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白玛先开了口,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和这些康巴叛乱分子在一起?”
央宗避而不答,而是问:“你怎么在大坑里?”
“我二弟,就是吉塘活佛,他们说他到这儿来了,我来找他回家。结果,我看到他们把玛尼堆给挖了,他们是不是在挖一部伏藏。”
“我不知道。”
“你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一条枪,一匹马,逍遥自在游走天下,我们康巴人从来如此。敢爱敢恨,想走就走,有什么奇怪的。”央宗违心地说。
“央宗,你不是这种人,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
央宗不言语。
“水龙年的时候,你救过我两次,你还救过我的爸啦。后来我来这里找过你,你们已经走了。”
央宗怕和白玛纠缠下去,于是故意说:“我是马匪,马匪无论是害人,还是救人,就是为了钱。”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要钱?”
“你现在来了也不晚。替人消灾,拿人钱财,理所应该,给我钱吧!”
“你说得不对,你在骗我,到底什么原因,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没有原因,我不是好女人,我是马匪的女人,我朝三暮四,今天喜欢你,明天喜欢他,不行吗?别以为我心里装着你,傻小子!”
白玛闻听,被激怒了。
“我当时是看你长得帅,又是藏军的连长,你家又是大贵族,耍你玩玩。”
白玛怒发冲冠,他气愤地说:“你怎么变成这样,无耻的女人!”他甩开央宗向帐篷外冲去。白玛冲出帐篷,没走几步,正遇到贡布带人回来。
贡布跳下马,上下打量着他说:“这不是德勒府的白玛少爷吗?”
一名康巴叛乱分子凑到贡布面前说:“他还是筹委会的官员。”
“让开!”白玛说着,气哼哼地要走。
“既然到了我的营地,你就走不了了。”贡布说着一挥手,众叛匪一拥而上,把白玛按住。
央宗从帐篷里跑出来,她冲着贡布大叫:“你放开他!你把白玛给我放了!”
贡布扬手一个大嘴巴打在央宗的脸上,央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塔巴跑上去扶起她。贡布冲过去,揪住央宗的头发,把她拖进了帐篷,重重地摔在地上。塔巴见状,扑了过去,结果被一叛匪按住。塔巴大叫:“小姐……,小姐……,贡布你个浑蛋,你不能打我们小姐啊……”
帐篷里不断传来摔东西、砸碗、叮叮咣咣和央宗哭闹的声音。突然央宗一声尖叫,一股鲜血喷在帐篷布上,大家都被震住,安静了下来。一会儿,帐篷门被掀开,贡布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地出来,他嘴里叨唠着:“这娘们儿,又泼又野……”
叛乱分子见贡布挂了彩,扔下塔巴围了上去,纷纷叫道:“当家的,当家的……”
塔巴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帐篷,他愣住了。央宗的脸被打青了,头发也被打散了,她手里拎着刀子,刀尖上滴着血。塔巴走上前,问道:“小姐,没伤到你吧?”
“没有,兔崽子,他再敢跟我动手动脚,我就宰了他。”央宗说着,摔掉手中的藏刀。
贡布包扎好了胳膊,便赶往仁钦府。客厅里已经来了一些康巴人、大喇嘛、大头人,他们都是叛乱分子的头目。格勒见人都到齐了,一招手,仆人端着托盘出来,盘子里放着很多金嘎乌。阿觉给格勒逐一介绍:“……这位是德格来的夏格?朗加多吉。”
夏格向格勒鞠躬,格勒拿起一个金嘎乌戴在他脖子上,夏格很激动,拿起金嘎乌放到嘴上亲吻。
阿觉继续介绍:“这位是贡布,已经追随我多年了。”
格勒给他戴上金嘎乌,贡布激动不已,不停地摸着金嘎乌。
格勒说道:“金嘎乌里是拉萨佛爷的圣物,有佛爷的圣物护着,法力无边,刀枪不入。”
阿觉继续介绍下一位:“这位是甘孜大金寺直乌康巴派的大喇嘛。”
格勒又拿起一个金嘎乌戴在他的脖子上,大喇嘛感动地说:“太贵重了,神圣无比啊。”
阿觉走到大喇嘛面前说:“这两位是我的本寺,吉塘寺的大喇嘛。”
“我们愿意为政教大业效力。”两个大喇嘛异口同声地说。
阿觉又说道:“这位是理塘寺的;这位是昌都来的,芒左桑松派;这位是理塘的恩珠仓的助手,恩珠仓正在山南地区与解放军决战,只能让他的副帅来拜见仁钦噶伦。”
格勒一一给他们戴上金嘎乌。
阿觉兴奋地说:“我们有了这些勇士,‘西拉萨立’就会搞得轰轰烈烈,把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
“我们要团结得像块石头,政教大业永不动摇,千秋永固!”众人附和地说完,纷纷伸出手来搭在一起,牢牢地相互握着,他们激动地互相凝望,信心满满。
枪声四起,街上乱哄哄的,到处点着篝火,康巴人、喇嘛、藏兵等拿着枪在街头晃悠。陈新桥和四名解放军化装成拉萨人,他们背着枪趁着月色悄悄来到德勒府门前。
陈新桥伸手敲门,刚珠打开门问道:“你找谁?”
