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和你父母聊了一会儿,我也都看出来了,咱家都是实在人。”那张副主任一张嘴字正腔圆,看样子是开会作汇报练就的本事。他笑眯眯的继续说道:“我也就有啥说啥了,咱区里搞城市改造,这工作不容易,我们街道干部也有街道干部的难处。但不敢咋说,这都是国家建设,咱老百姓都得支持国家建设你说是不?”
“嘿嘿。”我心说你这官腔打得真好,我也不客气,接着他这茬说道:“那是,国家建设我一定全力支持。”
“我就说嘛。”张副主任笑道:“我就说这小伙子一准是通情达理。我早说过,房屋征收办公室那些人做工作就有问题,他要是好好的解释明白了,人家小伙子能挡着拆迁吗?”
社区李书记陪着干笑了几声。我继续说道:“我得麻烦请问您了,咱们国家把我的房子拆了要搞什么建设?我支持国家也得支持个明白啊。是修水库吗?是修公路吗?是修原子弹的发射基地吗?”
“这个。。。。。。”张副主任脸色一沉,随即又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那倒不是,区里规划要修个高档综合小区。这小区了不起啊,台湾的商人咱都招来了,以后那地方有住宅、别墅、商场、电影院,好着呢。”
“这事闹的。”我假装叹了口气道:“这么热闹说了半天,你们是要扒了我的房子好盖商品房赚钱啊。这哪是什么国家建设啊?这是买卖、这是生意。”
☆、十六。谈判
“这个。。。。。。”张副主任尴尬的一笑道:“商业小区也是国家建设。咱们对住房有刚性需求的老百姓很多,不盖房子你让大家都住哪呢?”
“对,您说的这个也对。”我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道:“娶媳妇没房子的话丈母娘可是不答应的。你看我不就是嘛,家穷买不起商品房。那我再向您打听打听,咱们区里这次盖完房子是不是准备免费分给像我这样买不起房子的老百姓?”
“嘿嘿。”张副主任干笑道:“这不说的是傻话了吗小伙子?这年头是市场经济,哪还有白给房子的?”
“这不就结了嘛。”我眼睛一瞪道:“您说来说去说到最后还是市场经济,盖房子也不是给老百姓发福利。既然你们跟老百姓市场经济了,收我的房子凭啥就靠一纸公文?这是法律允许的吗?老实跟你说,你们官商联手要拿那块地赚钱,你们吃肉,我们老百姓最起码你也得给点儿汤喝。是买卖咱就谈买卖,别拿国家建设唬人!我他妈家都没有!谁管你建设不建设!?你们建设是给谁建设?是给他妈有钱人建设!你们是白建设吗!?恐怕这钱没少往你们自己兜里建设吧!?”
说到激动之处我破口大骂,社区李书记连忙道:“你看、你看,小于子你咋还骂上了?咱好好说话。”
我妈也连连朝我使眼色,我爸却依旧不动声色。
“咳。”张副主任也不愧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毕竟沉得住气,他咳嗽一声继续说道:“盖楼不是咱政府的活儿,还得开发商去盖。人家忙前忙后的,总归得赚钱。既然话说到这里了,咱们就谈谈那房子的事,小于你看看需要什么条件你才能同意拆迁?”
哎呀,我心说难不成那黄老太爷说福祸相依说准了?这就来喜事了?他这是找我谈判来了?想罢我张嘴道:“我们家没钱,连那个小平房我自己也是买不起。和你们说实话,那房子是我和我一同事凑钱合股买的。我们那块地你要是盖楼的话安置几千户没问题吧?我们也不多要,就和那周副区长的亲戚一样,一户换两户就成。”
“咱们就说房子的事,周副区长什么亲戚我不清楚。”张副主任道:“今天我就代表区政府和开发商拍个板,就算照顾你小伙子这个刚需,咱就一言为定,一户换两户!”
他这一句话对我来说可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等于十万块就买了户房子,再也不用为房子的事发愁了。我脑袋里飞快的旋转,仔细分析着眼前这些事,嘴里却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一户换两户是没问题,但是那五十五米的小房子我们是不要的。我还没结婚没孩子,那么大的小房子,以后三口人怎么住?就算我们认了,挤挤就挤挤吧,恐怕也得六十四米的房子。
“行!”张副主任一拍大腿道:“我这个好人就做到底!这个虽然还没跟开发商商量过,但是我就拍板了!开发商那头我去说,一会儿你拿上房照,咱们去征收办公室签合同!”
