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也彻底放松了,偶尔带着弟弟妹妹出去溜达溜达,如果不是赵念奴身份有些特殊,与这个姐姐散散心,也不错。
不过眼下写的字确实古怪,有的象竹叶,有的象砖头,有的象蝌蚪,有的象古藤。
赵顼看了讶然。
“殿下,我看了欧阳公那几篇奏章,记忆犹新的乃是他书法。”
“字是蔡襄写得最好,文公他们也不弱,至于欧阳公的书法嘛……还行吧。”
赵顼忽然古怪地笑了出来:“本王明白了,你是说欧阳公那几篇奏章除了书法,别的一无是处……”
王巨笑笑不语。
这中间有一个心态问题,赵曙想法不得而知,但赵顼应当是反对濮仪之争的。
为什么?
这就有一个时代局限性,比如王巨抄袭的那两首小令,放在宋朝,绝对胜过了苏东坡大多数词,然而在后世,就没有多少人重视了。
看问题,得放在那个时代去看。
讲孝先讲养育,不仅是生育之恩,还有抚养之恩。在这时代生育难,抚养更难。
在云岩县时,王娩看到一个妇人在卖女儿,与王娩差不多大小,王娩很可怜那个小姑娘,王巨没有买下,只拿出五贯钱给那妇人。但那妇人打听到王巨身份后,死活要将女儿送给王巨。王巨却拒绝了,因为象这样的人家太多太多,无法救。
为什么那妇人要送,养不活哪,女儿送给别人,当真舍得?可送出去,说不定还能给女儿一条活路,特别送到一个好心人家。宋朝禁止贩卖女口,可为什么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是因为如此。还有福建路那惨不忍睹的“计划生育”,也是如此,就那么大地方,还是九山半水半田,居然达到近百万户人口,怎么养?
因此在宋朝养之恩胜过了生之恩。
再看看赵曙的出身,他母亲不是正妻,而是仙游的灾民任氏,逃到京城后不知是卖给了赵允让,还是其他原因进入了赵允让府上,一度曾做过乞丐。不过运气好,生下了赵曙。
如果不是赵祯无子,赵曙命运会很惨,甚至赵顼他们命运同样很惨。
况且让出来的是一个皇位。
赵曙滚肉刀,赵顼不是滚肉刀,但他同样不大好说什么。
于是上台后给予了曹太后更多的尊重,还有韩琦与欧阳修。
他不能牵怒父亲,可牵怒了韩琦与欧阳修,若不是你们两人,俺父亲为何能在这上面滚了近两年之久,贻笑后人。
加上那个黑窟窿,王安石的努力,所以两人迅速下去。
于是又牵连出来,苏东坡乃是欧阳修的门生,借助李定一案,替欧阳修翻案,老师做对了,先帝做对了,生父母当大于养父母,必须得孝顺,必须得给他们守孝。
不过这次赵顼误会了,王巨放下笔说:“那也不大好说,就是这种古怪的字体,若写到极致,同样也能成为大家。”
“这个,”赵顼不相信地摇头。
主要王巨还没有郑板桥与金农等人的功力,况且他也不想临摹他们的书法,只是想借字喻意,王巨放下笔,又说道:“例如欧阳公的《朋党论》。”
戏肉来了!
第一三五章蛊母
“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好蛊惑人心的一句话。何为君子,范公,韩公,富公,杨偕,郭劝等人也。何为小人,吕公,夏公,杜公,晏公,陈公,贾公等是也。”
这个君子包括很广,范仲淹,韩琦,庞籍、文彦博与富弼,五大君子,后面还有,欧阳修,蔡襄,余靖,石介,尹洙,王素、王尧臣、小宋等,不熟悉但影响力大的还有蒋堂,孔道辅,郭劝,杨偕,郑戬、张昷之、孙甫、沈邈等人。
“臣就说夏竦,若无夏公,韩范二公何以能得任西陲重任?夏公不仅保举了范公,更保举了韩公,特别是在韩公受秦州百姓责问之时,更是夏公一手力撑韩公,才使韩公得过难关。再说政绩,夏公讥丁谓,反对真宗祥瑞,提携庞公,开仓放粮,活襄州四十余万百姓,洪州驱邪教劝农业,陕西重边防,治土兵,这不是政绩?是不错,生活上有污点,奢侈无度,然而吕蒙正公,寇莱公,韩公,小宋,那一个生活不奢侈?为什么仁宗前面召夏公回来授职,后面遭到那么大的羞侮?”
