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参怒目一等,破口大骂道;“谁担心你小子有没有事,我是担心我们大伙的脑袋,你知不知道还有四天就是太长公主下嫁韩上将军的大事了。若是在这种时候出了问题留下了什么不吉庆的血迹,那你们一个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小太监连忙伸了伸舌头暗叫了声“妈呀”,便不敢再出言顶撞,而是老老实实的打扫起了积雪。金参收回了脸色的怒意,又换上了满脸堆笑的看着身边那名看上去地位略高的宦官说道;“这些小杂种们都笨手笨脚的,让阿翁您见笑了。”
韩谈点了点头,道;“劳金公公你费心了,不过这次太长公主的婚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尽心尽力的不能出一点纰漏。”
金参急忙作揖笑道;“阿翁请放心,小人一定竭尽全力将咸阳宫打扮的华美异常,一定让太长公主满意的出嫁。”
金参、韩谈虽同为黄门侍郎品秩相同,金参负责宫中大小杂事,韩谈则只负责子婴一人的起居琐事。论权柄和油水,金参远在韩谈之上,可他却心甘情愿的对韩谈执下属之礼,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尊称一声“阿翁”。金参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论和秦王的亲近韩谈百倍于自己,宦官头领看上去风光,可说到底就是秦王的家奴而已,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论你生死。子婴平常极少露面,大多时候静养在密室之中,所以金参只有通过韩谈来了解子婴的近况。
听完金参信誓旦旦的一番话,韩谈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正想转身离去,去见远处远远的走来了一大队人马,当先大摇大摆的正是韩谈有些不喜的安阳君斗阶。”
斗阶是子婴的表兄,今年三十有二,自小好狠斗勇生的孔武有力。
斗阶其实并不是秦人,他是楚国大家斗族的后代。当初正欲灭魏的始皇帝为了稳住南方的楚国,便让长子扶苏迎娶了楚国的公主,斗阶的母亲正是子婴的姨母,嫁给了当时楚国的大族斗家。
后楚国为秦所灭,斗阶便只身前来秦国投奔姨母和姨丈,扶苏怜悯他的身世,便给了他不少的封地和财帛,可这斗阶却极好结交游侠豪强之士,钱财都用来和这些人鬼混上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久挥霍一空,只得到扶苏府上整日找姨母蹭饭吃,一来二往,便和子婴这个表弟混的十分娴熟。
子婴当上秦王后斗阶大喜,觉的自己的出头之日到了,所以子婴一临朝掌政,他就立刻屁颠屁颠的缠了上去,花言巧语百般讨好。子婴原本就因为身边没有亲信而烦恼,见这个武艺高强的表哥前来相投顿时喜出望外,急忙召见封他为了安阳君。
至于韩谈之所以不喜欢他,无非就是两点,首先这个斗阶性情十分高傲,对韩谈这种有身份的宦官嗤之以鼻,丝毫不掩饰对宦官的起始;再第二点他功利心太重了,正是他天天劝子婴早动手先发制人,子婴才最终下定决定要杀韩信的。而韩谈自身非常不愿意看到秦国内部起内讧。
合则存,分则亡!就算侥幸得手杀了韩信,随后要面对的确实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们为了自保发疯攻打咸阳。
正文一百五十九章夺门之变(上)
可斗阶却不这么认为,头脑简答的他一心以为只要杀死了韩信,到时候子婴这个秦王站出来振臂一呼就可以让秦军纷纷倒戈相向。
他显然不了解韩信在这支新的秦军中有着什么样的影响力,这支秦军早已经不再是从前那支仅仅效忠秦王一人的军队了,它已经有了它的思想、它的选择——那就是对秦国有利方向的选择,而不是再局限于赢氏秦国。
昔日嫪毐叛乱失败的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成功调动咸阳的驻军,显然韩信不是嫪毐,他在军中根基极其深厚,就算不凭虎符他一样可以轻易调动数万大军,哪怕是让他们围攻秦王车架!
