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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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匹马-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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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是他失踪了多年的兄弟,听说在西班牙失踪的,你有没有这个记忆?”曼伦问我。

我很快的将在西班牙认识的中国人都想了一遍,里面的确没有一个姓曾的。

我告诉曼伦,大概弄错了,没有姓曾的朋友,也没听说有什么在西班牙失踪的中国人。

没有想起这篇文章,他们在找的是一个失踪的兄弟,我完全没有联想。

过了不久,收到一封寄去报社转来的信,拆开来一看,里面赫然写着曾君雄的名字,当
我看见这个全名出现了时,尖叫了起来:“他家属找的原来是这个人——他早死了呀!一九
七二年还是七一年就死了呀!”

那封家属的信,是一九八○年的五月收到的。

高雄来的信,曾先生的兄长和弟弟,要答谢我,要我去高雄讲演时见见面,要请我吃
饭,因为我上了他们兄弟在海外的孤坟。

面对这样的一封信,我的心绪非常伤感,是不是我上面的文章,给他家人报了这个死亡
的消息?是事实,可是他们心碎了。

见了面,我能说什么?那顿饭,曾家人诚心要讲的,又如何吃得下去?

结果,我没有再跟他们连络。

去年夏天,一九八二年,我又回到迦纳利群岛去。一个酷热的中午,我开车去了圣拉撒
路公墓,在曾君雄先生的坟上,再放了一朵花,替他的大理石墓碑擦了一下。

今年,一九八三年的夏天,我又要重返那个岛屿,请曾君雄先生在高雄的家属一定放
心,我去了,必然会代替曾家,去看望他。

人死不能复生,曾先生的家人,我们只有期望来世和亲人的重聚。那个墓,如果您们想
以中国民间的习俗,叫我烧些纸钱,我可以由台湾带去,好使活着的人心安。

因为读者来信太多,曾家高雄的地址已找不到了,请看见这篇后记的南部朋友代为留
意,如果有认识曾家的人,请写信到皇冠出版社来与我连络。谢谢!

上坟的事,不必再挂心了,我一定会去的。

  
黄金书屋看这个人看这个人

他要的不是掌声,他要的不是个人的英雄崇拜,他不要你看热闹。

请你看他,用你全部的心怀意念看看这个高贵的人,看出这一个灵魂的寂寞吧!

你当然看到了他,因为这一场演讲会你去了。

请问你用什么看他?用眼睛,还是用心灵?

演讲会散了,闹哄哄的人群挤在走廊上,气氛相当热烈,好似上一分钟才从一场宴会里
散出来。

一张又一张脸上,我找到的不是沉思,我听到看到的只是寒暄和吵闹。

那么多张脸啊,为什么没有一丝索忍尼辛的光影?而你正从他的讲话里出来。

你为什么来?他又为什么讲?场外那么多哀哀求票的人,你为什么不干脆将票给了他
们?

是那一位过来问我:“三毛,你听演讲为什么泪湿?”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你根本在场,看见了这样的一个人,听了他的讲话,想到他的
一生,却问我为什么堕泪,那么你跟我,说的不是同样的语言。

我流泪,因为我寂寞,你能懂吗?孤臣孽子的寂寞,无关风月,一样刻骨。

你又说:“你是情感丰富的人,当然是如此反应的。”

那么我跟你说,你冷血,这儿一半听讲的人都冷血,全台湾一半的人冷血、自私、懦
弱、短视……你无感,因为你没有爱,没有心,没有热血,也没有灵魂。

是的,我们是一个自由的世界,我们自由得慢慢烂掉,烂在声色犬马的追逐里,死在浮
华生活的彩色泡沫中而洋洋自得。这便是你对自由的了解和享受,是不是?