夏竦算是一个坏种吧,但开始不是那样的。
宋夏议和,不过西北边防重要起来了,夏竦许多提议十分明智,又是赵祯的老师,因此赵祯将夏竦提为枢密使。
有私人感情,有才华,懂军事,又对西北了解,这个任命是没错的。
可夏竦还没有回来,余靖、欧阳修与王拱辰等人全部开动,连上十一道弹劾奏章,几乎将夏竦所有污点全部放大。
赵祯无奈了,派人对夏竦说,老师,你还是不要进京城吧,先去亳州任职。
夏竦不甘心哪,还是进了京城,并且找了一条理由,俺年纪大了,走了那么远的路,先在京城歇会行不行?
然后又呈上一篇一万多字的自辨奏文。
就算俺品行不好吧,最少等我先做几个月西府首相下吧,不能还没有接任,就拿下了,生生创造了一个历史记录。
奏文呈上,得到君子们的答复:“图功效莫罄忠勤,弭谤言莫若修实行。”
你少说废话吧,多办点实事才能洗脱你的罪名。
夏竦傻眼了,这就是君子,何谓君子,君子温润,温润如玉,讲的乃是忠恕温廉恭让之道。
就算夫子说得不对吧,可咱对你们君子有恩哪,若无我与吕夷简,你们君子的首领范仲淹与韩琦如何上位?
或者说公私分明,你们拉帮结派,那也叫公私分明?
这个恶因结下了,恶果便来了。
特别这个结党。
结党危害有多大?看看东汉,晚唐,宋朝,以及后来的明朝,为什么清朝统治了那么久,若无洋人入侵,可能还会统治下去,看看清朝文人是什么地位,奴才,奴才都不如!
再说宋朝有没有民主的土壤,这些君子党们有没有将百姓放在第一位?
“先帝之失不是失在西北,三十年无战事,大战兴起,谁能领兵?所以失利。也不失在庆历新政,那次先帝很英明,及时停下,将朋党现象狙击。先帝之失,就失在养士。”
“养士?”
“是啊,我朝太祖一次指着朱雀门上的朱雀之门问赵普相公,为何要在朱雀后面加一个之字,赵相公说之乃助词,太祖说写成朱雀门多好,为何多加这个之字,文人只会玩弄文字,酸气十足,多此一举。”
“啊。”
“之所以太祖用文人,乃是他一句话,五代方镇残虐,民受其祸。朕今选儒臣干事者百余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一人也。认为文臣虽贪,但没有武臣危害大,朝廷能接受。但那是前朝,文人没有完全掌握国家大权。一旦象我朝现在这样,那就未必了。”
这个是有案可翻的,只要赵顼回去查一查太祖实录,就能查出来。
“太宗用文人,乃是为了巩固权利,不能全部当真,看看边境太宗用了多少文人担任主将的?”
未说不能当真原因,主要当时情况很微妙,赵匡胤死得不明不白,柴荣还有一些影响存在,一部分大臣与权贵心中偏向柴荣,更多的大臣权贵与重将偏向赵匡胤,可是赵匡义的藩邸功臣又没有多少人能拿得出,因此这才广用文人,包括寇准张齐贤吕蒙正他们迅速上位。
但不说,话讲到这份上,赵顼也应当明白了,赵匡义那是没办法,但到了宋真宗宋仁宗手中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所以必须纠正回去。可恰恰相反,赵祯没有纠正回去,反而越陷越深。
“殿下,先帝可能养出来了士,如范公,但这些士仅仅是少数那么几个人,其他的人不是养士,而是在养蛊母!”
“王巨,你也是士子。”
“我是士子,更是大宋的子民。”
不过王巨显然也没有深讲,未来那些人会很让人头痛的,况且他还不知道能中多少名,又外放成什么官员。即便赵顼以后赏识吧,自己若是官职低了,才二十出头,有什么话语权?
赵顼又道:“你刻意将我喊来就为的说这些?”
这些?若记住了这些,你以后不知道会少走多少弯路。
为什么要结党,人多力量大,就会有更多话语权。明白这个道理,以后你与那个怮相公就能团结中间派,无论革命性的改革,还是改良性的改革,都得要团结中间派,才能让那些反对派失去力量。
看吧,王巨心里说道。
总之未到说的时候。
于是说:“这次科举有一个奇人,臣想带你见一见。”
“哦,是谁?”
