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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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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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内伤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愈合,再加上锁功簪造成的损害,又迫不得已运功冲开穴道,伤上加伤,路途颠簸之下,再也压抑不住。

〔 别……别停!〕 他双手环抱马颈,死咬着一口血,闭目低道:〔 快……快到龙口村去!〕三人继续奔驰,不多时便见到前头一片灯火通明,暮色间矗立着一幢幢竹篱茅顶的屋舍,高低错落,概比鳞次。耿照离乡虽久,却认得村口的一棵老槐树,树冠逆影与梦中的依稀仿佛,只是周围的景物已有不同。

〔 龙口村到了!〕其时夕阳并未全没,但一眼望去,村中户户窗板缝里均透出灯光,道路中,广场上静悄悄的,连一条野狗也无。耿老铁的房子在村后溪畔,打铁铺子临着溪水,方便淬火生炉,耿照本想直奔家中,岂料老胡双手一松,竞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耿照一勒马缰,与阿傻双双抢下,一左一右挽起老胡,见他跌得一脸血渗沙点,所幸只是皮外伤,赶紧就近挑了一户人家,急急拍门。〔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耿照呼喊一阵,屋内始终毫无动静,本欲推门一探究竟,老胡却动了动指头,指着一旁放落的窗板。

耿照二人登时会意,阿傻将窗板一掀,却见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陈旧的木方桌上点着一支齐眉粗细的牛油大烛,燃得只剩拇指长短,烛台,桌顶爬满烛泪,显是燃烧已久。

角落的炕塌之上,倚窗坐着一名年轻男子,穿着庄稼人身上常见的衫裤布鞋,上身的短褐衫子袖长及肘,其外并无罩衫,衬子一类,可说十分简朴,男子低头不动,似是睡熟,仔细一看,他胸膛微微起伏,轻细的呼吸声亦清晰可辨,并非是死尸。

但耿照却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怪。

(太……太干净了!

男子绝不超过二十岁,面貌清秀白皙,甚至可说是十分英俊,脸部的肌肤光滑细腻,连一粒豆斑疤痕也无,眉毛似是经过精心修剪,斜飞入鬓,不见一根杂毛叉生,简直不像是活生生的人。

他的衣着也怪。虽是庄稼汉打扮,然而短褐也好,布鞋也罢,全部是簇新的,仿佛是灵堂前烧化的纸偶一般,假的混无半分真实之感。耿照目力极佳,远远便见得男子低垂的头侧插着一根细细金针,正想上前察看,突然哗啦一声,似是有人打翻了什么东西。

〔 我去后头看看。〕 他对阿傻比着手势:〔 你保护老胡。〕 阿傻点了点头,以肩膀支撑老胡半边身子,扶他坐上板凳,右手按着腰后的明月环刀,双目四下巡梭。

耿照掀开吊帘,见厨房地上碎了一把陶壶,后门支支呀呀的摇晃着,打翻陶壶的人却已不知去向。他自后门蹿出,赫见门外一辆双驾马车,车内并置着两具棺材似的长木箱,内衬的丝绸软垫,被睡出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轮廓;与其说是棺材,更像是放置名贵刀剑之用,只是以木箱的尺寸,所贮恐怕是人而不是刀剑。

再往前约莫三四间房舍之后,也停着同样款式的马车,一样无人看守。远处屋舍后恐怕也是如此。耿照满腹狐疑,忽然掠过一念,不由得毛骨悚然,返身奔回屋内,见老胡睁眼抬头,似是恢复了意识,急得大叫:〔 老胡,我们快走!这……这是埋伏!〕胡彦之双目尚未完全聚焦,勉力瞥了屋内的年轻男子一眼,闷声低道:〔 他……那人,是死的?〕〔 不!〕 耿照面色煞白,回头急道:〔 那是炮制过的活傀儡,就是符赤锦说过的如意身!〕 村头的这些房子里恐怕都预放了一具如意身,她……她早料到了我们会来这里!〕胡彦之猛地警醒,扶着两人的肩头挣扎站起。〔 快……快走!此地不能留了,我们赶快离开!〕忽听门外几声长嘶,骑来的那两匹骏马不知被做了什么手脚,砰砰侧身倒地,口吐白沫,眼见不能活了。

就在同一时间,炕边的窗板被悄悄推开,伸入一双干瘪如柴的手臂,将年轻男子颈子间的金针拔起,男子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来,忽从炕底拔出一柄青锋剑,和身直扑三人!

