家人,怎么分都好说……”
这笔财富乍一看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其中关键就在宋阳的宝血,但仔细想想,如果没有人家七上八下找出隧道,他连见到蝉夜叉的机会都没有;至于后面的事情,干脆全是顾昭君和帛夫人去做,常春侯真就成了甩手大掌柜,坐在家里等着,金银财宝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入营地。
狐狸们不想先开口,要等宋阳先说,宋阳喝了口水,稍稍想了下,痛快一挥手:“三一三十一,平分了吧!”
声音落地,正从侍女手中喝水的顾昭君一个没想到,噗地一口又都喷回到杯里。
其他人都没喝水,谁也没像顾昭君那么丢人,不过包括承郃、小捕等人在内,全都面露惊诧……即便另外两家功不可没,可侯爷的这个分法,未免也大方了些吧。
顾昭君双手拱着袖子给自己擦嘴,同时望向宋阳:“这个钱……你说话算数么?”说着,余光瞟向承郃郡主。
任初榕打心眼里不同意宋阳的分法,不过顾昭君明说出来,她还是不爱听了,淡淡笑道:“这个封邑里,常春侯说的话永远算数。”
顾昭君哈地一声笑:“好!少年仗义,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有一样:我那三成三里,至少有一半会投在销金窝上。”顾老爷有架子,宋阳投桃他便报李,一早就说好的,销金窝不用宋阳投一文钱但有宋阳一半的股份,现在老顾表示要再把钱往这里投,无疑是给常春侯送便宜。
“再就是,”顾昭君继续道:“我还要买地,有钱了,销金窝就得再大些,至少再买五里,比着现在得大一倍。”
承郃一笑:“没问题,明天我就请慕容大人处理此事。”
顾昭君开心得很,又望向宋阳:“凭着这些墓,我自己建销金窝都绰绰有余,不过……我不想自己建,仍是以前说过的样子,我只是先搭出个架子来,你说呢?”
他的话莫名其妙,但宋阳完全能听得懂,反问:“你还是要去游说那些富人,投钱进来?”
顾昭君点头,眼睛亮得吓人:“不错!”
小捕不解:“能自己建,又何必再拉别人入伙?”
“不算拉人入伙,销金窝是我和宋阳的,但地皮上的产业,可以有别人的……这件事要办成了,投银子进来的人,就和咱们站到一条线上了。”说着,顾昭君笑了起来,全不管小捕能不能听得懂。
帛夫人也没想到宋阳这么大方,在老顾表态后,她随之开口:“下地走宝时,雇人的钱不进公账,算在我家老狗头上,另外我有个事情,打算和侯爷商量下。”
宋阳面露询问:“帛夫人请讲。”
可帛夫人再稍作犹豫后,却又摇了摇头,歉意笑道:“是我想错了,不过是件小事,不用麻烦你了。”
本来帛夫人打算以后赚到钱,拿出些来给封邑中的石头佬装备军器,算是对宋阳大方分账的回报,但是转念一想这样做痕迹太重,反倒显得小气了。再说只要古墓开启顺利,装备石头佬不过是小钱,宋阳也不会在意,这个礼物送不到点上,还不如不送,留待日后再找机会吧。
她改主意了,宋阳也不去追问,换过了新话题:“趁着大伙都在,再商量下‘皇帝’的人选?”
在山坳时,这个事情宋阳等人已经讨论过一次,当时初步拟定的人选是施萧晓。
选施萧晓来冒充皇帝,好处一抓一大把,他想要为师父报仇,对付燕顶的目标和宋阳一致;心中不存贪念,不会掌握了力量就变个样子;为人正派、知恩图报,几乎能肯定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掉转矛头来对付宋阳;为人沉稳心思不错,只要提前做些准备功夫应该能骗过郑转;且‘落难皇族’出家避祸、隐忍图谋,施萧晓的和尚身份也挺合适……
可选他也有个坏处,果然任初榕在听到人选提议之后,轻轻摇了摇头:“施先生性子不错,但自幼学佛,染了个‘我不犯人’的脾气,军队交给他,守有余但攻不足。开始的时候或许还能命令蝉夜叉四处杀敌,但是到了以后,说不定见杀孽太重,他便心软了。”
说着,她忽地露出个苦笑,望向宋阳:“再就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施萧晓失踪了。”
宋阳一愣:“怎么说?”
宋阳一行离开小镇后不久,红城方面就向郡主传回消息,施萧晓并不在红城。
能查到的信息有限,施萧晓的确是回到红城过年,可没出正月就离开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一起闯夺山、战边关、大闹睛城,宋阳和施萧晓很有些交情,听说和尚失踪了,宋阳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任初榕轻声安慰道:“已经派人去追查了,暂时还没消息,不过不用太担心,施先生的心思、武功都不弱于你,应该不会有事。而且有人见到他独自一人离开红城,向着南面来了,他不是被人绑走的,说不定是他有私事要办,耽搁了时间。”
不是去了燕国、独自一人而行,这两点让宋阳略略放心了些,对承郃道:“能不能加派些人手追查?”后者点头:“没问题,我再请杜叔叔帮忙。”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秦锥的通报:“启禀郡主,有王爷雀书传到。”任初榕急忙起身,接了传书看过后,脸上神情有些古怪,对筱拂道:“爹爹路过,进驻封邑北三十里的兵马营,着咱们过去相见。”说着,她又看了宋阳一眼:“还有你。”
‘皇帝’暂时没人可当,好在这个人选也不是现在就得马上落实,顾昭君、帛夫人起身告辞,宋阳和任家姐妹一起备马启程,赶去见他老丈人……
路上,宋阳脑子里还在想着分账的事情,问初榕和筱拂:“那个钱,是不是分得太多了?”
任初榕摇头,笑:“哪有,才分出去六成六而已,比起侯爷在睛城‘花自己的钱、买自己的房子、烧自己的皇宫’的手笔差远了,我们得知足。”
宋阳失笑:“我就是觉得,那笔钱足够多,三成三对咱们完全够用,既然如此又何必……”
不等他说完,任初榕就点点头:“我明白。说实话,我不以为然。不过父王如果知道这事,多半会赞你。”
小捕有点听不懂,但至少能明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