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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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族-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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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唉。”叶长安点头,“那秦将军来常乐县,是否也存着这样的目的呢,秦将军如此在意我去不去洛阳城,不会这么巧,我就是你仇怨里的一部分吧?”

    薛六失笑,“如果这就是你的逻辑,其实未尝不可,至少我认为,去洛阳城当媒人还是很不错的。”

    叶长安终于把自己挖的坑填好,用脚踩了踩,还鬼使神差的默念了几句安好,然后缓缓说道:“我娘死后烧成灰,是我亲手把她撒在十里坡的,她觉的这里清静自在,我想你的老师陆将军即便寻不到尸骨,大概也在这里的某个地方过清静日子吧。”

    薛六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半晌微微一笑,“你说的不无道理,这里即便遍地尸骨,大概也比有些地方清静。”

    薛六起身去牵马,“要不要顺道去常乐县看一眼?”

    叶长安没有反对,如果有可能,她还想再看一眼常乐县,看一眼或许就可以忘记了。

    据说常乐县的大火直烧了两天,边陲天干风大,烧起来就是没完没了,没有人会为一城死人浪费水源,所以只能任由它烧着,烧到无物可烧的时候,自然就灭了。

    可当亲眼所见的时候,仍旧不免心凉,这里曾是边陲最热闹的小城,套用他们县令大人常用来自我安慰的一句形容,就是边陲小江南,这么听着听着大家就听到心里去了,皆非常满足于自己眼下的生活。

    不过眨眼间,这里就成了一片废墟,叶长安凭着记忆找寻着自己住过的地方,找寻着官媒衙门的地盘,还有堆满街坊遗骸的文庙坊,无不黑墟一片,大风一刮,什么也寻不见。

    或者几年后,这里就会成为第二个十里坡吧。

    “如果我是阙勒,可能会留几个活口。”薛六站在她身后,“留在县衙里的人,没准还有人活着。”

    叶长安回头盯着他,“你是在安慰我吗,那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

    “你放走阙勒,我不认为他们活着比死了好多少,你说呢秦将军?”

    “也许吧。”薛六没在意她的嘲讽,“活着还是比死了有希望的。”

    “像秦将军这种视名誉如粪土的大人物,估计也不在乎身上多几盆脏水,你们心里想的都是大局,真到了要取舍的时候,牺牲一城庶民算得了什么呢,更不会考虑咱们这些小庶民的心态,大多数的人其实并没有忍辱负重的勇气,落入柔然人手里,对他们而言就是等同于死。”

    薛六从没有听叶长安说过长篇大论,仔细琢磨琢磨,他好像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她说的那些大人物,当然也包括他在内,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的,她倒也没有不切实际的冤枉了谁。

    “的确应该把你带去洛阳城的。”薛六笑说,“估计叶娘子跟洛阳权贵对骂的时候会很精彩,能打一架就更好了。”

    叶长安:“……”

    此人的脸皮当真比牛皮还厚。

    回兵营的时候,俩人一路快马加鞭,叶长安一个人骑着六顺,没再出现中途发疯的悲剧,估计是让薛六给训老实了。

    到兵营之时已近黄昏,往常这个时候,还能瞧见隋衍练兵的场景,今日却出奇的安静,守在大门外的几个小兵见叶长安他们回来,无不端着一副古怪的表情看他们,看的叶长安心里发毛。

    “兵营里是不是招贼了?”叶长安道。

    薛六不知瞧出了些什么,眉头轻敛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的走进去,而后便瞧见几个贼头贼脑的家伙撅着腚在大帐外头打转。

    正是以吕二口为首的几个家贼,包括孔小刀跟蔡崇嘉他们,不知道大帐里藏了什么好东西,值得他们如此窥视。

    “呀!老大回来了。”吕二口眼尖,老远看见叶长安跟薛六,顿时顾不得看西洋景了,一溜烟都跑过来,然后就冲着薛六傻笑。

    叶长安:“……”

    都吃耗子药了吗,瞧瞧那贱到闪闪发光的眼神,快要流下来的哈喇子,跟苍蝇盯着蛋似的。

    “我居然见到了活的秦将军!”吕二口那样子感觉离跪下来认爹不远了,“老大你还不知道吧,薛六就是秦未将军啊,活生生的秦未将军啊,一定是我爹娘在天显灵了,让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死而复生,六爷,呸,秦爷爷,你是上天封神再转世吗!”