老胡首当其冲,随手拔出阿傻腰后的明月环刀,另一手搭着耿照的肩头,铿铿锵锵的与男子对过十余招,双方攻守兼备、法度严谨,一时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那具年轻俊秀的“如意身”仿佛不知疲累,出剑越来越快,老胡初初惊醒,手腕指掌不够灵活,对招间被他一缠一绞,明月环刀坚然落地;男子乘势一剑刺来,老胡不闪不避,侧颈让剑锋拉出一道长长血痕,攒指成拳,一记重重捣入男子心口!

男子身子一拱、双脚离地,摔落时屈膝趴跪,整个人伏在地上抽搐,再也站不起来。胡彦之弯腰拾起明月环刀,猛然穿墙刺出,只听得窗板外一声惨叫,一名仆役装扮的矮小老头被刀锋贯穿背门,登时毙命。

“快……快走!”

老胡拔刀还鞘,面如淡金,唇畔淌出血丝。

“嗯。”

耿照带着两人穿出后门,将马车上的长箱拖下丢弃,将老胡安置在车厢里,驾车飞快冲出道路。远处忽有烟尘逼近,来人身影看不真切,但裙袂猎猎飘扬,似是女子装扮。

“那妖小娘皮追来啦!”

老胡急急掀帘,抚胸道:“往……往水边去!咱们找地方渡江,才能摆脱小妖妇!”

说完立刻靠着厢板盘腿闭目,头顶渐渐冒出氤氲白雾。

他必须争取时间尽力恢复。

倘若符赤锦有能耐先移走整座村庄的人,安排众多如意身在此等候,只为了预防茶铺的第一线伏杀失败,还有第二道防线可堪弥补;那么,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前方或许还有第三道、甚至第四道的伏线。

而那具“如意身”的实力,则令胡彦之心惊肉跳。

根基深厚、反应灵敏,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就只有“无人操纵”而已。他不敢想象方才若是符赤锦在屋里,那场战斗的接过会往哪个方向发展。符赤锦在茶铺中所展现的实力,尚不及她实有的五成,关键便在于傀儡素质的良莠。——横疏影承诺的援军呢?是全都被消灭了?还是她根本就不曾派遣?

(可……可恶!

拉车的两匹马发足狂奔,但耿照毕竟没有染红霞黑夜驱车的本领,轮轴在碰撞间不住发出令人胆寒的崩裂声,车厢弹撞之剧烈,离翻覆仅只一线。

夕阳剩下地轴彼端的最后一抹晕紫,夜之灰翳爬上天穹。哗啦啦的流水声已近在耳畔,马车沿着河边狼狈急冲,牵头忽然亮起两点炽萤,似是火炬的光芒。

“有……有人!”

耿照回头大吼:“老胡!渡头……渡头有人!”

车尾吊帘被灌入车厢的狂风刮起,衔尾急追的符赤锦虽在龙口村耽搁片刻,但随即又跟了上来,马车毕竟不如单骑迅捷,双方的差距越缩越短;再继续下去,被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胡彦之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先上渡头找船去!”

他扶着车门探往前座,沉声道:“一会儿你跟阿傻想办法上船,我看着你们下水,待收拾了那窝蛇,立即便追上去!”

“不行!要走一起走!”

“一起走谁也走不得!”

老胡抓紧他的肩头,忽然神秘一笑。“你别忘了,老子一早便安排了伏兵,到时真要拍拍屁股走人,哪个灰孙子也拦不住!你们两个拖油瓶别来坏事,老子还有几十年的安生日子好过!”

马车冲出道路,轰隆一声巨响,车辕撞碎在渡头的界碑上,拉车的两匹马一折一鼠,拖得残骸零星四散。车中三人及时跳了出来。只见那渡口十分简陋,搭着一条浮桥伸入水中、权作码头,码头前有一顶茅草遮篷,篷后只系着一条小舟,更无其他船只。

草篷之前,插着两支一人多高的火杖,燃起冲天烈焰,照的四周明亮如昼。一名白发老人踞着一条陈旧长凳,冷冷地注视三人。

老人的肤色黝黑如铁,白须白眉,身穿宽大的白麻褐衣,袍袖宽如鹤翼,腰间系着一条蒲草绳子,衣襟大敞,露出瘦骨嶙峋的瘪肋胸膛;下身亦着裤脚肥大的松垮白白麻质地的荷叶逍遥巾。

装束似是逍遥林野的深山高隐,倨傲乖张的眼神却透着一股烟嚣火气。

老人身后的地面插满长长短短的兵器,小至刀剑鞭斧、大至枪矛棍棒,呈半月形环绕着板凳,连成了高低错落的锐角屏风。一个人纵有十六支手,恐怕一次也使不了这么多兵刃。耿照不明就里,恭恭敬敬朝老人打了个揖,朗声道:“老丈,我们有急事要渡河,能否请老丈通融些个,把船借给我们?”

