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安师姐,我奉师父之命,带几位贵人来瞧瞧娘娘。”秦玉安在看了眼姜婉后,轻声答道。
那门就吱嘎的一声,被人从里间打开了约莫三寸来宽的门缝,一张脸毫无预期的出现在那门缝间,目光冷冷的打量着站在回廊上的几人。
虽然隔着这条狭窄的门缝,姜婉还是不难认出这就刚才在楼上神色慌张地关窗的那个姑子。
“普安师姐,这几位可都是师父接待的贵人,怠慢了可不好。”见那普安半天也没有动静,秦玉安也就上前一步,悄声的提醒道。
那普安就扫了眼秦玉安,道:“普惠,你可带了师父的令牌?”
“有的,有的。”秦玉安就在衣袖中摸索着,取出了一块小竹板。
那门里的人在瞧到这块小竹板后,也就将门一关,在一阵叮啷哐啷的响声之后,那厚实的木板门终于打开了。
进入厢房后,姜婉才发现那木门之后竟然还栓了一根有如手腕粗的铁链子,难怪刚才那普安开门时动静会那么大。
“夫人,请跟我来。”许是因为有普安在场,秦玉安同姜婉说话的口气也就变得特别的谦卑。
姜婉就点了点头,跟在了秦玉安的身后。
这间大厢房是由三间小厢房打通而成的。
在穿过了两个落地罩后,姜婉便瞧见了一女子正坐在一张雕花窗边瞧着窗外的景色愣神。
只肖看那背影,姜婉便知眼前的人不是姜姝!
萧睿暄之前同她说过,在如意轩中发现了两人,一死一伤。
而眼前活着的人并不是姜姝,那也就是说,死掉的那个才是!
一股悲伤之情从她的心底隐隐升起,而泪水就这样情不自禁的从她的眼眶中迸出。
这些年来,虽然姜姝总是故意处处与自己作对,可乍一知晓她的死讯,姜婉还是觉得自己的情感上有些接受不了。
她的身形也就前后的晃了晃。
那种感觉仿佛瞬间就能让她窒息。
夏依发现了姜婉的异状,也就赶紧的扶住了她,叫了一声“夫人”。
再次站定好的姜婉先是抰了抰手,随后对着夏依笑了笑,轻声道:“我没事……”
她确实没什么事,只是心中陡然有些伤感而已。
姜姝还那么年轻,先是稀里糊涂的进了宫,然后稀里糊涂的当了个寿妃,再是稀里糊涂的葬身火海……
她的一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人利用,成为了别人在争权夺利的路上毫不在乎的牺牲品!
“普安师傅,不知道我能不能与娘娘单独聊聊?”姜婉也就看着身后那位跟着一起过来的姑子问道。
普安也就打量了众人一眼,觉得不过都是几个妇道人家,想来也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也就很是大度的挥了挥手:“你们聊吧,我去门口守着。”
然后姜婉又给夏依和兰依使了个眼色,她们二人也就带着秦玉安出了最里间的那间厢房。
但因为顾忌到姜婉的安危,她们二人也没敢离得太远,而是守在那落地罩旁。
见人都已经走开,姜婉也就轻声质疑道:“芙蕖,你为何要假冒寿妃的身份?”
那个原本坐在窗前的身影也就微微一颤,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慢慢的回过头来。
纵是姜婉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她瞧见那张被火烧得变形的面孔时,还是不免吓了一跳。
显然不是第一次在别人的脸上看到这惊骇的表情,芙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面孔也就变得更为狰狞。
“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她也就奇道,然后她用那同样烧得皮肤发皱的双手抚了抚自己的面颊道,“我以为就凭我现在这副样子,谁也认不出我来了。”
她的声音也已经便得嘶哑,不复之前的清丽,背也变得佝偻起来。
然而姜婉却并不想与她讨论这些,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问:“我刚才问你,为何要顶替寿妃之名,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顶替?”芙蕖用着她那嘶哑的嗓音玩味着二字,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姜姝是怎么当上寿妃的,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芙蕖笑着向姜婉逼近了一步,阴森地笑道:“那日她撞见了我和殿下在一起,若不是我,她早就被人弄死了!是我,让她顶替了我做了这个寿妃,才保住了她一命!”
