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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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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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光的请降。





杀母的逆子


石敬瑭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派出了内廷供职的宦者朱宪,作为皇家特使进入魏博城,告谕范延光,答应调他镇守大藩,并起誓说:“如果你投降后,还杀你,大太阳在上,我石敬瑭不能享有国家!”

随后,又派宣徽南院使再次进城告谕。

此际范延光也知道,不降,都玩了命,魏博肯定没有希望,何况,早已粮草不继,又无外援。于是对部下说:“主上看重信用,说我不死,我就一定不会死!”

说罢,他也做姿态:撤销城中守备,投降。

石敬瑭果然不失信,首先颁发大赦令,然后调任他为天平(今山东东平)节度使,并赐“铁券”。这个“铁券”乃是一种契约,由后晋朝廷与范延光立约,表示此生此世后晋朝廷不杀范延光此人。

范延光的老部下也跟随他一道,获得大赦。

但魏博军中有一个行军司马(略相当于省军区参谋长)名叫李彦珣,此人获得大赦,引起了争议。

李彦珣当初在乡里时,就不愿意赡养父母。在范延光麾下,提为步军都监(相当于步军副司令)。反叛朝廷时,他曾负责城防。杨光远围城,到乡下召来李彦珣的母亲,推到城下,试图以老母要挟李彦珣投降。但这个逆子居然引弓射杀了自己的母亲。这等人物投降石敬瑭后,也被封为一个州的刺史。石敬瑭的朝廷无论怎样不正当、不合理、不合法,但就人伦大义言,还是有人不愿意看到杀母的逆子升官发财。当时有人提出李彦珣杀母“恶逆不可赦”,石敬瑭想了想,认为自己刚刚做了帝王,不能不守信用,于是说:“算啦,大赦令已经下了,不可以再改啦!”

放过了李彦珣一命。

赦令下,当然要言而有信;但当时赦令所赦乃是“政治罪”而非“人伦罪”。按照司马光《资治通鉴》“臣光曰”的意见,李彦珣的“人伦罪”实在为天神、地祗、人鬼“三灵”所不能容。如果石敬瑭能宣布赦免他背叛君主的“政治罪”,而惩罚他射杀亲母的“人伦罪”,这是不会有损君王信用的。这样一来,还可以彰显邦国的道之所在。一个容忍杀母的人物做官、升官,可见天下人伦已经恶劣到何种程度。儒学所谓“礼崩乐坏”指的就是这类风景。

“赵匡胤时代”之所以是一个重要历史转型期,其中之一就是拯救人伦天下。老赵于此,付出了常人难及的心血、智慧和勇气。





安重荣百步穿杨


新生的后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动员了全国的力量,解决了范延光的问题,马上又遇到了另一个难缠的人物安重荣。

安重荣,小字铁胡,善骑射。后唐时曾经做过边境地区的指挥官,因为犯罪入狱,他的母亲到洛阳去求告,明宗李嗣源动了恻隐之心,下诏特赦,做了一位巡边将军。

石敬瑭起兵太原后,知道安重荣是个勇悍之人,就派安州防御使(治所在河北定州)张颖来召他,许给他高官厚禄。

这位张颖,说来也是有故实的人物,他就是后来大宋帝国著名的大将军张永德的父亲。但此人性情急躁,待人苛刻,见不得人的小过。属下有小过,就要遭遇惩罚。所以他的左右亲信都有点怨恨他。他还有一个劣迹,也说在这里。

张颖有个部下叫曹澄,曹澄有个女儿很俊,张颖知道后,就逼着这位下属,强娶了人家的女儿。曹澄爱女心切,咽不下这口腌臜之气,就伙同几个“不逞之徒”,夜半带着利刃潜入张颖府邸,直接踅进寝室,将其杀死。而后,曹澄一伙儿越过冀鲁,越过淮河,投奔了南唐,在金陵侨居。后来张永德成为后周太祖郭威的女婿,柴荣成为郭威的养子。郭威死后,柴荣成为后周世宗,南征淮南时,因为张永德的缘故,派遣使者到江南,要求遣返曹澄等人。江南中主李璟,害怕后周威严,只好捆了曹澄等交给柴荣。柴荣将这一伙人送给张永德,史称“俾甘心而戮之”,让张永德遂愿得以杀人祭父。这是五代乱世“快意恩仇”的故实,但是故实所透露的丛林式渴血精神,是不难考见的。

