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这样爱惜自己的儿子,的确是一位好父亲。”张合微微一笑,“简位居应该感谢他的父亲,否则这次他死定了。”
公孙续脸色微变,“大人真的想……杀了……简位居?”
“当然。简位居是正宗的扶余人,又有诸加(大臣们)支持,这样的人继承王位,对辽东稳定是个隐患。”张合眼露杀意,“我们坚持要简位居领兵出战,无非是想找个杀他的借口而已。尉仇台宁愿自己死,也要保住儿子,不错,是位好父亲,我倒是小瞧他了。”
公孙续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张合,低声问道:“大人为什么不要质任?高句丽王伊夷模还问到此事。难道大人就这样信任他们?”
“忠诚需要实力,没有实力,还谈什么忠诚?”张合毫不在意地摇摇手,“我不要质任,说明我有足够的信心和实力,即使他们出尔反尔,背叛大汉,我也一样能击败鲜卑人。我有五万援军,我有一万五千铁骑,这一仗我赢定了。”
一夜之间,汉军五座大营全部推进到大梁水南岸。
胡族联军大骇,后撤三十里。
三天后,翊武将军管亥、威远将军昌豨率军从弓长岭方向渡过大梁水,向胡族联军迅速逼近。
与此同时,汉军在大梁水上架起十座浮桥,准备随时渡河作战。
一往无前的气势让胡族联军惊惶不安,各部落首领再次要求撤军,联军大营里吵成一团。
公孙康、柳毅匆忙走进中军大帐。不久,李溯和公孙续也到了。
“昨天晚上,高句丽人送来消息,说鲜卑人要撤了。”张合请众人坐下,笑着说道,“今天请诸位大人来,就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这一仗到底还打不打?是把鲜卑人吓走就算了,还是一战解决所有问题?”
李溯疑惑不解,半天没说话。李溯不说话,其它三个人都不敢说话。这里除了张合,就李溯的官职最高,他是辽东都护府的都护,公孙续是都护府副校尉,公孙康是都护府丞,柳毅是辽东太守府的长史。李溯没有发表意见,其他人即使想一战解决所有问题也不好贸然说出来。
“俊乂兄,我们只是虚张声势,并没有五万援军,一战怎能解决所有问题?”李溯用怀疑地目光望着张合,“你不会又要搞什么渔人得利那一套吧?”
张合笑笑,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圆圈,“在襄平城这个战场上,鲜卑人只有两万,其它都是我们的人。所以这一仗打好了,可以解决辽东所有问题。”
李溯等人立即明白了张合的意思,神情顿时起了变化。李溯很愤怒,公孙续悲喜交加,而公孙康和柳毅却一脸悲恨。
“你想杀了顿杰,让楼班做辽东乌丸的大单于?”李溯激动地狠狠捶了一下案几,“你怎能这么做?一年多来,朝廷一直支持顿杰,命令我们帮助顿杰平定各部的叛乱,辽东军为此折损了数千兄弟,公孙大人也战死了。你怎能这么做?大汉的信义在哪?辽东都护府的信义在哪?朝廷的威严又在哪?将来我们拿什么镇制辽东各地?”
张合很平静,转目望向公孙续。
“我父亲死得很惨。我想报仇,我想杀了所有的仇人。”公孙续撩衣跪下,“请大人成全。”
张合冲着他挥挥手,示意他站起来,然后转身看向公孙康和柳毅。
“大人,仇的确要报,但不能因为报仇而损害大汉的威仪,而置辽东安危于不顾啊。”公孙康想起死去的父亲和将士,一时百感交集,拜伏于地,诚恳说道,“请大人三思。”
柳毅沉吟半晌,试探着问道:“大人莫非有两全之策?”
张合赞赏地点点头,“我们声势造得太大,鲜卑人害怕了,要走了,所以我们要败一仗,把鲜卑人拖在襄平,以便我们能赢得足够的时间部署围歼之策。”张合望着李溯笑道,“要想围歼鲜卑人,我们需要更多的军队,而楼班手上就有大约两万人马,如果加上扶余人和高句丽人,我们有将近五万多人。用五万多人围攻两万鲜卑人,而且在一半兵力都是临阵倒戈的情况下,我们足以重创鲜卑人。”
李溯恍然大悟,瞪着张合痛苦地摇了摇头,“俊乂兄,这样背信弃义地去杀人,你不觉得很无耻吗?”