“殿下?”姜婉却是眉头一皱,适时的抓住了芙蕖话语里的信息,“哪个殿下?”
在大梁朝,能够被人称为殿下的,只能是皇子!
一个念头在姜婉的脑海中闪过,让她都觉得有些可怕。
惊觉自己说错话的芙蕖赶紧闭了口,任凭姜婉怎么问,她也不再多说一个字。
而姜婉也意外的发现,芙蕖虽然佝偻着背,肚子却比一般人都要大上几分,看上去倒像是怀了个几个月身孕的样子。
“你……怀孕了?”姜婉很是惊愕于自己的这个发现。
“对啊!”芙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柔的,虽然听上去还是那么的渗人,“那日我披了姜姝那件半毁的衣服从火场里冲了出来,因为被烧得面目全非,没有人认出了我是谁,而那群庸医,则是仅凭我身上披着的衣衫和肚中的孩儿就认定了我是寿妃娘娘……”
“你说,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拼尽全力救过来的这个人只是个小宫女,你说他们还会那么卖力么?”说完,芙蕖就发出了一阵嘎嘎的笑声,听得姜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第471章 质疑 二
“孩子是谁的?”姜婉强忍着不适,努力压抑着心里那股想离开的强烈想法。
“孩子,自然是我的。”芙蕖露齿一笑,“我要把他生下来……”
尽管芙蕖的表情骇人,可姜婉依旧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初为人母的光辉。
“生下来?”瞧着芙蕖的这一脸陶醉,姜婉突然话锋一转,语带讥屑的说道,“就算生下来,他也只能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辈子都会要受尽世人的白眼,你真的忍心让他每天过着这样的日子么?”
果然,姜婉的话一出口便有了效果。
芙蕖的脸上就有了惊恐的神色。
她忽然抱住了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着:“不会的,不会的,殿下若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个孩子安排好的!”
姜婉看着芙蕖那瑟瑟的样子,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从芙蕖时不时的自言自语来看,姜婉怀疑她可能变得有些间歇性精神失常了,在这个时代,可能是称之为癔症,而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精神病”。
“可是你怀孩子的事,殿下他知道么?”姜婉在大学时曾选修过心理学,知道遇到这种有精神疾病的人,说话得顺着他们来。
“殿下他肯定知道!”芙蕖的眼中就闪过一缕坚定光芒,“殿下他还告诉我,让我在这耐心的等他,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出去的。”
“他来见过你?”想着自己进着胧月寺时的不易,姜婉不太相信一个男子能够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进来。
“当然,在梦里!”芙蕖一脸甜蜜的说着,“在梦里,他让我耐心等他!”
听得她这么一说,姜婉心中原本升起的希望火苗,一下子又黯淡了下去。
但她知道,芙蓉膏肯定与芙蕖口中的殿下分不开关系!
只是,他们一直以为这芙蓉膏不是和七皇子,就是和九王爷有关系。
可这芙蕖一口一个殿下,自然也就将九王爷的嫌疑排除在外,而之前他们又将身陷囹圄的七皇子的嫌疑也排除了,那么这满朝之中,还能被称之为“殿下”的人,也就只有了一个!
发现自己有了新发现的姜婉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往回赶,想把这一消息赶紧告诉萧睿暄。
姜婉也就从芙蕖的屋里退了出来,在同静仪师太辞了行后,准备登上马车的她,却被秦玉安绊住了。
“婉姐儿,你一定要救我出去啊!”秦玉安拖住了姜婉,几乎是哀求着跪了下来。
姜婉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后,这才同秦玉安道:“大庭广众之下,你如此这般的求我,若是被有人的人瞧去了,告到了主持那里,你说主持会怎么罚你?”