“小于啊,你看咱张副主任多爽快!”李书记紧忙敲边鼓道:“为了你家的事人家主任还得去和开发商讲价!这不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嘛?”
我咬牙暗骂,心说少他妈跟我来这套,你们早干嘛去了?非得出了人命才想起来为人民服务?还不是事情闹大了区里收不了场?恐怕是连那市委书记的小舅子也顶不住了,这才派你们两条走狗来和稀泥。
但是不管咋说,我们当钉子户的目的不就是要房子吗?真要能达到条件,也实在是好事。“那可真是谢谢您了。”我点点头道:“您二位领导值得我们老百姓给送锦旗了。那好,我一会儿召集八九户邻居开个会,大家都同意了我们就一起去征收办公室签合同。”
“小于啊,这话你说的可不对了。”张副主任愣了一下道:“你们家是我们街道的,这工作就得我来做。你那些邻居是城北的坐地户,他们签不签、签多少我说了是不算的。这年头自扫门前雪,你吧房子拿到手就得了呗,还找什么邻居开会?”
听张副主任这么一说我心里是彻底明白了,闹了半天这是区政府和开发商耍的一个手腕,要使用不同手段把钉子户各个击破。我和范胖子年轻力壮,那天大战拆迁队我俩属于主力。范胖子懂法,还满世界去告状。所以我们就属于钉子户里的硬骨头,这硬骨头他们就用了个软办法把我们答对走。就多给我们一户房子,才值几个钱?可其他几户邻居就不好说了,谁知道开发商要用什么办法对付他们?
是拿了两户房子彻底摆脱这拆迁的烦心事还是和邻居们共进退战斗到底?我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晚的血战,王大哥夫妇在房顶上的呐喊、觉罗爷和他那口满洲扫刀依然历历在目。我怎么能够舍弃他们?我怎么忍心背叛他们?
想到这里我下了决心,范胖子如果在的话我相信他也会同意我的选择。我微微一笑道:“那就只能有劳您二位领导再为人民服务服务了,麻烦您去和开发商再商量商量,只要同意我们这几户都是这个条件,邻居那边的工作我来做。咱们钉子户是共进退,只要有一户不签,我们都不签。”
听我这么一说我妈也急了,张嘴想说话。可她看了看在那稳如泰山不动声色的我爸,到底这话是没说出来。
“小于啊。”李书记忙接话道:“你这么说。。。。。。”
还不等她说完,我打断她的话头道:“说别的都没用了。”说话间我对那张副主任抱拳施了个礼道:“这事就拜托咱们张副主任了。”
张副主任脸色有些难看,还想再劝我几句。我却又说道:“我爸常年在南方做小买卖,难得回来一趟,我们一家三口人还有好些话要说。您二位领导也有很多公务要忙,我也就不留二位了。”
我这是下了逐客令了,他俩再三嘱咐我妈多做我的工作,嘱咐完就讪讪的走了。我心说我今天得一关一关的过,他俩这关算是过去了,还有我爸妈呢。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不知道我爸妈是个什么态度。
“子乾吶。”把人送出了门,我妈坐在沙发上一把拉住我道:“你说你这孩子办啥事咋不和家里说一声?我这才知道,原来出人命的拆迁也有你的份。你说那可多危险啊,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说着说着我妈还抹起了眼泪。
我妈算是个中国传统女性。没结婚的时候听我姥爷的,结婚了听我爸的,我爸不在家就听我的。脾气好、人老实,也从来不惹事。为我这事我妈担惊受怕,我叹了口气,也是十分于心不忍。
我家难对付的其实是我爸,我小时候没少挨过我爸的揍。这些年我岁数大一些了,我爸也经常不在身边,他对我也就不那么严厉了。问题是今天出这么多事,我嘚吧嘚吧白唬这么半天,老爷子愣是一声没吭,这搞得我心里是实在没底。
“儿子。”我爸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双眼盯着我问道:“你买房子的钱是哪儿来的?”
“打工啊。”我没想到我爸是以这个问题开头,就回答他道:“我上班工资自己攒的,一人十几万和同事一起凑钱买的。”
“你上班能赚那么多钱?”我爸继续问道:“什么工作啊?”
