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下遗嘱,与我朝交好?还有,为何萧太后与辽圣宗在澶州城下与我朝签订盟约?这个和平不是真正用钱买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荒谬,那么辽国呢?”
“李元昊大败辽军,此乃是辽兴宗不会用兵之故,才让西夏侥幸得以胜利。随后辽国多次派出偏军出击,差一点将兴庆府攻破。因此西夏才不敢主动招惹辽国。所以西夏有两种思想,第一种思想是依附我朝,主动交好,那么宋夏会久安,两国联手,辽国也不敢轻易攻击那一个国了。事实也是如此,即便西夏主动入侵我朝,我朝还有那么多士大夫想苟和,就不要说他们依附我朝,到那时谁敢提用兵西夏?”文彦博咄咄逼人,暂时王巨还不想招惹他,也没那资格招惹,资历与年龄官职都相差太大了,于是王巨立即回归主题,又道:
“还有一种思想,反正不敢招惹辽国,不如与辽国交好,共同对付我朝,一点一滴侵攻我朝,扩大疆域,削弱我朝实力,而且在攻打我朝时,会凝聚各部士气,将西夏国内诸多矛盾转移目标。”
“实际西夏并不强大,若非用阴谋诡计,即便李元昊在世,都打不过吐蕃人,至于与我朝三战皆捷,同样用了阴谋诡计,往往用数倍或十倍兵力才能获胜。然而李元昊死了……所以大顺城蔡公与臣便获胜了。”
也就是说,李元昊一死,就算西夏用这个以多打少的战术,都未必能胜利。
其实李元昊生生从宋辽两个大国夹缝里,立下一个国家,很了不起了,但宋朝大多数士大夫多数怯战,王巨不能说。
“此言中的也,”赵顼长吁了一口气。
朝堂上的士大夫都想和平,这绝不是赵顼想要的结果。
可没有人能清楚说出原因,所以赵顼也说明不了大伙。
现在王巨简单地几句话,便剖解了许多真相,实际也等于是替赵顼向大家解释。
“王卿,西夏为何不换?”赵顼又问道。
“还是这个道理,无论西夏或辽国与我朝议和,皆是先前战争失利,或者拖入僵持阶段。比如庆历战争,西夏乃是蓄谋已久发起的战争,我朝则匆匆忙忙应战。所以几年战争下来,国库空敝,民不聊生。但西夏那边呢,更惨,百姓吃土,吃树皮,挖鼠捕雀充饥!然而自澶渊之盟后,我朝政策渐渐变得内敛,对开疆拓土不产生兴趣,对战争反感。故此士大夫和多主战的少。西夏若主动象李德明那样依附我朝,我朝必求之不得!若西夏屡屡发起侵犯,因为战和争执,我朝不能上下一心作战,那么西夏就说不定得逞,以小对大,从我朝身上撕下来一块块肉,将自己渐渐壮大。”
“非是我朝士大夫不聪明,我朝许多士大夫的聪明才智远胜了西夏的精英,但正是因为这种求和心理,并且三国当中,西夏对情报最为重视,我朝士大夫对西夏那边具体的情况未必很了解,西夏那边说不定连我朝皇宫宫闱中的情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因此西夏才有了这个计划,不是不换,而是一开始就不打算交换!”
“嵬名山投奔我朝那一年,我朝正是困难的时候,就连河北灾民,朝廷都无法赈济,由他们自生自灭。西夏那边同样困难,而且比我朝还要困难,大顺城惨败,李谅祚受伤病死,小国主即位,国内又受到了特大的旱灾。故西夏无力出兵绥州,只派了数万兵马来救援,但被种谔击败了。拖到今年,西夏渐渐喘过这口气,也开始打收回绥州主意了。他们如何收回绥州?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强行收回,但把握未必很大。我朝官兵非是庆历初的官兵,况且边区又置了那么多战斗力强大的保捷、蕃落与弓箭手。第二种方法就是巧收。”
“巧收!他们想利用我朝大多数士大夫想求和的心态,提出这种看似可行的方法,果然,我朝同意。如非郭逵与赵禼机灵,依朝廷诏书,将绥州所有砦堡焚毁,嵬名山一万余帐迁于延州境内,那时我朝发现上当,已来不及了。绥州境内不是没有砦堡,有许多砦堡,但这些砦堡多在原来宋夏边境上,绥州与延州之间。西夏大军随着跟进,略加修葺,我朝就彻底丢掉绥州了。并且致命的是,嵬名山一万余帐百姓都无法安顿,那时在万般失望之下,西夏再派奸细挑唆一下,这一万余帐蕃羌将会成为延州一个超级火药包,将它点燃了,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西夏从开始就不想换,也根本未认真想过交换,想的是将宋朝君臣会犯傻,然后好大便宜!王巨不想得罪太多人,说得很委婉。
然而他们做梦没有想到的是,郭逵没有上当,赵禼没有上当。
王巨一口气说完,垂首拱立。
文彦博肃声道:“王巨,依你之意,当战?”