韩谈懂这个道理,丞相孟坚更是深知其中厉害,所以二人都是苦劝子婴打消这个念头。孟坚久为秦相,独身和韩信对抗了近一年,对他在秦军中的影响力最是清楚。所以当初子婴召他前来相商诛杀韩信的事情时,孟坚吓了一大跳,随即激烈的反对。
之前他很愿意和子婴一起联手限制韩信手中已经膨胀到无可加复的将权,但并不代表他想杀了韩信。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韩信对秦国、对秦军的意义了,秦国挺过危急存亡关头完全是赖此人之能,若是韩信伏诛,那秦国等于少了擎天大柱,崩塌转瞬即至。
而且子婴急于杀韩信之心也让他深深寒心不已,不管怎么说韩信毕竟对秦国有大功,况且反迹未露,可子婴临朝后却如此急着欲杀之而后快,这如何能不让孟坚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意。
狡兔尚未死,就急于将猎狗烹杀,飞鸟尚未猎尽,就忙于自毁良弓。无论从哪里看,子婴都不像是个合格的秦王,他太沉不住气了,太心浮气躁了。当年他的祖父始皇帝为了等待一击毙命的机会,足足蛰伏做了九年的傀儡皇帝,待积蓄好力量后才一举将嫪毐集团和吕不韦集团先后绞杀。
可一向温文亲和的子婴却如同中了邪一般,丝毫不顾孟坚的苦苦相劝,执意一意孤行,孟坚迫不得已只好选择站在了他一边,答应听从他的安排并为他善后稳住秦国局面。
而此时最开心的无疑是安阳君斗阶,在得到他表弟子婴的召见后,他立即从家将食客中挑选出了一千多人,合上子婴配给他的宗室子弟共计三千余人,以其为羽林军的一营入驻咸阳宫,接替羽林掌管了宫室六门的防务。
子婴的用意自然瞒不过人老精明的王歧,他很快就察觉出了子婴似乎要有什么大动作对付韩信。这个以明哲保身作为座右铭的老狐狸害怕了,他害怕被卷入王权和军权的激烈冲突中,要知道他可是手握咸阳之兵,是最为重要的将军之一,不论是谁要先动手,那肯定不能绕过他。
所以王歧选择了向子婴告兵请休,将手中的军权交了出去,他则躲回府中闭门谢客,绝不外出。
王歧的退让给了子婴更多的发挥空间,他毫不客气的接受了王歧的告假,还顺便派去了亲信去王歧府中大大的犒赏了他一番。安阳君被委为郎中令之职,掌管宫门羽林,负责咸阳防务的卫尉则由远在武关的甘肖接任,但因为传诏的使者一来一往要七八天的时间,所以卫尉一职暂由子婴的亲信韩谈接掌。
此时安阳君就是带着一群新招募来的豪杰兴冲冲的赶来拜见子婴。
韩谈虽然心中对安阳君不喜,可面子上的礼节还是要过得去的,便迎了上去微微欠身道;“老奴拜见君上。”
安阳君大大咧咧的点了点头,张口问道;“陛下下朝了吗?”
“陛下刚刚下朝回到寝宫,有些倦了便休息了会,君上你如果不是有要事的话……”
韩谈话还没有说完,安阳君就不耐烦的打断道;“本君知道了。”说完便挥袖大摇大摆离去。
韩谈一愣,心中微微有些恼怒,却又不好发作,目光转向安阳君身后一众人身上,顿时愕然。
这几十个人虽然身上穿着的是羽林军的制式铠甲,可怎么看都觉得十分别扭,尤其是这些人脸上桀骜不驯的眼神,一个个都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皇宫,丝毫不懂得收敛。
韩谈忍不住高声呼道:“君上请留步。”
安阳君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回头不悦的看着韩谈道;“有什么事一次说完,本君的时间可是非常宝贵。”
韩谈指着他身后的一众人说道;“君上,赎老努眼拙,这些人好像并不是宫中的羽林。”
安阳君扬了扬眉,“当然不是,这些都是我千辛万苦找来的帮手,大王要成大事自然需要能人相助。”
韩谈向前压低声音说道:“君上,这些事情本就是隐秘至极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你却如此张扬,老奴担心万一……。”
安阳君皱鼻重重的哼了一声,斜眼瞪向韩谈冷冷道;“本君做事,奉的是陛下之命,还轮不到你这个奴才指手画脚。”
说完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去,剩下韩谈一人在那闭目苦思,满脸的痛苦之色。
他伤心的不是安阳君羞辱了他,他伤心的是子婴所托非人,将性命攸关、社稷大事托付给这种人。
大秦危矣!