“我们那公司不是死工资。”我心说咱先说房子的事,这时候我也没空跟你讲我的工作就是抓鬼,估计就算说了我爸也不能信。我连忙说道:“我们是按工作量分成的,赚的不太多,可也比一般开工资的单位强。工作的事我以后再慢慢和你说。”
“嗯。”我爸点点头道:“你买房子的钱只要是正道来的我就放心了。”
“看您这话说的。”我不知道我爸往下还想说啥,勉强笑笑道:“你儿子也就是上班打工赚点儿钱,我还有啥本事?想不正道来钱咱也来不了啊。”
我爸长出了一口气道:“咱家就是工人出身的家庭,你爸妈也都没什么大本事。你自己有能耐攒钱,咱买个平房等拆迁也算光明正大,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说到底怪你爸妈没给你预备下房子,你也别害怕,这事你爸不怪你。”
还真别说,我心说我爸还真行,不愧当过销售科的科长,这几句话说得通情达理,我这心也放下不少。
“你大学毕业,书也没少念。”我爸又道:“我也就不跟你讲什么大道理了。咱说个故事吧,我问问你,咱们中国古代有几位著名的刺客,你知道都是谁吗?”
“刺客?”我爸这人真就这样,我小时候他就总爱讲故事。可这正说着房子拆迁的事呢,他要讲什么故事?又和刺客有什么关系?
☆、十七。刺客
虽说我被我爸弄得一头雾水,但最起码老爷子没因为房子的事和我发火,这就是万幸!讲故事就讲故事呗。
想罢我答道:“不就是那几个著名的刺客吗?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荆轲刺秦王,这些我倒是知道。”
“嘿嘿。”我爸微微一笑,摇头道:“你说的都对,但是今天我讲的不是这三位。聂政听说过吗?”
“聂政?”我答道:“这还真不知道。”
我爸一听说我不知道,显得颇为得意。点了根烟道:“今天你爸就给你讲讲这聂政刺韩傀。。。。。。”
这故事发生在战国的时候。韩傀是韩国的国相,有个叫严遂的大臣也受到韩哀侯的器重,因此两人相互忌恨水火不容。严遂这人颇为正直,经常公开发表议论,曾直言不讳地指责韩傀的过失。韩傀因此在韩廷上怒斥严遂,严遂气得拔剑直刺韩傀,幸而文臣武将都出来拉架,这才算没真打起来。出来这事以后,严遂担心韩傀报复,就逃出韩国,游历国外,四处寻找可以帮他向韩傀报仇的人。
严遂来到齐国,有人对他说道:“轵地深井里有个人叫聂政,是个了不起的侠士。因为躲避仇人才混迹在屠户中间当了个杀猪的。你报仇这事可以去找找他。”严遂听罢大喜,就找到聂政,和聂政成为了朋友,以深情厚谊相待。
聂政就问严遂道:“您是读书人,我就是一个杀猪的。您对我这么好,是有什么事用得着我吗?”严遂说道:“咱们哥俩相交的时间不长,我们的交情还很薄,怎么敢对你有所求呢?”
严遂备办了酒席向聂政的母亲敬酒,又拿出百镒黄金,为聂政的母亲祝寿。聂政一见大为震惊,越发奇怪这严遂为什么以如此厚礼相待?索性坚决辞谢严遂的赠金,但严遂坚决要送。
聂政推辞道:“我家有老母,生活贫寒,只得离乡背井,做了个屠夫,现在我能够早晚买些甜美香软的食物来奉养母亲,母亲的供养已经齐备了,就不敢再接受您的赏赐。”
严遂避开周围的人,告诉聂政道:“我有仇要报,曾游访过很多诸侯国。后来到了齐国,听说你很讲义气,所以特地送上黄金百两,只是想作为老夫人粗茶淡饭的费用罢了,兄弟你只要高兴就行了,我哪里敢有什么请求?”
聂政说道:“我所以降低志向,辱没身份,隐居于市井之中,只是为了奉养老母。只要老母还活着,我的生命就不敢轻易托付给别人。”严遂坚持让聂政收下赠金,聂政始终不肯接受。然而严遂还是尽了宾主之礼才离开。
过了很久,聂政的母亲去世了,聂政守孝期满,脱去丧服,感叹道:“唉!我不过是市井平民,动刀的屠夫。而严遂却是诸侯的卿相,他不远千里,屈驾前来与我结交,我对他太薄情了,没有做出什么可以和他待我相称的事情来,而他却拿百两黄金为我母亲祝寿,我虽然没有接受,但这表明他很赏识我聂政啊。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