你是不是将索忍尼辛的来,又当作一场空泛的高调,你听见自由的呼唤,听见一个真诚
而热烈的灵魂喊出了你常常听的东西,也喊出了大陆同胞的声音,你便机械的鼓掌,就如你
一生拍了无数次想也当然的手一样。

你只是拍手而已,你的眼底,没有东西。

我们僵掉了,我们早已僵化了,我们有的只是形式和口号,我们不懂得深思,因为那太
累了。

你不要喊口号吧,口号是没有用的,如果你不调整自己的生活,不改变自己的理念,不
珍惜你已有的自由,不为你安身的社会担负起当有的一份使命,那么你便闭嘴好了。有的时
候,我们将物质的享受和自由的追寻混为一谈,我们反对极权便加强渲染那个不自由世界里
物质的缺乏。却不知道,有许多人,为着一个光明而正确的理想,可以将生命也抛弃。物质
的苦难和自由的丧失事实上是两回事,后者的被侵犯才是极可怕可悲的事情。

我并不是在跟你讲国家民族,我只跟你讲你自己,我们既然将自由当作比生命还要可贵
的珍宝,那么请你不要姑息,不要愚昧,爱护这个宝贝,维护它,警惕自己,这样的东西,
你不当心,别人便要将它毁灭了。

请你看这个人,看进这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睛,看出他心里的渴望,看清楚他个人血泪的
遭遇,看明白他的语重心长,也看见他心底那一股如同狂流般的焦虑和得不到自由世界回乡
的寂寞。

听了索忍尼辛的话,但愿你心里有一点被刺痛的感觉,他如此的看重每一个珍爱自由的
灵魂,我们不当轻视自己,更不能将这份卫护自由的使命交在他人的手里,而忘了自己也是
一份力量。

  
黄金书屋我所知所爱的马奎斯我所知所爱的马奎斯

马奎斯是近年来世界性受欢迎的作家。他的作品不只在西班牙语地区得到普遍的欢迎,
同时在世界各地只要对近代文学略有涉猎的人都不应该不知道他。很可惜的是在中国,他的
名字还不能被一般的读者所熟悉。

我大概是九年以前开始看这位先生的作品。第一本看的是《没有人写信给上校》,第二
本是《大妈妈的葬礼》。他的书在任何一个机场都可以买到,所以说他是一个受普遍群众所
喜爱的作家。直到五年前我看到《一百年的孤寂》,我的看法是除了中国《红楼梦》之外,
在西方作品里,它是这百年来最有趣的一本书。它可以让每个人阅读、了解和欣赏,念他这
本书,如入幻境,痴迷忘返。

我认为今天以一个写短篇小说起家的作家(不能说专写短篇小说),能够得到诺贝尔文
学奖的荣誉,也是相当的特殊。我最受感动的两篇文章,台湾好象没有介绍,一篇叫做《星
期二晌午》,一篇叫做《鸟笼》,都是很短的,而里面说的东西是很平凡的生活上的故事,
可是又那么深刻。《星期二晌午》是说一个贼在镇上被打死了,他的母亲带了个小女孩坐火
车到那个镇他的坟上去献朵花,镇上的人觉得打死这个贼有一点羞耻,就把百叶窗都关下来
了。

这个女人下火车时就跟女孩讲要振作起来,然后她们走下去,走到教堂的门口敲门;教
堂的神户打开门接待她们,带她们到坟上去,在上面放一朵花。离开镇的时候;百叶窗后面
很多眼睛看着她们。神父说:“真可惜啊!你当初为什么不叫你的儿子做一些好事?”母亲
答复说:“他本来就是个好人。”《鸟笼》是说一个做鸟笼的人,很渴望做一个美丽的鸟笼
去卖给镇上一个富翁生病的小孩,希望能赚一点钱。他做了很多幻想之后,把鸟笼很辛苦的
做好拿去,最后的结局是把鸟笼送给了那小孩,走了,没赚到钱。很辛酸的一个故事。《大
妈妈的葬礼》写的都是很平凡的故事,但有很深刻的一种人生的悲剧感。他的作品在整个气
氛上很像福克纳的东西,很沉而不闷,很满,要说的话不说出来就结束了,有回味。他有些
作品短,而且非常短,在西班牙本土,前两年几乎每一个星期都把他的短篇小说编成电视剧
演出,非常好看。

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深的感动,希望把西班牙语系文学作品译出来,直到看到马奎斯的
作品。我认为他的作品在当今这些文豪来说,他得奖实在是晚了一点,早该得奖了。

对于马奎斯这样的看法可能是因为对西班牙语文有着太强烈的情感,同时与他们的人
民、土地、民族也有认同。马奎斯在世界各地已是十多年来最受欢迎的作家,作品深刻而悲
哀,他有着悲天悯人的胸怀,写的是全人类的情感,文学浅近不晦涩。

他得奖我非常兴奋。但愿因为这个人的得奖,使我们中国不再只注意欧美文学,事实上
西班牙语系文学到今天还是非常灿烂,可是对我们中国人来说,引介的工作还有待努力。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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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书屋逃亡逃亡

