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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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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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晋王赵光义又找机会对哥哥赵匡胤说:“迁都未便。”

老赵说:“迁洛阳还不算完,以后还要迁都长安。”

赵光义叩头切谏不可。

老赵叹气道:“吾将西迁者无他,就是想据此地山河之胜而去冗兵,遵循周朝、汉代经验,以安天下啊!”

然后,老赵应该向兄弟讲述了洛阳、长安的形势远胜开封的理由。这洛邑北有邙山,南有伊阙,西接秦岭,东望嵩岳,四面险阻,可以当得多少兵卒?长安关中之地被山带河,险阻之胜,更逾洛阳。据有关中,万一天下猝然有变,函谷关闭,中枢可以无虞。且长安背靠巴蜀,百万之众不难召集。关中之形胜在于:西、北、南三面无须设防,只要在东方一面控制天下,进出函谷在我。若关外藩镇有变,沿黄河、渭水,顺流而下,一举可靖山东。有此险阻,冗兵之费可省,天下赋税必轻。历史经验也证明:西周、大汉、大唐都长安,得数百年不拔之基;东周、东汉、魏晋都洛阳,也曾各领中原风骚。故洛阳、长安凭据天险,实在是吾土可以“安天下”的两个最佳京畿之地。

晋王赵光义言:“安天下,在德不在险。”

“在德不在险”的话头,来自遥远的战国时代,是魏国的西河郡守吴起的名言。魏武侯与吴起一起泛舟沿黄河顺流而下,魏侯对吴起说:“山川如此险要、壮美啊!这是魏国的宝啊!”吴起回答说:“国家的稳固,在于施德于民,而不在于地形的险要。从前三苗氏左临洞庭湖,右濒彭蠡泽,因为德行不修,没有信义,所以被夏禹所灭。夏桀时的国土,左临黄河与济水,右靠泰山与华山,伊阙大山在南边,羊肠坂道在北面。但他不施仁政,所以商汤放逐了他。殷纣的领土,左有孟门山,右有太行山,常山在北,黄河在南,因为他无道,武王杀了他。凡此种种,都可以看到,国家的稳固在于施德于百姓,不在于形势之险要。如果您不施恩德,即便同乘一船之人也会成您的仇敌啊!”

战国魏国的首都就是开封。

赵光义此言一出,老赵有了动摇。他忽然意识到:这位老弟正在做着开封尹,他的根本在开封,所以他实在不想迁都,未来的皇位又是由这位兄弟来做,想想也不愿意拂逆兄弟的本意,就对左右曰:“晋王之言固善,然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晋王之言说得不错,现在就暂时听他的意见。但是,我料不出百年,天下民力就会因为冗兵而用尽了!

后来的事实果然被老赵说中。





迁都的远见宏识


到了王安石时代,已经开始深切地感觉到了“冗兵”的沉重负担。老赵也许确有神秘的预见性。宋人邵伯温《邵氏闻见录》说,太祖太宗开国所用将相,都是北方人,说太祖为此还刻石立在禁中,石上有铭文言:“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作相,内臣主兵。”不许用南方人做将相,不许用宦官执掌兵权。后来用了“南人”王安石、章惇等人,国势渐衰,就现象言,是事实。以至于邵氏慨叹道:“呜呼!以艺祖之明,其前知也!汉高祖谓吴王濞曰:‘后五十年东南有乱者,非汝耶?然天下一家,慎无反。’已而果然,艺祖亦云。”是说当年汉高祖在吴王刘濞很小时,就看出他五十年后有可能东南作乱。果然,景帝时有了吴楚之乱。艺祖赵匡胤的预见与刘邦似有一拼。

赵匡胤拟迁都,是宋史中的一大命题。此事关系对大宋王朝政制设计的解析,甚至含有对大宋帝国命运的解码性质,故历史上很多人对此有过议论。

简言之,开封无屏障,建都不利于捍御北境南侵。历史上来看,就地缘安全而言,京师应该有足够险要的“畿辅”,也即京师周边形势必须在外敌来侵时,有足够的回旋空间和时间。开封的“畿辅”就是河南,它唯一的险阻是黄河,但黄河在开封一带水势平缓,一般的小船即可渡过。而黄河以北,则无险可守。更现实的是:河北作为河南的“屏蔽”并不稳定(后来的金王朝已经奄有河北,就是实证),燕赵之地带给汴都的祸害不是一次两次了。草原铁骑从河北到黄河边,只需要几天时间。无论就回旋空间还是时间考察,开封都不具备作为理想京师的条件。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开篇《序》即言:

河南古所称四战之地也。当取天下之日河南有所必争。及天下既定而守在河南则岌岌焉有必亡之势矣。周之东也,以河南而衰;汉之东也,以河南而弱;拓跋魏之南也,以河南而丧乱。朱温篡窃于汴梁,延及五季皆以河南为归重之地。以宋太祖之雄略而不能改其辙也,从而都汴。都汴而肩背之虑实在河北。识者早已忧之矣。

河南,自古以来就被人称为“四战之地”,也即四面都要有所防卫的战争频发之地。只要想取天下,河南就是必争之地。等到天下安定但是守在河南,则有了岌岌可危的走向败亡的趋势。历史来看,西周东迁,到了河南而衰亡;西汉东迁,到了河南而疲弱;拓跋氏的北魏南下,到了河南而丧乱。朱温篡窃大唐后,在汴梁称帝,勉强延续了五个帝王而败亡,也是因为将河南而不是陕西视为大本营的缘故。到了宋太祖这里,以他那么出色的雄略,也不能改变这个历史惯性,只好在汴梁建都。建都在汴梁,犹如位于人的肩背那样的忧虑就在河北!有见识的人,早就对此有过深深的忧虑了。

这是冷兵器条件下,对周秦以来河南形势的最出色分析,是被反复验证了的中国舆地大势。河南作为京师畿辅,自古以来,祸事连连,而祸事之起,源于关中、河北者,十分占有九分。

开封如此不安全,为何还要都开封?

后来的大宋宰相张方平曾论此事,他的意见是:现在的京师汴梁,是天下“四冲八达之地”,自唐末朱温受封于梁国而建都于汴梁,到石晋割幽蓟之地给予契丹,河南,汴梁,开始与四周强敌共有平原之利。故五代争夺,其患在于汴梁畿辅没有屏蔽之险,是京师本根没有庇护之地。太祖太宗立国之初,不是不讲求规模,之所以没有遵循周汉之旧,建都洛阳或长安,实在是“势有所不获已者”。大体来说,原因在于:汴梁有利于漕运而供给军旅,可依赖重兵而捍卫中原也。所以,造就几代人建都汴梁根本原因是:“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漕运以河渠为主。”

汉代兵甲在外,京师只有南北军,加上御林军等,不过是用来做天子扈从,相当于卫戍军,几万人而已。唐于京师置神武、神策为禁军,不过三四万人,也相当于卫戍军。五代以后,京师甲卒动辄十万二十万,大宋禁军人数最多时,达到一百万,《水浒》中说豹子头林冲为“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这个数字不是虚言。这种集重兵于京师,与古来重兵分驻四境不同,又是因为藩镇!唐以来的藩镇造反太过频繁,尤其以河北、河东的大藩叛乱最多,灾祸也最为严重。故历来中原王朝对此不得不防。

将重兵集于肘腋之下,京师之内,“势有所不获已者”在此。

赵匡胤要改变的,就是“国依兵而立”这个因循而来的基本结构。他等于在给一个重病患者动一个大手术。危险,但确有必要。站在时光的后面来看,迁都洛阳或长安,是正确的战略决策。大宋王朝,建议迁都洛阳的人物,除了赵匡胤之外,还有一个就是仁宗朝的范仲淹。范仲淹力主于洛阳广储蓄,缮宫室,最后准备迁都,与赵匡胤可谓隔代知己。但赵匡胤时,因为诸臣“畏难因循”;范仲淹时,因为大臣“偷安苟且”,终于“一误再误,而宋事终不可为矣”。(钱穆《国史大纲》语)

都汴梁,由于畿辅之地过于开阔,在战马相当于坦克的冷兵器时代,西北、东北之铁骑占有绝大优势。北攻南,取俯势;南攻北,取仰势。二者难易可知。顾祖禹知道这个道理,他说:“然则河南固不可守乎?”难道河南就不能守卫了吗?他的回答是:“守关中、守河北乃所以守河南也。”要想守河南,就要守陕甘、守河北。守住关中、守住河北,就是守住河南。这就是北宋不得已都汴梁后,又不得不拼全国之力经营西夏、北辽的原因所在。

但“仰势”北征,难度太大,故终大宋三百二十年,北征成就不大,反而被南征的女真、蒙元两次亡国。这两次亡国,“都汴梁”,实是一大不可规避的战略选择错误所致。就这个意义说,太祖赵匡胤、文正公范仲淹是大宋最具远猷的地缘政治战略家、军事思想家,而太宗赵光义不及二人远甚。