“刚珠管家,是我。”陈新桥说道。
刚珠认出他来,赶紧把他们领进院子。扎西迎了出来,他惊奇地问:“陈主任,外面这么乱,你怎么来啦?多危险啊。”
“我很不放心你们,现在叛乱分子很猖狂,他们已经把拉萨各个主要路口占领了。”
“工委的首长和中央代表怎么样?”
“他们在驻地,很安全。德勒老爷,拉萨的爱国贵族有六百多人都搬进了军区和筹委会的大院里,你们还住在家里,特别危险,我是专程来接你们的。”
“阿沛噶伦呢?”
“阿沛噶伦没有去,他要留在外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也不想躲到军区去。♀”
陈新桥闻听,有些为难,他说道:“我们抽调一个班的兵力去保护阿沛府,你知道,解放军兵员不足,没有力量派驻到你们各家各户来,还是跟我去军区,便于解放军集中进行保护。”
“我不想去,我要等我儿子回来。”扎西难过地说。
“可是,你留在外面很危险,叛乱分子随时都会袭击德勒府。”
这时,远处传来枪声,密集而恐怖。
“叛乱分子正在围攻青藏公路管理局,很嚣张。”陈新桥又说道。
“陈副部长,你放心,我那不孝之子阿觉已经参叛了,而且……他在西康是吉塘寺的活佛,有点儿名望,就凭这一点,他们不敢对我太过分。”
陈新桥见扎西坚决不肯走,无奈地说:“那好吧,你把府上的人都组织起来,轮班值岗,要有防备。”他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枪,递给扎西又说:“这个你留下,可以用来护身。”
扎西接过手枪,有些感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罗布林卡的经堂里,一位大喇嘛正站在护法神面前占卜,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中不停地晃动着钵中的两个糌粑团。格勒、尼玛、康萨等十几位高级官员站在他身边,紧张地注视着。一个糌粑团跳了出来,大喇嘛拿起来,捻开,看了一眼,递给格勒。
格勒接过来,看了看,笑着说:“没想到,护法神的神谕跟美国朋友的计划不谋而合。”
大家惊喜,格勒把手里的字条递给身边的尼玛,大家传看着。藏军官陪着琼达走进经堂,她穿着女式西装,显得很英武。
大活佛看见她,皱了皱眉头说:“谁让她来的?这种问卦议事的神圣地方,女人怎么能进来!”
“琼达女士是拉萨幸福事业会的人。”尼玛解释说。
琼达走到众人面前,不卑不亢地说:“我是拉萨佛爷的二哥嘉乐顿珠的特派员。”
众人闻听,不再计较,请琼达坐在卡垫上。
格勒环视众人说道:“嘉乐顿珠给我们发来电报,美国中央情报局已经制订了整套计划,协助我们把拉萨佛爷护送出境。”他又扭头问边上的喇嘛:“佛爷最近有什么动向?”
“他闷不出声,不知在想什么。”大喇嘛说道。
“前段时间,他亲自视察了美国空投的那批武器,态度很坚决。”尼玛说。
“中央情报局负责接应的人已经到了,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该走了!”琼达说道。
“到了喜马拉雅山的那边,有佛爷这面旗帜,我们就可以在印度、在海外建立流亡政府,引起世界各国的同情。这样,就可以跟拉萨周旋下去。”格勒踌躇满志地说。
众人纷纷点头称好。
格勒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商议一下出行计划的每个细节。”
康萨突然提问:“我们都走了,拉萨的抵抗运动谁来负责?”
“这是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在座各位谁愿意留下来坐镇指挥这场史无前例的伟大运动?”
大家屏住呼吸,谁都不说话,经堂里顿时冷了场。最后,大活佛说道:“卫教军总司令必须懂军事,否则,怎么打仗啊?”
尼玛一听这是针对自己的,他马上反驳说:“正规的藏军所剩无几,真正有力量的是四水六岗、康巴各派,还是让他们来当总司令吧。”
“尼玛大人,你是藏军的代本,最懂军事,噶厦到了用人之时,你怎么能够推托呢?”