认识张君默不知有多久了。

有一次,君默的散文中提到了三毛,少夫先生由香港千里迢迢的寄来了这份剪报,我看
了内心有很多的感触,亦是千山万水的写信去找这位陌生的作家,因而结下了这一段文字因
缘。

几个月前,与父母由欧洲返回台北,路经香港,在过境室里打了电话找君默,却没有与
他谈到话,那一刹那间,心中真是惆怅。香港与台湾并不远,可是这么一交错,又不知哪一
年才能见面,人生原来都是如此的,想见的朋友,不一定能相聚,真见到了,可能又是相对
无语,只是苦笑罢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人生难道还觉得不够吗?

我的笔友并不多,通信的一些朋友大半都不写文章,因此很难在信札里大幅面的去接触
到一些没有见过面的友人真正的心灵。君默便不太相同,我们通信虽然不算勤,可是他收录
在《粗咖啡》书中的每一篇散文我都仔细的念过了。

若说,一个作家的文字并不能代表他全部的自我,这是可以被接受的,可是我总认为君
默的文字诚实而真挚,要他说说假话他好似不会,也写不来。

君默的文笔非常流畅,一件件生活中的小事情经过他的眼睛与心灵之后,出来的都是哲
学。文字中的君默是个满抱着悲天悯人的情怀的真人,他说得如此的不落痕迹,可说已是身
教而不是言教的了,虽然他用的是一支笔。

总觉得君默对生命的看法仍是辛酸,虽然在他的文字和生活中对自由、对爱、对美有那
么渴切的追求,可是他的笔下仍藏不住那一丝又一丝的无奈和妥协,每看出这些心情,我也
是辛酸。毕竟,还是悲剧性的君默呵。

一旦君默在现实与理想不能平衡的时候,一旦他觉得身心的压力都太重的时候,他便
“度假去了”,我称他的度假叫做“逃亡”。

欣赏他的逃,起码他还懂得逃开几日,逃去做一个小孩子,忘掉一切又一切的烦恼,看
见他逃了又得回来,我总是想叹息,人没有囚他,他没有囚自己,是他甘心情愿回来的,因
为君默不只是为自己活,在这世上还有另外几个息息相关的人要他去爱、去负担,这份责
任,君默从来没有推却过,虽然他也许可以无情,也许可以不去理会,可是他不能——因为
他不忍。

世上又有多少如同君默的人,默默的受下了这副生活的担子,为了父母,为了孩子,为
了亲人,这的确是一种奉献,可是生命是无可选择的,责任也是无法逃避的,也因为如此,
这个世界仍有光辉,虽然照亮别人是必须先燃烧自己的,可是大部份的人都做了。

喜欢君默的是他如一幅泼墨画,再浓的书,也留了一些空白,他懂得透透气,那怕是几
分钟也好,这内心的“闲静”是一个聪明人才能把握的。更欣赏他的赤子之心,好似生活复
杂,情感没有归依,整日又在生活的洪流里打滚,可是他的童心,总也磨不掉,你给它机
会,它便会显出头来,这是最最可贵的。

君默是个有情人,对父母,对孩子,对朋友,甚而对花草动物都是天地有情。这真是
好,却又为他痛惜,难道不懂得“多情却是总无情”的道理吗?这一点,君默与我是很相似
的,我却想劝他什么呢?

最近君默给我来了一封信,他说“人的不快乐,往往是因为对生命要求太多而来的,如
果我们对这个人生一无所求,便也不会那么痛苦了”。当然,这是他在没有文字来安慰我目
前的心情下,写出来开导我的话,我知他亦是在痛惜我。

可是君默,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你的书,我的书,我们所写的,我们所做的,都是不
肯就如此随波而去,了此一生。我们仍是不自觉的在追寻,在追寻,又在追寻,虽然岁月坎
坷,可是如果我不去找,我便一日也活不下去,如果你现在问我“三毛,你在追寻什么?”
我想我目前只会无言苦笑,答也答不出来,可是我在等待再次的复活,如果没有这份盼望,
我便死了也罢。你亦是同样的性情中人,你呢?你呢?你教教我吧!

  
黄金书屋往事如烟往事如烟

拓芜嘱我给他的新书写序,回国快两个月了,迟迟未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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