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卿,那个处罚还过重了。”
这道奏章先是张商英草写,王巨再做了修改。
主要有两点。
第一点是专利持有人本身的政策,发明者必须持有相关技术到所在州府报批,然后再交纳百分之一的专利认可费用。好比祖阳,他花费了十八万贯,那么就得交一千八百贯的认可费。
为什么要交纳这个费用呢,因为官府接到报批后,必须派人甄别是不是你发明的新技术,或者是不是你独家技术。
否则可能就会有一些歹人将别人的技术拿过来报批,那么弄不好真正技术持有人,以后却不能使用这个技术了。
因此这个甄别会十分麻烦,必须交给中书,再由中书交给各路转运司,再由各种转运司官员一一甄别,确认没有其他人拥有这种技术,最后才能认可。
如此一来,会不会产生大量的费用?
百分之一的认可费就是支付这个费用的。
所以有了后面的规订,报批后就属于审核阶段了,但从报批时起,国家就开始对报批人的技术拥有进行保护,只不过经过两年甄别时间后,才能算是报批人真正拥有此项技术。
实际与后世的专利法差不多,区别就是审核时间更长。
再就是官府接到报批后,必须送到中书。中书单设一库存放起来,以备以后处理相关的纠纷。
除此之外,那就是以后每年其技术拥有者,还要交纳千分之二的费用。如祖阳,他每年还必须得交三百六十贯。
这也非是国家想敛财,此法不设则己,一设以后肯定会产生纠纷,也会分散相关官员的精力,当然,也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浪费。
但这些费用并不是剥削发明者,就象祖阳这个新式织机。
如果此法通过,以后从名义上来说,其他人想要得到这种技术,那就必须从祖阳手中购买,不说是十八万贯吧,最少得支付一个两万三万贯,那么祖阳不但能将研发费用收回去,说不定还能发上一笔大财。
然而也不算是对祖阳的偏袒。
这是成功的,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一无所有!
第二点就是针对其他人的政策与律法。
如果不经其本人允许,其他人剽窃其技术,或用强迫手段迫使其本人交出其技术,那么必须处罚十倍以上的罚金,其中一半重新分配其本人,严重者还会黠字流配三年。
也就是谁剽窃了祖阳的技术,那么官府就会对剽窃者处以一百八十万贯的罚金,若没有,能抄出多少就是多少吧,抄出一百万贯,五十万贯补偿给祖阳,余下五十万贯,则是官府所得了。想一想敢剽窃的,身份还能简单吗,如果没有这一半所得,各地官员那有这个动力去盘查?
这是一次破天荒的举措。
想一想两世吧,中国对外人真他娘的慷慨啊,四大发明造就了整个西方文明。甚至手把手地教倭人高丽人造纸烧瓷器,就连大和尚鉴真到了倭国,还手把手的教倭人生产豆腐。
然而到了王巨前世,西方人与倭人如何对付中国的,因为西方的封锁,那怕前世中国成为GDP第二大国,实际购买力第一大国,机床、芯片、发动机这三样工业最重要的技术,仍然很落后。
不要提钱,花再多的钱,人家也不卖给你,怎的!
因此为了保护持有者手中的专利,王巨提议课以十倍罚金。赵顼说太重了,也是指这个十倍罚金。
王巨想了想说:“陛下,那就四倍吧。”
四倍对于某些人来说还是很重,但不重不行哪。
“那就这样吧……王卿,你说这种织机能织大食布?”
大食对宋朝交易的商品主要就是各式棉布、玻璃、香料与玉石。
其中棉布占了很大的比例,即便在赵念奴推广下,如今黎布不论销量,还是价格,依然干不过大食布。
原因很简单,也非是宋朝人“崇洋媚外”,而是棉花的不同,南方的是粗绒棉,大食那边则是真正的长绒棉。
不过棉花开始普及了,这些年已经推广到了福建路与江南西路、荆湖南路南部地区,甚至江南东路与两浙路也有少量百姓开始种植。
因此织布技术得以推广,大量价格低廉的宋朝棉布,就能挤压大食布的市场。
那么两边贸易数量就会急剧扭转,利于金银回流。
然而王巨一直没有让人研发新式织机,原因还是很简单,保护黎人。不是对黎人有感情,岭南许多黎蛮就是靠黎布谋生的,如果研发出新式织机,而且是“国营企业”木棉司在主持,那么就能迅速推广,许多黎蛮就惨了。
一旦活不下去了,黎蛮可不会讲什么爱国的,必然会谋反就会起义,好了,王巨就被牵连了。
但现在无妨了,因为广南那边黎人也开始模仿汉人的种植技术,用新式种植方法种植棉花了,有没有这个黎布,影响不会太大。
所以王巨说道:“不错,不过想用来织大食布,这个织机可能还要进行一些改进,但有了这个高级的织机,改进的难度不会太大。”
“朝廷也要购买其技术?”