“文公,下官非是想战,那天在待漏院与范纯仁辨得很清楚,如今国家经济困窘,至少今明两年不当开起战事。可我们不想开起战事,不意味着不备战。如赵公奏折里所写的那样,不还绥州必战。还了绥州,还会必战,西夏必趁嵬名山一万余帐无处存身混乱之时,趁机出兵,攻打青涧城等处,一雪大顺城之耻。能占则占,不能占则挫我军士气锋锐,一雪大顺城之耻,我朝又败,求和怕战的士大夫会更多。那么以后是战是和对西夏都有利了。所以我的想法是不想立即开起战事,但不可不备战!”
“如今何策?”赵顼问。
“鞭长莫及,郭公既然很早就向朝廷提出此正商于地六百里,应当有所防备吧。但不管防不防备,朝廷备战吧。”王巨道。
必须要打了,然而王巨换了一个说法,不是我想打,而是西夏逼得要打了。
王巨说完后,又扫视了大家伙一眼。
有的大佬还是很认同的,不过王巨视线扫到司马光时,看到司马光眼中出现浓浓的厌恶神情。
请相信,司马光绝对不是汉奸。
权谋术错了吗,试问没有权术,那个大臣能上位,但那一个大臣不想上位?
打压政敌错了吗,在官场上混,难道想学东郭先生与那个养蛇的农夫?
至少在司马光心中,他是一直认为俺是为了大宋好的。
而且在司马光心中,王巨确实就是大宋以后的祸害,国贼,小人。
王巨偷机取巧的说法,同样瞒不过司马光,并且增加了他的痛恨。
“此人,是一个大麻烦……”王巨心想。
这两人是水与火了……
不过王巨担心的他接下来的事。
实际绥州没有赵顼想的严重,大约郭逵有备吧。
万一郭逵没备,绥州必失,那也没有关系,虽失掉绥州,可说不定能让更多的士大夫清醒,放弃绥靖心态,反倒是一件好事。
可能有部分士大夫继续自己糊弄自己,织一个大宋和平的梦……但赵顼的梦不是这个梦!
王巨担心的是他自己。
他主持军器监,大肆裁减,裁减官匠没关系,不过接下来裁减的不是工匠,而是官员。
整个军器监合并了几十个局、作、院、所,原来这些局作院所置了许多使、副使、都监、监押以及其他名堂的差官,还有大量的堂吏,官吏多达一千多人!
当然,这是朝廷的机构,必须有差官领首。
然而现在这些机构不是做事的,而是成为安置权贵子弟的场所,所以安排了很多莫明其明的官员来到这些机构,于是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本来就是三个和尚没水吃了,经过王巨裁减后,只有五库六院,那么就变成了十个和尚取水,更吃不到水了。
王巨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的,肯定要大肆裁减,这就是所谓的节流。
但到了这一步时不那么好裁减的,不要看这些差官官职小,但都是权贵,他们的祖上能追述到石守信、高怀德、王审琦、张光翰、潘美等人,甚至还有杨业、李继隆这些人的后代,高曹两家子弟。
增置没关系,一旦减裁,那个官员愿意下,不仅这些官员本身就有着背景,他们身后还有许多有势力的父母长辈!
讲人心,比自心。
就象自己现在就考虑二妹的嫁妆,为何,还不是想二妹在夫家得到尊重?
或如自己让三弟读书,不说考一个进士吧,最少考一个举人,得到一个功名,以后会有一个好前途。
一旦裁减了那么多官吏,要命的这些官吏背景不象是郑白渠,许多人都有深厚的背景,会有多大的麻烦?
会有很多麻烦不说,若是有人在背后捣一下鬼,王巨就休想能下了台!