北汉未下太祖病逝


契丹与大宋“通好”,最难受的是北汉。

《续资治通鉴长编》引宋人刘恕《十国纪年》说:契丹与老赵多次往来后,对大宋的实力有了清醒认识,甚至派人给北汉发去书信,告知刘继元:“强弱势异,无妄侵伐。”意思是,你北汉太弱小,人家老赵很强大,不要愚妄地去侵扰大宋,以免自取其辱。北汉主刘继元听到这个消息后,恸哭不已,甚至谋划出兵攻打契丹,当时朝中官员反复劝谏,才打消了他这个同样愚妄的念头。

北汉与契丹出现了微妙的政治裂痕。

老赵不失时机地抓住这个机会,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派出了得力将领再次打击北汉,相机平定北境。

开宝九年(975)春,老赵任命魏丕为代州刺史。

魏丕一直出任大宋作坊副使,负责军械制造与管理。他在任八年才迁为正使。这一次任命领代州,其实是个虚衔,因为代州还在北汉管辖范围内。但这类“遥领”某职也是一种荣誉,并且按照惯例,一旦收复代州,就可以给“遥领”者实受其职。魏丕“遥领”代州,是一个信号,很明确地传达一个信息:代州,在可以预期的将来时态,属于大宋。

魏丕升职后仍然“典作坊”,军械器具仍由他来负责。显然,这是老赵为平定北汉所作的一种有意味的人事安排。

京师有作坊,诸州有作院,都有日常规定。譬如,作坊所造兵器,每十天就要奉进一批到禁中,由老赵亲自查验,然后列入五库贮存,以备战时需要。所谓“五库”,一般指车库、兵库、乐库、祭器库、宴器库。魏丕所造军器,包括运送辎重的特制车辆,故应该列入车库和兵库。大宋后来又将作坊分为南北两处,另外设置一个弓弩院。弩,在冷兵器时代,本来就是一种非常具有杀伤力和威慑力的远距离兵器;而魏丕更设计射程在“千步”之遥的“床子弩”。赵匡胤时代,“床子弩”应该是世界范围内的顶级大杀器。老赵已经为不可避免的战争做好了技术准备。

到了秋天,老赵从洛阳“西幸”回来,开始下诏北伐。当时的部署是: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党进为河东道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宣徽北院使潘美为都监,虎捷右厢都指挥使杨光义为都虞候,镇州西山巡检、洺州防御使郭进为河东道忻、代等州行营马步军都监。阵营与上一次御驾亲征比较不相上下。

到了九月、十月,已经不断地有捷报传来——

党进率兵抵北汉城下,列寨于河汾之南,败北汉军数千人于太原之北,获马千余匹及兵仗数百副。

郭进则领兵出忻、代路,俘北汉山后诸州民三万七千余口,这几乎相当于北汉全国人口的六分之一。

另有兵马监押马继恩,领兵出辽州路,焚北汉四十余寨,获牛羊人口数千。

其他各地也有大小不等的捷报飞往汴梁。

北汉失去了契丹的有力支持,似乎旦夕可下。

这一年的冬天来临时,征伐北汉的前线不断传来更多捷报,党进、郭进、潘美等边帅已经打得北汉毫无招架之力。大兵扫清太原外围,已经列寨围城。更多攻城器械,也经由魏丕这里转运到城下。寒冷的北方天气中,太原城下到处是大宋士气高昂的将卒,雪亮的刀剑在冰凉的太阳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这时候,他们听到了太祖赵匡胤病逝的消息,征伐北汉的战役中止了。

老赵病逝于开宝九年冬十月癸丑,公元976年11月14日。

这一年,赵匡胤五十岁。

这一天,京师大雪。





世外高人陈抟


按照“金匮之盟”,也即杜太后遗命,赵匡胤的兄弟赵光义即位,史称宋太宗。赵光义,即赵匡义。赵匡胤即位后,避“匡”字讳,改名赵光义。

杜太后,是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国母,她死后谥“昭宪”。按传统《谥法》:“昭”是“容仪恭美、昭德有劳、圣闻周达”的意思;“宪”是“博闻多能”的意思。这里给杜夫人上的谥号听上去似有溢美,但大致符合事实。

谥法,至少从西周以来,就成为具有盖棺论定性质的褒贬。在朝为官者死后,子孙或同僚往往要为之“请谥”,这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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