“我也没办法。现在北疆的形势摆在这里,辽东的危机必须立即解决,否则不但北疆危机重重,就连长安都危机四伏。”张合无奈地说道,“虽然借刀杀人是卑鄙了一点,但这个代价还是值得的。如果我们现在杀了顿杰,那么辽东的乌丸内讧也就结束了。同样,如果我们现在能够重创东部鲜卑,那么扶罗韩也就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援,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败亡不过是早晚之间的事。”
“我杀人从不手软,但这样杀人,我实在……”李溯连连摇头,突然他一跃而起,一脚踹飞眼前的案几,仰天悲啸,“三千多兄弟,三千多兄弟啊……他们白死了,白死了……”
李溯飞奔出帐,嘶哑而悲愤的吼叫声让人心神震颤。
张合面无表情,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一言不发。公孙续、公孙康、柳毅垂首不语。
“现在……”张合看看三人,“你们商量一下,派个可靠的人和楼班取得联系,立即去办。我们的目标是鲜卑人,如果他能帮助我们击败鲜卑人,他就是辽东乌丸大单于,至于话怎么说,不用我教了吧?乌延和苏仆延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我们可以把顿杰送给他,但能不能杀死顿杰,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第二天,张合召集各营将领、乌丸大单于顿杰等人军议。
为了确保主力大军能够全力投入进攻,张合打算率先实施两翼牵制之策,把乌丸人、扶余人和高句丽人诱离战场。虎奋将军公孙续将率军攻击敌人的右翼,牵制扶余人和高句丽人。大单于顿杰率军攻击敌人的左翼,牵制楼班的乌丸军队。一旦敌人的两翼大军脱离了主战场,则主力大军全速渡河,向鲜卑人展开猛烈攻击。
七月二十六日,大战开始。汉军主力屯于大梁水南北两岸,陈兵以待。公孙续和顿杰各率铁骑攻击敌军两翼。
公孙续打败了,很快就打败了,率军飞速撤离战场。
加漠大喜,命令后军沙末汗率军支援乌丸人。
顿杰指挥六千乌丸人奋力攻杀,但敌人越来越多,乌延、苏仆延、沙末汗先后率军加入战场,把顿杰的军队团团围住。顿杰举旗求援,汉军拒不发兵。黄昏时分,顿杰和六千乌丸军队全军覆没。
初战告捷,胡族联军士气大振。大营前推十里,意图把大汉逼过大梁水,隔河对峙。
成律归此刻却提出了撤军的要求。仗也打了,也打赢了,可以撤军了。加漠不愿意,汉军大败,士气低迷,正是乘胜进攻的时候,怎能撤军?沙末汗警告加漠,如今顿杰死了,乌丸人内讧的矛盾消失了,汉军为了扭转不利形势,极有可能和乌丸人秘密议和,转而扶持楼班为辽东乌丸大单于。乌丸人住在辽东,这里是他们的家,如果执意和汉军对抗到底,就有灭族之祸。乌延、苏仆延这两个老狐狸有这么愚蠢?乌丸人一旦把我们出卖了,大军势必陷入绝境。
加漠犹豫不决,很多鲜卑首领也不同意。辽东郡的人口有二十多万,对于鲜卑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富裕的地方,谁不想乘机掳掠一番,满载而归?