    孔小刀他们默默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实在不想跟这么个丢脸的玩意称兄道弟。

    薛六整张脸都抽了一抽,十分慈爱的拍拍吕二口的脑袋,“有空替我谢谢你爹娘。”

    “一定一定!”

    吕二口满眼星星的望着薛六的背影,人家都走进大帐了,哈喇子还没收进去,“老大,是不是很神奇,薛六他居然就是秦未将军唉,你怎么一点不激动啊!”

    叶长安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问孔小刀他们,“什么情况,是东都来人了吗?”

    “是啊,据说是东都来的大官,连小白脸都老实了,还说要我们所有人都去洛阳城。”

    说到这个,吕二口又收不住激动之情,“是官家亲自下旨唉老大,我们是不是要发达了,一定是咱们英勇杀敌的英雄事迹传进了官家耳朵里,他要亲自见我们那!”

    蔡崇嘉缓缓说道:“我倒是觉的不尽然。”

    “崇嘉怎么说?”叶长安与蔡崇嘉几天相处下来,发现他话虽然不多,但很有想法,念过书的人说话跟吕二口他们就是两个味,所以很想听听他的想法。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言,当年秦将军战死沙场,有人说是他遭了官家以及朝中大人物的忌惮,还有人说他其实是勾结柔然人,有某乱之嫌,秦将军没死,反而隐匿在咱们常乐县,难保这个传言不是子虚乌有,所以我觉的官家要咱们去洛阳城,保不齐就是因为这个。”

    蔡崇嘉的话叶长安大致是听懂了,薛六当年死的不明不白,谁也不知道内中隐情,万一官家真的有忌惮之心,肯定怕薛六藏在边陲三年,谋划了什么私人势力,这么一来,那洛阳城里就更没好事等他们了。

    这哪里是什么天降好事,分明是无妄之灾,而且这灾祸他们还躲不过去,洛阳城是非去不可了。

    前来传话的那位东都贵人不是旁人,正是文子欺的债主,时任黄门侍郎的宋尹,也就是文子欺嫡嫡亲的姊夫。

    文子欺这辈子最怕两个人,一个是他父亲,一个是她阿姊,至于他姊夫宋尹,则是个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那位,宋尹生性刚直,但为人特和善,时常关照他这个内弟,然而遇上公事公办的时候,那整个就是他阿爹地二,端的不会转个弯。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得了文公青睐,招为东床,自从宋尹来了军营,文子欺就一路陪着笑脸,端茶倒水不在话下,就差跪下来给他捏脚了。

    原因很简单,文子欺用来吓唬窦德仁的那只金鱼袋,就是他从宋尹那里骗来的。

正文 030想越狱

    文子欺此时恨不得寻口大缸把自己罩起来,他那张对着谁都能耍贱的脸皮最怕对上宋尹这种刚正脸,就如同挂了人脸的妖怪,一旦对上照妖镜,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

    “姊夫……”文子欺大姑娘似的撮着手,“那个,我阿姊还好吧,我未出世的小外甥还好吧,都挺好是吧。”

    “拖你惦记着,你如何不问问我好不好?”

    文子欺嘿嘿一笑,脑袋不由自主的缩了缩,感觉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他姊夫没让他阿姊扒了皮,已经算是看在他未来小外甥的份上了。

    文子欺生了出洛阳城的贼念头时,就算准了这个,他与宋尹说的托词是要出城踏春几日,进出赶上夜禁的时候,有鱼袋在身上比较方便,彼时他阿姊刚诊出喜脉没几日,宋尹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故而没仔细分辨文子欺的花言巧语,这才让他溜了。

    宋尹想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出来,一个夹在丈人跟小舅子之间的人是那么容易混的吗,自从文子欺跑了,他老丈人就没给他几次笑脸,嘴上不说,心里如何能不埋冤他。

    是以官家要派人来凉州报信的时候,宋尹十分有眼色的把这差事揽在身上,才换了他媳妇跟丈人的好脸色,他要不来,保不齐这家伙还要跑。

    薛六打账外进来,终于打破了这场磨人的对峙,宋尹把目光放在薛六身上,同时站起身来与他拱手行礼。

    “薛先生”