“陛下,如果国家需要,收回杭州竹纸作坊,朝廷要不要花钱帛收回来?”
就是花钱收回来,估计高滔滔在宫中也会暴跳如雷了!
赵顼无言以对。
王巨又说道:“诸位,如果让你们重活一次,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古怪。
王巨又说道:“我最想做的事,那就是少年时修复与文公的关系,最好能向文公展现我的才华,让文公将我收为门下,那么我现在就不会那么困难了,至少孙公不会对我进行种种刁难。”
少年时王巨无论通过程勘这条线,还是后来竹纸的润笔费,都有可能搭上文彦博这个关系的。
但这句话说得太重了。
孙固几乎咆哮起来:“陛下,此子嚣张跋扈,请陛下必须处执。”
“好了,两卿勿争,”赵顼不悦地说:“散吧,散吧。”
不过他在心中想,老师,你干嘛总是找王巨的麻烦,这不是给朕添麻烦吗?
他想的也只是这个了……
但是王巨不会这样想的。
到了这个时候,王巨已经基本上决定接下来他该怎么去做了。
下值后回到家中,王巨将韩韫与张铨之叫到书房。
“韩兄,张兄,接下来两年内西夏可能发生一些重大的变化。”
来到宋朝,韩琦、王安石、司马光等人,王巨是知道的,但李承之兄弟,王震,他知道吗?
宋朝伐夏王巨是知道的,但具体的时间王巨能知道吗?
不过根据去年韩韫打听来的情报,王巨估猜着不在今年,就在明年,西夏国内就会发生重大的变故。
王巨将西夏可能发生的变故说了一遍。
“这是好机会啊。”韩韫欣喜地说。
“错也,这只是一种假像。”
“假像?”
“我朝开国之初,平灭蜀国、南汉、南唐,这三国国内有没有发生重大的变化?没有。但太祖第二次伐太原,北汉国内是不是平稳的?”
赵匡胤三伐太原,第二次伐太原时,正是北汉国内动荡不休之时,并且还有权臣郭无为里应外合,可是赵匡胤都没有拿下太原城。
“辽景帝去世,辽国是孤儿寡母掌政,于是太宗二伐幽州,最后是什么结果?还有,真宗即位后,务内虚外,辽国以为真宗好欺负,因此在他即位六七年后,就立即大军南下,但他们有没有成功?”
“子安,可是大理哪……”韩韫不解地说。
第732章爱国人士(上)
西夏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梁氏将要将李秉常幽禁起来!
所以宋朝以为是一次难得的大好时机,大军入侵。
然而现在王巨却说是假像,并不是大好时机。
“韩兄,你还没有弄明白,蜀国与南唐亡就亡在君臣昏庸,日夜欢乐,百姓对其失望,而且承平时久,不习战斗。至于南汉更是国主暴虐,甚至许多百姓巴不得我朝大军早日南下。然而后汉不同,虽然太祖二伐后汉时,后汉国内政局不稳,可对百姓还算是仁爱,又夹在辽宋之间,百姓剽悍,所以国小民少,却挡住了我朝三次攻伐。”
“子安,你说的是民心。”
“正是民心,民心所向,能习战斗才是国家根本。大理也是如此,高家把持朝政,以至政令出多门,国家缺少凝聚力,又久未没大型战事,虽然一些部族相互攻伐,但那几十人的战斗能与军队的战役相比较么?所以就是没有高杨之乱,我也能拿下大理。只是因为有了高杨之乱,我拿下大理所付出的代价会更小。现在西夏也是如此。”
“然而西夏百姓生活十分困苦。”
“西夏百姓生活困苦,难道我朝缘边地区百姓不困苦?如果缘边地区百姓的生活水平都能有我在庆州大捷第二年的样子,不用交战,西夏就会有许多百姓逃亡到我朝了。可惜不是,就连庆州这几年也渐渐倒退……因此无论我朝如何繁华,他们所看到的宋朝百姓生活,与他们差不多。但我朝年年向他们交纳岁赐,无疑也在隐形地替他们培养着自信心。虽然可能西夏政局会大变,然而民心不失。只要民心不失,我朝伐夏如何能成功?”