老人理都不理他,冷哼一声,目光越过耿照的头顶,直视他身后的胡彦之。

“你便是胡彦之?是天门鹤老儿的徒弟,那个‘策马狂歌’胡彦之?”

(枫)胡彦之淡淡一笑。

(叶)“晚辈正是。”

(文)“这便不会错了。”

(学)老人点了点头,怪眼一翻,冷笑:“那你知道老夫是谁?”

“知道。”

“哦?”

老人稀疏的白眉一轩,几绺垂在额头前的散发无风自动,似是他目中所绽的精光凝成了实体,一瞬间划出锐利劲风。“你……识得老夫?”

胡彦之还未接口,河面上忽然“砰!”

一声炮响,澄黄蛇焰再度冲上天际,回映出一艘缓缓驶近的大船,船上人影晃动,船工的呼喝声清晰可闻,似正下帆举桨,准备靠岸。

老人脸现不耐,啧的一声,似对大船、黄焰等甚感厌恶。

“便是原本不识,现下也该知道了。”

胡彦之笑道:“前辈乃是五帝窟符老宗主座下、统辖西方金神岛的白帝神君薛百螣,昔年与苍帝神君肖龙形并称帝门双璧、左右战神,以一手《蛇虺百足》”

的神功纵横七玄界中。当年与前辈的一战,家师至今仍时时提起,嘱咐晚辈道中遇见,定要多多拜上您老人家。“这老人正是五帝窟的白帝神君薛百螣,人称银环金线,乃五帝窟一脉有数的前辈高人。

至于“帝门双璧” 、“左右战神”云云,却是胡彦之随口胡说。那苍帝神君肖龙形二十五年前即为五帝窟公认的第一高手,号称苍岛战神,薛百螣虽年长许多,排名却始终在肖龙形之后。

老胡之师鹤着衣未接掌青帝观之前,与薛百螣有过一场君子剑决。薛百螣成名极早,其实“蛇虺百足”的奇功已有所成,而鹤着衣却是大器晚成之属,自然讨不了便宜,相斗不过百余合,即为薛百螣所败。

鹤着衣不以为意,经常与胡彦之说起此事,极言“蛇虺百足”的厉害。“为师就是太笨了,资质驽钝,非要到了三十岁以后,根基历练俱有长进,才能与此功一较短长。”

“那老子呢?那老子呢?”

胡彦之难掩心痒,却故意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啊,可惜就是太聪明了。”

身形高大的垂老道人摇了摇头,似是十分遗憾。

“恐怕要到四十岁以后,才能是‘蛇虺百足’的敌手。日后若是道中遇见,定要离此人远远的;真要避不过,记得谦恭执礼、尽力退让,要不就抬出为师当年败战的糗事,跪地求饶,以图全退。切记!绝不可与此人交手。”

胡彦之嘴上不服,心里明白得很:牛鼻子师傅是个不说空话的人。

他手心里捏了把冷汗,强自镇定。薛百螣却眯眼仰头,微露出一抹缅怀之色,片刻才道:“符宗主、肖龙形、鹤老兄……这些名字许久没听见啦,竟也有些怀念,我是老了。”

低廻片刻,抚着膝腿道:“老夫与令师也算是故人了。你死之后,老夫定会亲自送你上真鹄山,你尽可放心。”

“若有人因此很感动的,请前辈务必告诉我。晚辈想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耍嘴皮归耍嘴皮,胡彦之却无一刻不动心思,暗自推想:“他跳过小耿、阿傻不问,头一个便找上了我。难道……招惹这帮人的,竟是老子?不对,牛鼻子师傅与他不算有仇,听老银蛇的口气,杀了老子似乎还挺对不起故人,折扣既不能打,就送点小礼物什么的……”

抬头见那艘大船缓缓靠岸,船舷处有水手抛出缆绳,四、五条大汉跃上浮桥套缆系绳,拉纤似的将船头拉近。近处细瞧,那船并没有想象中的巨大,初看以为是五桅沙船,其实不过是条单桅江舟,吃水平浅,但甲板设有舒适的舱房,是江上常见的客货船只。

江舟泊稳,船上的水手架好桥板,从舱里迎出一名黄衫女郎,簇拥着上了岸。那女郎约莫十八九岁,生得一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蛋儿,下颌尖尖、皮肤细致,模样十分端丽秀美。

她腰如细柳,个头虽不甚高,身段却颇为窈窕出挑,一身明黄单衫柳黄裙,里外包得严实,犹如书香门第的闺秀;领上围了圈雪纱细丝领巾,竟连交襟处的一小片肌肤锁骨也不露,但巾上支起鹅颈似的半截雪项,细直挺秀,骨肉匀停,行走间约束裙腰的系带长长曳地,当真是坐牵织草、行归落花,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女郎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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