其实子婴也知道安阳君的性情为人,可是他却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选择。安阳君虽然刚愎自用、为人暴虐,可是他忠心,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又有血亲作为依赖,这些种种原因才让子婴不得不选择了他作为心腹所托。
孟坚韩谈二人确实值得依托,可到底不是武将,王泾一党虽然已经倾向自己和韩信对抗,可毕竟不是心腹,仍然放心不下。思来滤去,也只有这个心思简单的表哥可以利用了。
子婴依在柔软的塌上,手指头有意无意的轻轻敲着桌面,忽然睁开眼睛笑道;“表哥,你又骂韩谈了吗,隔着这么远寡人都已经听到了。”
安阳君起初见子婴只是闭目不语,坐在那便渐渐有些走神了,待子婴一开口顿时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恭敬的回道;“陛下,是微臣鲁莽,惊扰了您的歇息。”
安阳君虽然生性鲁莽,凡事不拘小节,可不知为何每次在子婴面前都屏声闭气,连说的话也不知不觉文雅了许多。连他自己都弄不懂,为何一向只敬勇士的自己在身体羸弱的子婴面前却如此小心翼翼,想来应该就是王者的威严吧。
子婴笑了笑,轻轻挥手示意他坐下,又说道;“惊扰寡人休息到是无所谓,就怕你和韩谈因此起了间隙会影响我们的计划。要知道寡人现在敢托付的人也就你们几个了,韩谈他手握咸阳城防军的符节,你若和他生出了间隙,这不是件好事。”
安阳君有些惶恐的低下了头,“臣知罪了,今后不会再犯了。”
子婴见他如此表现便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了,韩谈并非不知道轻重之人,还望你们能团结一致,共同为寡人效命。”
“臣自当尽心尽力。”
“对了,我托付给你的事情办的如何?”
安阳君见子婴问起了此事,不由面上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张口道;“回陛下,臣这几日来广招昔日结交的游侠豪强,将他们招纳进亲军为陛下所用,已得百余名武艺高强之人,一个个都能以一当十,皆是我大秦难得的忠良之士。”
子婴听到安阳君所说,不由面色露喜道;“武艺高强?那和韩信比如何,寡人可是听说他的武艺十分高超,”
安阳君原本还是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却被子婴这句话问的不由一哽。心想这个大王毕竟是身居深宫不知外界事,竟然问出如此搞笑的问题。要知道韩信可是秦国第一武将,当年能在战场上和项羽那个变态打的不分上下,若想在秦国随便就找到武艺比他高的人,那怎么可能。
不过安阳君心中虽然这么想的,可嘴上自然不会这么说,而是清了清嗓子回道;“陛下,军中结阵并不像市井间厮打缠杀一半,并不是武艺高强就能横行无忌的,有了这些武艺高强的死士,再用军中阵法操练一番,一定能将韩信格杀当场的。”
安阳君的强大的自信总算给子婴带来了一点信心,他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的说道;“你找来的这些人可都靠得住?”
安阳君拍了拍胸脯保证道;“陛下请放心,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门客,他们只会听命我一个人的,其他人对他们的命令一概无用。”
子婴沉吟着道:“总之还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要知道这次若是失败的话,不但你我性命不保,恐怕这大秦的江山也不在姓赢了。”
“微臣知道。”安阳君低吼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请放心,士为知己者死,臣就算不是陛下您的表兄,冲着您的这份赏识,我也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十一月初三,明日就是华阳公主下嫁武信侯韩信的大喜之日,为了与民同庆,子婴特意下令咸阳三日夜不闭门、昼夜狂欢。
从钜鹿之战至今一年的时间内,秦人经历了太多太多的忐忑艰难,数度徘徊在几欲亡国的边界,秦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操办过大规模的喜庆了。所以子婴的赦令一下,整个关中顿时绿色了起来,秦人自发的走上街头敲锣打鼓的奔走相庆,妇人们则将家中的喜庆@红吉之物纷纷挂上门墙之上,为太长公主和上将军祈福;小孩子们则纷纷拥向大户殷实之家免费提供的瓜干糖果摊位,大声的喧闹着嬉笑着。
整个咸阳城都成了一片喜庆的海洋,所有人都真心的为功劳赫赫的上将军韩信祈福,祝福他能和心爱的公主共接良缘。
而赢可则在黄昏之时就赶去了雍城的大郑宫,在那里她将精心的梳妆打扮,然后等待天明后韩信前来大郑宫接她前往太庙告祭先祖,然后才正式嫁入韩家家门。
原本公主出嫁的礼仪并不用如此复杂,可是赢可却不一样,她始皇帝的嫡女,当今秦王的亲姑姑,又是秦国硕果仅存的唯一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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