“怎么是推托?我留下,拉萨佛爷去印度的路上谁来护送?那更重要。仁钦噶伦,您觉得呢?”
“你是不是怕死啊?”
“你们寺里的那些武装喇嘛也不听我吆喝,根本指使不动,你不怕死,你留下!”
格勒见他们争执不下,不好发话,只好左顾右盼。康萨见状,捂着肚子朝外走,嘴里嘟囔着:“我这肚子怎么咕噜咕噜地叫呢,我出去方便一下。”他装作衰老的样子溜出了经堂。
尼玛和大喇嘛还在争吵。
格勒打断他们,说道:“算了,算了,尼玛有顾虑,就跟我们一起去印度吧。可是,还得有人留下来对解放军拉萨抵抗到底。”
琼达突然发话:“各位大人不用争了,尼玛大人说得对,现在真正能打仗的是四水六岗的康巴人,其实有一个非常好的人选,康巴各派力量都很敬服他。”
“还有这样的人吗?”活佛惊讶地问。
“是谁啊?琼达女士,你快快举荐啊。”尼玛催促着。
“当然是吉塘活佛,德勒府的那位少爷,他年轻有为,担当此任,绰绰有余。”琼达阴险地说。
众官员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着。
格勒拍板定调子,他说道:“吉塘活佛确实是个好人选,那就让他留下吧,也给年轻人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众人知道自己能脱身了,不再说什么,赶紧张罗着拟文书上报拉萨佛爷。很快拉萨喇嘛的法旨批复下来,众人在坚色颇章为阿觉举行授封仪式。
阿觉站在护法神前,格勒、尼玛等人站在一旁,一名大活佛接过三炷点燃的藏香,高举头顶,朝东方鞠躬,然后高声地说道:“拜世间怙主殊胜金刚持拉萨喇嘛……”
阿觉朝布达拉宫方向鞠躬。
佛龛前的台子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任命书、金牌等。活佛拿过一卷黄绫书,正式宣读:“奉拉萨喇嘛法旨,通告阳光普照之有情界,卫藏之所有文武僧俗官员一体知晓:因德勒?白玛阿觉对政教两法之事业,忠心效力,理应继承德勒家族二百年之荣耀,永续光辉。特晋封为三品札萨之头衔,掌办德勒府历世家族事务,世代承袭。特颁发铁券文书为凭!白玛阿觉接佛旨。”
阿觉叩头,他大声地说:“谢拉萨佛爷恩典。谢赤江活佛恩典。”他起身接过任命书,兴奋地说:“德勒家族在历史上出任三任噶伦,现在由我来恢复德勒家族的百年荣光,我阿觉誓死为甘丹颇章政权效力,为雪域众生谋求福祉。奋斗到死,忠心不贰!”
格勒上前一步,郑重地说:“阿觉少爷恭喜你啊。各位,还要向大家宣布一项噶厦的任命,封阿觉札萨为卫教军拉萨战区总指挥,卫藏各派武装力量,从即日起,由阿觉札萨统一节制。”
大家一阵欢呼,上前恭喜阿觉,坚色颇章的佛殿里一片热闹。
康萨躲在家里装病,已经不去噶厦了。这一日,军区派了几名解放军干部来到康萨府,准备接他和梅朵去军区大院,进行集中保护。康萨管家谎称噶伦老爷去噶厦开会了,打发走了解放军。
管家见他们走远了,跑回主楼向康萨汇报:“老爷,解放军来请您……”
“我都听见了。”康萨说。
“街上越闹越没谱了,今天桑颇司令员的汽车被砸,人也被打伤了,帕巴拉活佛的哥哥也被他们用石头给砸死了。”
“仁钦他们正在计划出走印度,我们该怎么办呢?”康萨犯愁地说。
“老爷,留下来……拉萨毕竟是不信佛的人哪,我们还是跟拉萨佛爷一起走吧。”
“跟拉萨跑?你忘了,当年拉萨的父亲是怎么死的?这桩前朝旧债,或多或少,我也是参与者之一,我们跟拉萨有杀父之仇,此事早晚会揭出来的,到时候,还有我的活路吗?”
“咱们躲在家里不走,恐怕也不行吧?解放军能指望上吗?一千对七千,解放军必败无疑啊。”
康萨顾虑重重,他琢磨着,最后说:“谁胜谁负也闹不清,唉,这个局,还要再看看……你告诉门口的家奴,如果是康巴人来找我,就说我去罗布林卡开会了,如果拉萨来找我,你就说我去阿沛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