秦玉安一听,也就吓得一哆嗦。
她最初刚到这胧月寺来时,不是没想过逃跑,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寺里的这群姑子,虽然平日里都是烧香拜佛的,可下起手来却没有一个手下留情的。
一天只给一碗白米粥,还是那种清汤得能照见人影的。
自己的十个手指头,都被她们扎得血淋淋的,浑身更是被拧得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处好皮肉。
秦玉安也就奋力的摇了摇头,她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惨日子了。
“婉姐儿,我也知道我之前对你言语上多有不敬,可请你谅解那是我的年少无知!”秦玉安拖着姜婉继续哀求道,“在这里,我真是已经过不下去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心中藏着事而急于离开的姜婉也就点了点头,安抚着她道:“那你先老实的待在这里,让我回去先想想办法。”
秦玉安一听,大喜过望,服侍着姜婉上了车,还一直立在那,目送着她的马车离开。
一回到晋王府,姜婉就迫不及待的找到了萧睿暄,将今日的发现告诉了他。
萧睿暄听着,眉头也就深锁了起来。
怎么会是他?
自己还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这几个月里,宫里宫外出了这么多事,我若是他,我也会想办法先将自己躲藏起来。”姜婉也就同萧睿暄说道,“为今之计,想让他露出马脚,就只有想办法引蛇出洞了。”
说完,她就附在萧睿暄耳边轻声耳语了一阵,然后道:“按着我说的去做,他应该不会不为所动!”
萧睿暄听后,笑道:“这倒是个办法,就怕他不会自己去,而是派个手下的人去暗杀芙蕖怎么办?”
“所以我才说一定要将这个话传好啊!”姜婉也就双眼亮晶晶的说道,“如果我们派人去散布消息,说芙蕖知道一个继承皇位的大秘密,却只肯说给他一个人听,你说他会不会铤而走险呢?”
萧睿暄也就赞许的点了点头,笑道:“那好,我这就着手去办!”
胧月寺里,因为收着宫里的钱,静仪师太也就特意安排了几个人轮番照顾着那位被烧伤的寿妃娘娘。
而这一天,刚好又轮到了秦玉安值夜。
“娘娘,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秦玉安拿着一盏油灯,躬着身子同屋里那个形似鬼魅一样的女子说道。
“嗯。”那女子懒懒的应了一声,却依旧坐在窗边不为所动。
因为那女子实在是相貌恐怖,这大晚上的,秦玉安并不敢太靠近她,而是远远的执着那盏豆大的油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也就忍不住在心里把普安骂了个狗血淋头。
明明是她们两个人一起值夜,可普安却仗着自己的是师姐,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她一个人,而自己则在一旁睡大觉。
这都已经三天了,秦玉安在心里暗暗的盘算着,也不知道姜婉有没有把那日答应自己的事当真。
如果她要是离开这里就忘了的话,自己可怎么办?
难道真要在这胧月寺里过一辈子么?
秦玉安也就越想越觉得心慌起来。
整个人也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就在她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脖子上一记吃痛,然后她白眼一番,整个人就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的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了。
第472章 露陷
听得屋内的突然有了异常的响动声,原本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芙蕖也就回头看了眼。
只见原本拿在普惠手中的那盏油灯已经滚落到了地上,灯芯浸在油里,依然在木质的楼板上燃烧着。
“火!”已经在火海中劫后余生过一次的芙蕖对此变得异常的敏感。
她赶紧起身跑了过来,用脚胡乱的踩着那灯芯,嘴中还碎碎念着:“不能让它烧起来,不能让它烧起来。”
一根小小的灯芯,不过几脚的功夫,就被芙蕖踩灭了。
室内一下子就变得黑寂下来。
自从上次从火海中逃生之后,芙蕖到了晚上便不喜欢点灯了。
就在她准备再坐回窗边的躺椅时,却听得黑暗中突然有人低吟了一声:“芙蕖!”
那熟悉的声音,也就让芙蕖的脚步微顿,然后满眼期待的回头看去。
只可惜这屋里太黑了,她瞪大了眼睛,也没瞧见这屋里还有人。
“殿下?”芙蕖有些不敢相信的伸手摸索着,喜欢能在这黑暗中,摸到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