且说安重荣,他的母亲和兄长都认为不可以投奔石敬瑭。但安重荣已经答应了张颖,不好拒绝,而张颖现在就在府上等着回话呢。安母、安兄商议后,认为石敬瑭能否坐上天子位置不好说,不能如此冒险。何况,安母当初曾经说服后唐的明宗李嗣源,赦免了安重荣,后唐应该说对安家有恩。现在宁可杀了这个张颖,也不能背叛朝廷。

安重荣最后说:“这样吧,我们来赌一把。看看天意如何。”

于是在百步之外,地上插一根箭,说:“石公敬瑭如果能做天子,我当一箭射中。”说着张弓搭箭,一发而中。

又在百步外立一箭,说:“我安重荣如果能做节度使,就射中。”说着,又是一箭,再中。

“步”是古代的计量单位,古人所说“一步”约略相当于今人的两步,据度量衡史资料可知,“步”历代长度不一,譬如周以八尺为一步,秦以六尺为一步;但“一尺”是多少,又不一样。综合诸家资料,“一步”应在一米五左右。如此,百步之遥,当在一百五十米外。这个距离能射中那么小的标的,应该说,箭法了得。但也恰恰是因为这两箭射去,让这个普通的巡边将军,命运有了变化。

他的母亲、兄长,也觉得百步射中,似有天助,难道我们安家有人啦?于是同意了他去投靠石敬瑭。

安重荣当即率一千巡边的骑兵投奔了后唐的叛逆者。

石敬瑭任命他为成德军(治所在镇州,今属河北正定)节度使,从此安重荣也跻身于“藩帅”之中。





与石敬瑭对着干


安重荣虽然是个武夫,但对于地方管理的“吏事”却无师自通。史称“其下不能欺”,下级官吏欺骗不了他。

他在成德军任上,有一对夫妇来诉讼自己的儿子不孝。安重荣拔过一把剑来给这位父亲,要他自行结果不孝之子的性命,但这位父亲哭着说:“我不忍心啊!”但这位母亲则从旁边詈骂不止,甚至夺过剑来就要杀子,吓得儿子逃跑。安重荣再问,知道这个老妪乃是继母。而后将她叱责出去,随后,拉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将这个女人射杀。

故实仿佛《旧约·列王记》和《元曲·灰阑记》的版本复制,都在讲述坊间“智慧”判断疑案。这类故实当然与今日所理解的司法程序相背,且如果将此作为“案例”援引,当事人稍具头脑即可超逾这一“智慧”,而遭致误判,因此,故实并不具有“司法经典”的意义。但这里依稀可见人类的良知和对公正的诉求,就自然法而言,无论以色列所罗门,还是大宋国包待制、成德军安重荣,都有值得尊敬的一个基本理念,那就是:律法不外乎人情。

有意味的是,在“比较法学”中,人们将所罗门王和包拯做文化比较的很多,但是研究中,源于安重荣这个历史故实的,却很罕见。

安重荣由军卒起家,暴至富贵,不免忘乎所以。他一下子娶了俩老婆,弄得石敬瑭没有办法,只好两个老婆都封诰命。

做了节度使,安重荣认为传说中的“金鱼袋”不足贵,自己刻了鱼形的玉制件佩在身上。金鱼袋,是鲤鱼形状的金符,唐五代以来,四品以上官员可以佩金鱼袋;三品以上官员可以佩紫金鱼袋。节度使,一般在三品左右,从三品到正二品都有。安重荣认为成德军乃是天下重镇,金鱼袋算什么,要玉鱼袋。古来好玉要比黄金贵重。

他还从此变得异常横暴,以为在这个独立王国中,可以从心所欲。麾下一个指挥使名叫贾章,因为意见不合,安重荣大怒,就将此人杀死。但节度使辖区杀害官员,要上报朝廷的,他就给被害者安了个“谋反”的罪名。贾章家有一个孤女,还很小,安重荣想想,要不就放过这个女孩子吧。不料这女孩子很从容地说:“我家十三口人,都死于兵火之中,后来存在世上的,只有我爸和我。现在我爸死了,我哪里忍心一个人活着!愿意跟老爸一起去死。”安重荣也不客气,好,你要死,就成全你,于是父女俩一起死。镇上人见此情景,对贾氏女孩的刚烈无不钦敬哀恸,但由此也知道:安重荣违背人伦,必败!因此在人心离异之下,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安重荣,是那种欲灭亡、先疯狂的人间模型。

他的疯狂还刚刚开始。

当他后来知道石敬瑭勾结契丹、做了“儿皇帝”,还割让了幽云十六州,就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劲头:他要与石敬瑭对着干了。