“难怪子安让我经营了多年贺兰砚。”
“正是,只有百姓完全失望了,伐夏才会变得轻松。”
“西夏不会如此强大吧。”张铨之有点不相信地问。别的不说,就说庆州战役吧,看上去西夏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那要怎么看了,如果在边境,发动我与章质夫所说的浅攻战役,我朝是占据着绝对上风的。如果深入到西夏内腹,想要一举歼灭,真的很难很难。除非我与章质夫再次联手,陛下再给我们三十万以上的精锐大军,提供充足的器甲、粮草、各项物资与钱帛,然后不进行任何干涉,并且还要举国配合,想办法稳住辽国。那么再加上这次政变,就可能会成功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首先云南路这两三年暂时还离不开章楶。缺少章楶,王巨将会缺少一个最重要的参谋,那么灭夏的可能性也随之减少。
其次是赵顼也不会放心。
想一想如果将三十万精锐军队交给王巨,那么宋朝还能剩下多少禁兵?就是还有大量士兵,也多是战斗力爆到渣的拉圾军队。
如果万一王巨有不臣之心呢。
王巨是没有反意哪,然而赵顼如何能看穿王巨内心。
况且王巨还有那么多政敌,三人成虎,七嘴八舌一说,赵顼会不会动摇?
最好的例子,且看南方,王巨真的没有动用多少禁兵,只有几千禁兵,甚至征大理时,皆陆续撤回去了。所用的,都是在南方征来的土兵,在南方他们很厉害,可一旦到了北方,将会是一无是处了。
然而就是这样,赵顼也或多或少不大放心。
所以完全拿下大理后不久,就将王巨召回来了。
“不好……”韩韫终于回味过来。
如果朝廷以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大军伐夏,王巨必然去西北。但不可能让王巨统掌所有军队的,说不定就会分兵,王巨只掌管一路将士,或者总掌大局,然而会有许多掣肘的人。
就象现在朝堂上一样,老王对王巨不错,蔡张观望,吕冯略有些排斥,不过随着废罢市易法后,对王巨印象也扭转了许多。
因此无论孙固如何上蹦下跳,赵顼也不管不问。
这也是一种平衡。
就算能理解赵顼的心态吧,可在朝堂上搞问题不大,但放在前线搞,那真会死人的。
且看大非川薛仁贵与郭待封吧。
那么伐夏失败后,王巨就要承担主要责任了。
实际也未必会这样,但王巨既然决定了……总要给自己找一条理由吧。
“所以接下来我打算这样安排……”王巨徐徐说出他的计划。
对于王巨来说,这是一个让他内心无比挣扎的计划。甚至在他心中想,只有最黑,没有更黑。
可以说它是权利争斗中几乎达到了最黑暗的手段了。
但对于张韩二人来说虽然有些叹惜,却很正常。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大成功,就必须要有大牺牲。
因此叹息了好一会,张铨之说道:“虽然有些残忍,但它确实是一个良策。”
不过两人皆吃惊地看着王巨,行啊,没有想到大长公的那个养子居然是大长公主与王巨的亲生儿子,这事儿整的……
王巨还始终疏忽了一个人,西市城地区的禹藏花麻。不久后,梁氏杀死李清,将李秉常幽禁在离兴州城外的木寨,又斩断沟梁,使之不能与外界通音讯。禹藏花麻是李谅祚临终前的托孤大臣,听到后十分不悦,立即写信给熙州的宋朝官员,请宋朝共同出兵讨伐梁氏。
禹藏花麻手中也掌握着不少精兵的,这才使宋朝动了心思。
可惜王巨不知道了,否则又有许多操控的余地。
而且到发生时,王巨已经不在京城了……
东风始来。
不但东风来了,还来了一群人。
这一行人刚到京城,就被带到延和殿。
他们所过之处,许多大臣与太监皆对之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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