“一个举子,一个真正文武双全的举子。”
“带本王去见一见。”
“臣请殿下来,就是让他与你相见的,不过臣要说两件事,第一不得泄露你的身份。”
赵顼呵呵乐了起来。
“其次一旦放榜了,殿下就最好不要与大家相见了。”
高滔滔说了,见一见无妨,可能对儿子是一件好事,因此这段时间赵顼来了好几次。
不过切莫当真哪,高滔滔是高滔滔,是妻子是母亲,赵曙是赵曙,是父亲也是皇帝。现在包括自己在内,只是举子,普通的士子,见见无妨,不会产生什么想法。
一旦殿试放榜,名次决出来,不久就要授官了,赵顼若再跑得勤快,赵曙未必会保持现在的想法。
“你啊……”
“非是臣诛心之语,忠言逆耳利于行,这是全父子之道,君臣之道。谁让殿下乃是殿下。”
“得,你别说了,”赵顼无奈道。
别人说他还真会怀疑了,可是王巨说他会相信的,因为有前例在,王巨救了自己姑姑,这是什么样的功劳,可明知道这是大功,但为了承诺,为了姑姑的名声,他宁肯在延州受苦受罪,出生入死,始终都不将这段经历说出来。
而且现在赵曙岁数也不大,正常想法,赵顼上位,还不知那一年后了,说不定是二十年三十年。因此确实可以称为忠言吧。
王巨将赵顼带到不远处的一栋茶楼。
这是高滔滔最放心的地方。
宋朝富啊,士大夫最富,于是个个花天酒地,这也影响了广大士子。来京城赶考的举子当中不泛寒门子弟,但更不泛高门望户,若是手中有钱了,又难得进京,于是考完了,个个开始花天酒地了。就是有的士子手中没有多少钱,同样也花天酒地,出入妓馆,包括柳永。
然而王巨进京这么久,一次妓馆都未去过,更不要说将赵顼带到妓馆。
不管王巨诡计多端,还是心狠手辣,这一条是让人放心的。
实际就是诡计多端,高滔滔都不大排斥,做为人君,没有一点手腕能成吗?学一学这孩子吧。
在这上面,她与一些士大夫是持着相反态度的。
就是诡计多端那又如何,若这孩子以后不学好,朝廷不用,又能有什么危害?
在这一点,她与刘娥是很仿佛的,刘娥用王钦若,王钦若性子虽媚,但忠心哪,又是孤臣,越是孤臣越好重用。但却不让赵祯与王钦若走得近,怕养子在王钦若带领下,变成第二个晚年丈夫。
还有一点,高滔滔也比较放心。
可能王巨对她很排斥,不过高滔滔生活确实延续了宋朝皇室一惯作风,那就是俭朴。
王巨也俭朴,听说弟弟妹妹未长大前,在那个小寨子又当爹又做妈的,烧煮洗抹,一起包办了。这个很不易的。甚至还让高滔滔打听到朱俊转变的事。
她也想儿子变成更聪明的儿子,而不是书呆子儿子。
第一三六章快意恩仇(上)
不过这一条,王巨就不知道了。
章楶老远就迎了出来:“王小郎,怎么这么晚才来?”
他比王巨整大了二十一岁。
可是学无老幼,达者为尊,就象张柬之岂不比狄仁杰大了十几岁,人家还不是狄仁杰的门生?
与王巨交往了三四次,不谈诗赋了,那么还能谈什么呢,军事,不仅是军事,那个浅攻,还有政治,经济,文化,民生,好吧,若是谈这个,试问这个天下,有几人能赶得上王巨?
章楶折服了。
“抱歉则个,”王巨拱手道。
赵顼低声问:“就是他?”
王巨点头。
赵顼也好奇地打量着章楶,王巨说了那么多,不是白说的,至少赵顼知道国家军事是短板,主将之才更是短板。
父母召见王巨,王巨说了一个问题,何人才能有能力担任这个主将,肯定不是欧阳修推荐的孙沔了,韩琦同样不行。庆历时表现好的狄青与张亢都死了。就连一些能打的,如张岊、王凯、王信、种世衡、周美这些大将也一一去世了。
西夏若是老实,那么就花点钱买安吧,可花了钱,都买不了安,天知道那一年又得爆发大战,然而主帅与大将都严重缺乏。
因此王巨说章楶是文武才,他来了兴趣。
“这位是……?”
“京城赵家的大郎。”
“那个赵家?”
“一个大户人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