安重荣反意已决


他认为石敬瑭投靠契丹是“万世之耻”。于是上表直斥石敬瑭所作所为,表示要与契丹死磕到底。

安重荣大有“壮志饥餐胡虏肉”之志,因此常被后人赞誉。但根据留下来的记录可以知道:安重荣,不过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物。他看到石敬瑭起事成功,自料并不比这位“儿皇帝”逊色,甚至觉得自己的勇悍远远超过他。当初石敬瑭安排他到成德军去代替秘琼做节度使,曾提醒他说:“如果秘琼不接受你,不同意你代替他,你不要力取!万一打起来,以后的祸患会更严重!”

安重荣认为石敬瑭胆怯。他对人说:“秘琼,匹夫耳,天子尚畏之,况我以将相之重,士马之众乎!”秘琼,不过是个匹夫小子,当今天子还这样怕他!何况我这样有将相军士,有众多兵马,有重要地位的节度使,天子岂不更害怕啦!

他这话可不是随意乱说,乃是早就心存异志。此人出于行伍,性情粗率,仗恃着勇悍而有傲慢暴虐之行。他在五代时期留下了一句名言,这句名言被后来的藩帅和史家们屡屡引用。他常对人说的这句话是:

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

现在的天子啊,谁能做到兵强马壮,谁就可以当!

这是一个事实描述,也是一个心理期待,是五代藩帅们的真实愿景。

安重荣有了成德军,自以为也是一“兵强马壮”的人物,于是有了反意。配合他这个“反意”的,是“天意”。

史称安重荣出镇,怀有不轨的念头很久了,但是没有暴露出来。但是时间不久,“天意”来了:他的马厩中居然生出了朱鬃白马,还有人报告说,看到黑老鸹生出了五色雏鸟,更有一位县令,向他贡献了一只五色水鸟,安重荣说:“这是凤凰啊!”然后将这只“凤凰”蓄养在府邸的后潭中。种种迹象,让安重荣以为都是“膺天命”的祥瑞,史称这位藩帅“乃欣然谓天命在己”,很高兴地以为天命将应在我安重荣身上。

为了更高难度地测试自己是不是“天命在己”,他决定当众表演一次,听凭“天意”裁断。

他所在的成德军府廨有一个数丈高的幡竿,竿顶有一龙头。安重荣有一次拿了弓箭对左右说:“我如能一箭射中竿上龙头,必有做天子之命!”

说罢,一发射中。

在左右欢呼声中,安重荣反意已决。

从此以后更为自负,已经不把石敬瑭放在眼里。在正式举兵之前,与朝廷的所有往来奏请,说话口气都超越了他的身份。因此很多“奏请”理所当然地被执政多次否定。在疯狂的气氛中,他开始招聚亡命之徒,购买铁甲战马,有了实质性的谋反准备,史称“有飞扬之志”。

石敬瑭有察觉,但是害怕打草惊蛇,更害怕直面这位大藩与之兵戎相见,没有更实际的动作来制止他。

安重荣于是有了足够的时间来谋划造反事业。





石敬瑭的定心丸


石敬瑭划走幽云十六州后,这些北部州郡很多都是多民族杂居地区,汉人、契丹之外,还有沙陀、突厥、契苾(音气必)、党项、吐谷浑(音土欲浑)等。契丹对这些族群的盘剥、抢掠、欺凌很严重,导致很多族群不满。契丹还有一个恶政,就是胁迫各族群部落的青壮年们须自备军粮、武器,准备与契丹一起南侵中原。这些族群不愿意做这种事,于是,有些部落就举族南迁。有些族群还向后晋王朝上缴了契丹给他们的委任状。

安重荣知道这个形势,于是不断地招诱北方异族“归化”中原。这样一来,就等于从内部挖空了契丹的南线边防,耶律德光当然不干。他责令石敬瑭要将这些南迁的部落遣还契丹属地,并保证从此保护部民的安定。

石敬瑭左右为难:不敢得罪契丹,但也不敢得罪安重荣。不得已,他派出自己的朝官带兵去驱赶南迁部落返还。但各部落依然被安重荣招诱,所以在契丹、后晋之间形成拉锯风景——部落百姓们来而复去、去而复来。

有时,契丹也会有使者来到成德军,安重荣在接见他们时,就会摆出傲慢的姿势——伸开两腿,像个簸箕样子——坐在地上谩骂羞辱他们一顿。更有契丹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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