成律归是素利的弟弟,久经战事,他坚持自己的判断,认为汉军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任由顿杰全军覆没,其中必有原因。但他一人无法说服加漠和各部首领,只好命令自己的部下小心戒备,以防不测。
张合很快得到消息,他担心鲜卑人撤了,急忙密告乌丸首领楼班、扶余国王尉仇台、高句丽大加优居,相约联兵攻击。
七月三十日清晨,辽东都护李溯领五千铁骑正面攻击鲜卑大军。
在震耳欲聋的号角声里,乌丸人、扶余人、高句丽人突然升起了大汉战旗,三万多军队突然倒戈,鲜卑人措手不及,瞬间崩溃。
张合指挥大军呼啸杀上。
公孙续、管亥、昌豨、公孙康等人各领大军,四面围杀。
鲜卑人狼奔豕突,四散而逃,死伤无数。
乌丸人、扶余人和高句丽都不想誓死血战,一来他们想保存实力,二来他们也不想和鲜卑人结下深仇,所以鲜卑人的突围非常迅速。加漠、沙末汗、成律归等鲜卑首领各带人马死战而逃。
一场声势惊人的大战至午时结束,汉军斩首三千七百级,俘虏两千四百人,大获全胜。
襄平大战赢了,汉军的实力也暴露了,胡族各部震惊之余,也对镇护大将军张合感到万分恐惧。
乌丸人急速撤过了大辽水,唯恐遭到汉军的围杀。张合请他们到襄平议事,楼班等人百般推托,死活不敢到汉军大营去。
八月上,在辽东都护李溯和代辽东太守公孙康的亲自陪同下,扶余王尉仇台、高句丽王伊夷模等人心惊胆战地走进了汉军大营,拜见镇护大将军张合。张合出辕门相迎,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赏赐了很多战利品,然后非常婉转地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两国国主能多派自己的孩子到长安去看看,学习治国经验。
当柳毅用扶余话把张合的要求说出来后,尉仇台和伊夷模不禁暗暗吃惊,强作笑脸叫苦不迭。张合的意思很明白,他向两国讨要质任,要把扶余国和高句丽国纳入大汉的疆土。
“你们考虑考虑,过两天答复我。”张合笑道,“此次我大汉天子御驾亲征,亲自统率大军从金雪原东进,平定扶罗韩、射隆的叛乱,一部由我统率,由辽东北上攻击乌侯秦水,平定加漠的叛乱。我朝天子离京之前曾说过,此次不但要平定大漠,还要稳定辽东……”张合看看两位国主,一语双关地说道,“稳定辽东的意思不仅仅是调解乌丸人之间的矛盾,还包括与辽东诸国共议国界,竖立界碑。这界碑应该竖在什么地方,相信你们应该很清楚吧?”
两位国主在张合的威逼下,诺诺连声,一个“不”字也不敢说。
“另外,有件事我要拜托你们。”张合的脸色渐渐严肃,“乌丸人的大单于顿杰死了,按道理这个大单于应该由顿杰的儿子继任,但顿杰的儿子太小,所以我们打算奏请天子,让楼班继任这个大单于,但是……”张合冷笑了两声,“楼班、乌延、苏仆延担心我们报复他们,要把他们杀了,不敢来了。”
“麻烦两位国主在大辽河畔建一座营帐,以你们的信义做为担保,把他们请来,和我们好好谈谈。”张合指指李溯,“我和李大人亲自去,不带军队。我希望尽快解决乌丸人的事,以便我们能重建信任,合兵一处,继续北上平叛。”
给大汉和乌丸人做个斡旋,重建彼此的信任,两位国主当然愿意。不过张合北上征伐,还要征调他们的军队,这就让两人懊悔不迭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襄平苦战,趁乱把鲜卑人杀得血流成河。这下弄巧成拙了。
两人不好不答应,一边笑脸承诺,一边暗中思索对策。这兵是无论如何不能出,否则肯定像顿杰一样,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八月中,在扶余王和高句丽王的劝说下,楼班、乌延和苏仆延带着亲卫渡河而来。
张合和李溯已经先到了,两人出帐相迎,说了一番安慰话。
其实双方也没什么商量的,楼班这个大单于已经做定了,不过就是如何安排顿杰的后人,如何瓜分顿杰和追随他作战的各部落财产而已。
张合提到了调兵的事,要求楼班统率乌丸大军跟随自己攻打鲜卑人。楼班、乌延和苏仆延马上以各种理由拒绝。顿杰和六千乌丸人是怎么死的,他们一清二楚。张合这个借刀杀人计已经用了一次,再想用第二次就不灵了。
张合不以为意,不厌其烦地劝说,但李溯的话就很难听了,威逼利诱,各种招式都用上了。楼班有些害怕,想答应,但乌延和苏仆延坚决不同意。
李溯火了,指着乌延破口大骂。当年打卢龙塞,乌延是胡族联军的首领,双方的仇恨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扶余王和高句丽王坐在一边看热闹。李溯、乌延、苏仆延就象三头红了眼的野牛,互相用乌丸话指责谩骂。
“绑了。”张合突然一拍案几,厉声吼道,“捆起来……”
话音刚落,帐外扶余、高句丽卫士一拥而入,把楼班、乌延和苏仆延打翻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三人听到这些卫士嘴里喊出来的都是大汉话,这才知道中了计,气得眶眦欲裂,冲着尉仇台和伊夷模怒声叫骂。
尉仇台走到三个面前躬身致歉,“我也没办法,身不由己啊,三位多多包涵吧。”
伊夷模也苦笑道:“昨天晚上,我们的人都让张大人抓起来了。两千多人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