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王巨的自律与友爱。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王巨便起来了,开始做饭洗衣服,然后打扫羊圈,再去放羊,只有在放羊过程里,他才抽空教导弟弟与妹妹,不过教导得无比生动,远不象州学里几个教授呆板的教学,朱俊居然听入了迷。可惜他是一个地道的书呆子,没有发觉王巨教导中涉及到的知识面,尽管在朱俊面前王巨多少藏了拙,尽管教导弟弟与妹妹,这些知识面与见识也不是普通少年所拥有的。教育完了,王巨出了一些题目,这才开始自学。
这时代贫困人家还是一天两顿饭。
到了傍晚,赶羊回圈,又开始忙碌,吃过饭后,王巨还会讲一段美妙的故事,哄着弟弟与妹妹睡觉,这才再次自学练字,二更时分休息。
好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三牛与二妞也变得早熟懂事,二妞会主动地替大家做一些家务,然后王巨眼中便露出怜爱幸福的眼神,那种眼神让朱俊都有点感动。
虽然王家很苦,可那种温馨的气氛,朱俊从未看到过。
最后便是王巨的笔记。
不要以为自己有了一些知识,就可以称王称霸。古代的教育自成体系,想深入到古文里,王巨必须得努力。
因此晚上近一个时辰在油灯下的自学中,王巨便会记录自己的心得与想法。
有许多对经义的理解,朱俊根本闻所未闻,特别一些见解,似乎让朱俊感到推开了自己知识的一扇扇窗户。
然后朱俊又看到一份表格。
五经正义内容很多的,王巨大约翻看后,他前世也是贫困子弟,但却是学霸,学霸学习成绩好,也有学习方法,这么多册书必须制订一份学习表格,这样自学时才会秩序井然,不会紊乱。
虽然朱俊是州学的学子,不过延州州学里能有什么,乱蓬蓬的学子,乱七八糟的教学,不知所谓的举人教授……
这样有体系有秩序的学习,怎能不让朱俊感到惊讶。
尽管他是一个书呆子,可几天呆下去,无论听到的看到的,朱俊也不得不折服,与年龄无关,而是学问,自律,友爱,思想。
朱俊的想法,王巨只是笑一笑。
他不能让人知道真正的真相,必须适度地装嫩,想对付一个十几岁的书呆子,岂不是太容易。
朱家不可能真指望自己改变朱俊的书呆子气,教育出一个好接班人,呆下去必须得吃苦,吃不了苦可以回去。
实际王巨不怕书呆子,就怕朱俊仗着家势,盛气凌人,那就不好相处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气很好,蔚蓝一片,万里无云,王巨道:“二郎,我们干活吧。”
不是不怕吃苦吗,马上就让你尝尝吃苦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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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折服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丘陵,灰色的村庄,灰色的粗布衣服,就连最后一丝亮点,许多金黄的庄稼也渐渐被收割了,露出光秃秃的贫瘠土地。
一行人仿佛来到了人间地狱。
另一边王巨放下手中的镰刀。
“真痛啊,”他心中说道。
连续几天的收割,手掌心磨出一个个血泡。
“终是许久未割过庄稼……”
前世王巨吃过很多苦,这个身体也吃了很多苦头,不过终是小了,体力不足,收割乃是农活中最累最苦的一段时光,几天收割后,王巨终于感到有些吃不消。
不知道那个小公主回去怎么样了?那个官家有没有听自己的意见?
王巨心里面想到。
一行人走了过来。
朱俊解脱似的,瘫倒在地上,弱弱问:“大哥,杨大郎,李二郎,尤三郎,李小娘子……你们怎么来啦?”