那么司马光会不会对自己来一个小小的四两拨千斤呢?
想到这里,王巨眼神一下子变得锋利起来……
第四二八章七两银子
想到了老二老三,二妹与三弟就到了京城。
在郑白渠,那就是一个超级大的工地。加上让妹妹长点见识,于是王巨在成亲后便让妹妹去了杭州。
王巨到京城了,京城乃是这世界最繁荣的场所,更不要说春节的热闹非凡,于是王巨写信让二妹三弟回来。
二妹三弟便到了京城。
“好大的房子,”王崇看着这个新家道。
二妞神情倒也平静,无他,李家陪嫁,将延州那个宅子生生改成了一个超级豪宅,论面积,这个家远不及那个家大,论漂亮,更不及那个家。
不过老三未看到那个新房屋,还是感到很开心的,认为这栋宅子好大。
一家人开始张罗。
郭氏笑咪咪地看着老二老三,摸着他们的脑袋道:“都长这么高了。”
“见过师娘。”王崇尊敬地说。
王巨穿到的是来到王家寨后的王巨身上,与他的那个母亲没交接,弟弟妹妹与母亲呆过一段时光,但那时两人很小,能记得的都很少了,并且这能记得的可能还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真正能享受一点母爱的,便是云岩县了。
当然,张载看到两人,同样很开心。
王巨让他们坐下来,王崇问道:“张公,大哥,我在杭州听说了以后朝廷科举不考墨义、贴经与诗赋了?”
王安石科举改革主要有三条,第一条是与授官挂钩,降低进士初授官,延缓授官,延缓注官是王安石推出来的,先节选考察,再授官,减少官员在任寿命,也等于变相地裁减官员数量,降低进士初授官实际从赵曙就开始了。
第二条与教育挂钩,生员自州县学时就开始考试,逐级进入太学,逼得士子到州县学读书,太学又分为上中下三舍,上舍又分为上中下三等学生,上等生可以不经科举就可以担任官员。
明朝的科举考试就是从此基础延伸出来的,童生必须通过县试、府试与院试才能获得生员资格,然后才是正式的科举,乡试、会试与殿试。
明朝那个更规范一点,就是考试内容太那个了……八股文!
因此王巨怀疑王安石推出这个制度一是为了推广教育,二则是对权贵的让步。
因为这个学校升级制太不规范了,能制造很多猫腻,特别是太学,就在京城,让教授们评选上舍上等生,最终谁会能获得这个资格?
第三条便是与考试内容挂钩,取消了帖经墨义与诗赋,任选《诗》《书》《易》《周礼》《礼记》为本经,《论语》《孟子》为兼经,先是这个本经一道,次考兼经与大义十道,次论,次时务策三道。
这个本经与兼经、大义与墨义差不多,但墨义仅是一句话解释,到了王安石这里则有所不同,大义是一段话解释,本经与兼经则是一篇文章,文章的内容非是解释这句话,而是考究对这句话的理解,以求“务求义理,不求尽用注疏”“劝士为经,可谓知本”。
再不同的则是评分诠选时最侧重本经,然后才是兼经与大义,而非是原来的诗赋论策帖经墨义次序。
经义做好了,也未必能做好官,不过总的来说,这个改革开始注重实用性。
现在科举改革只是一个雏形,不过考试的改革已经传了出去。
对于原来各方面比较平衡的学子来说,都一样。对于诗赋能力差的学子来说,包括原来的王巨,还是一个好消息。但对于诗赋能力强,论策差的学子来说,则是一条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坏消息。
王崇现在还经读书中,连解试都没有参加,不过听到这条消息后,必然会关注。
来到京城后,立即向张载与王巨求证了。
因为范仲淹原来科举改革未成功,张载沉吟未答。
王巨道:“三弟,大约是有这么一回事。”
“诗赋一起消失了?”
“天知道呢,但介甫公为相这几年,恐怕科举不会用诗赋。”
“若此,张公与大哥岂不是名次会更高?”
王巨短于诗赋,张载同样短于诗赋,如果象王安石这么做,两人科举名次必然会更高,甚至王巨都可能得到状元。
但他们不可能会重考了。
王巨未答,道:“你来到京城,也正好,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也可以问恩师。”
经那是张载最拿长的,论策、特别是时务策,还有几人能超过王巨?
张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