    宋尹当然知晓薛六就是当年的秦将军,但他以自家身份见礼的时候,仍旧以薛六的身份视之,毕竟当年的秦未将军已死,人死灯灭,至于他这盏灯还会不会再重新燃起,那不是宋尹说了算的。

    秦未这个身份,得看他自己想不想要回来,或者说要看官家还肯不肯给。

    不过知情者未必懂人情,宋尹知人情有分寸,正是他的过人之处。

    “宋侍郎高升。”薛六与他回礼。

    宋尹表示惭愧,他这两三年的确是仕途顺畅,娶了文公之女是其一,自家为官有道是主要,他身为官家近侍,十分受官家看重,那金鱼袋便是官家破例赐的,他一个四品官正经没有佩金鱼袋的殊荣。

    “薛先生,某此趟过来是代官家传口谕的,官家听闻薛先生击退柔然军的事大为感动赞叹,特命薛先生与众位勇气一并进宫封赏。”

    薛六并无任何动容,只说道:“有劳。”

    文子欺这时候插了话进来,“姊夫大老远来一趟,先歇几天是正经,正好白渊还有些琐事要处理,是吧白渊?”

    薛六眉头一挑,立刻看透了文子欺的花花肠子,这厮害怕回家挨训,正是要打着他的幌子拖延。

    宋尹为难的看着薛六,“实不相瞒,某来之前,官家特意嘱咐过要立时动身,此外牵扯到梁刺史之事,皆需尽快回京处办才好。”

    这明摆着是堵死了文子欺的后路,他如丧考妣仰天长叹,怨念世道不公!

    薛六爱莫能助的看着文子欺,说道:“既然官家有令,那遵从便是。”

    宋尹至此才算是由衷的舒了一口气,他来之前,还真怕薛六为难于他,这家伙当年可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违逆上谕也不是一回两回,一旦他跟文子欺合起伙来抗命不归,宋尹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如此,明日一早便动身,薛先生跟诸位勇士若还有什么要事未办,需尽快了结了才好。”

    这边商讨好了动身事宜,叶长安等人的确是要抓紧预备,尽管众人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但到底是要去离家遥远的洛阳城,心理上的建设远比收拾行囊要重要的多。

    此外隋衍亦要与他们一道进京,一个边陲小将得以入洛阳城飞黄腾达,理应是件高兴的事,此时却不见他有任何溢于言表的激动之情,反而一个人在练武场上操练,打累了便坐在场上发呆。

    叶长安刚从帷帐中出来,耳朵边还回绕着吕二口一系列的豪言壮语,一人嚷嚷了一个时辰都不消停,整个洛阳城都要装不下他。

    是以她看见有些消沉的隋衍时,便颇为好奇的走过去。

    隋衍见叶长安过来,仍旧要与她比划,“你来的正好,正无聊呢,来,比划两下啊?”

    叶长安翻了个大白眼,径自坐下来,“你还能不能有第二种人生追求那,整天只知道傻卖力气。”

    “哼,不卖力气难道还卖脸吗!所以说你们女人就是浅薄。”

    “哎哎,能别整天瞧不上女人成吗,女人都招你惹你还是对你始乱终弃了,有本事你一辈子别跟女人打交道啊!”

    隋衍不想与她掰扯,后仰着身子看天。

    边陲虽然艰苦,但天格外好看,隋衍想着,明日大概就看不到了,所以说那些嚷嚷着要进洛阳城的笨蛋委实没见过世面,洛阳城的天哪有这样好看呢。

    “我说,你这么苦大仇深的是为甚,进洛阳城难道不比这里有前途吗?”叶长安问他。

    “洛阳城有甚,哪里比得上这里自在。”隋衍干脆仰躺下来,“你以为那里是什么好地方吗?”

    叶长安若有所思的看他,心里想的是,每个人都有他们不为人知的故事,这个动辄只会喊打喊杀的少年,原来也有他不可言说的深沉。

    跟隋衍这般沉默的反抗不同,文子欺表现的十分焦躁,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一个人在大帐里踱来踱去,他这一晚上转的圈都能绕洛阳城走一遭了,明日一早就要远行的人,为何如此想不开,不为别的,他不想回去。

    文子欺对洛阳城倒也没有十分哀怨,若说吃喝玩乐招摇过市,没有比洛阳城还带劲的去处了,他一个被人捧在天上的大公子,日子怎么过都滋润,哪像这荒凉不堪的破地方,待两天就莫名的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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