来的人比较多,朱清带着几个驾牛车的仆役,两个中年人,他们是朱家请来的铁匠,朱俊的大哥朱琦,三个与朱俊差不多大小的青年,他们都是朱俊的好友,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她是赵家的小娘子,也是朱俊的未婚妻。
朱熹是南宋人,其实南宋也没有形成那种万恶的贞节观,就不要说北宋了。
特别是在西夏,羌女一个个凶悍无比,可以与男人一道抢盐,一道当兵杀宋人,延州没有女兵,不过风气受羌人影响,比内地更开放。
赵四小娘子来看未婚夫,并不稀奇。
一对与二妞三牛差不大的小屁孩,他们是朱俊的妹弟,乃是朱欢小妾生下的孩子。
还有一个二十略出头的青年,他就是朱俊的大哥朱琦。以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萝莉,李万元的小妹,长得无比俏丽。
赵四娘子心痛地走过来,拿起朱俊的手,冲王巨喝道:“你这个小子,凭什么让二郎吃苦!”
朱琦摇着手中的扇子,另一手伸起做了一个兰花指状,道:“吃苦好,不知苦中苦,那知甜中甜。”
他长相比朱俊更清秀,然而王巨总觉得怪怪的,特别是他眼睛扫来扫去,王巨没由来,感到菊花冰冰凉……
同性恋在古代非是洪水猛兽,特别到了明朝,家中不养娈童都不能称为士大夫,甚至一些文人墨客以得花柳病为荣。
王巨显然不知道朱家大少朱琦只喜男风,不近女色……
因此他只是觉得朱琦俊秀得不象话,眼神儿也有点古怪,扫来扫去,让他屁股后面冷嗖嗖的,然而王巨的目光迅速被朱俊与他未婚妻吸引。
朱俊粗暴地推开赵四娘子的手,喝道:“什么小子,说话没礼貌!”
某些方面,王巨已得到朱俊的敬重。
王巨饶有兴趣看着朱俊粗暴的动作。
他不会认为朱俊为了自己做这个动作的,难道中间还会有隐情?
万恶的包办婚姻哪。
王巨又看到有趣的一幕,面对未婚夫粗鲁的举动,赵四娘子居然没有反驳,反而象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不安地捏着衣角。
请绝对要相信,即便是宋仁宗晚年,除了极少数极少数家族外,这时代就没有三从四德的话。否则不会有河东狮吼与夏竦老婆的笑话。
要么家世,延州连一个进士都未出现过,就不要说士族了,因此只能比拼财富与家族成员力量大小。有没有大家族,有,党项人李士彬,然而随着三川口之役,这个超然家族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余下的还有一些羌人部族,规模都不是很大,更不要说是汉人。或者比官职,据王巨所知,朱家并没有人当官。因此只能比拼财富。
赵朱两家财力王巨不知道,但可以看衣着穿戴,赵四娘子穿着的绸衣十分精美,不知道是哪儿的丝帛,头上戴着的玉簪在秋日下更是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想来价格也是不菲。从这上面看,赵家应当也能算是有钱人家。
难道在宋人眼中,朱俊相貌举世无双,这个赵小四相貌仅是平平,自己审美观相差了那么多?
“杨大郎,李二郎,尤三郎是我的同砚兄弟,这位乃是王大郎,”朱俊做着介绍。
同砚兄弟就是同学,还能称呼为同门,同窗,同塾,塾友,同师,同堂,同门友,同砚乃是最文雅的一个称呼。
书呆子嘛,不要说几天下来,就是几个月下来,也不会马上就改好的。
“见过几位兄台,”王巨拱了拱手,然后看着朱清与那两个陌生中年人。
“这是钟铁匠,这是孙铁匠。”朱清做着介绍。
元黑子虽是王家寨的人,算是自己人,不过手艺终差了一些。只是王巨不大好直说。
眼下的剑仅是第一步,无论他那个碳化钢小窑,或者百叠与淬火工艺都得要改进,甚至要校正所用的材料。
实际若是资金充足,条件准许,王巨都能弄出来一个简易的原始水压机,或者利用不同的铁矿石搭配,说不定能提前弄出来某种坚韧的合金,不过在王家寨肯定不可能了,没那条件。而且这个研发费用在这时代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手头的工艺可以改进,这必须得请更高明的铁匠过来帮忙。
两个铁匠手艺活不错,但也不至于连朱清都敬重了,顶多待遇好一点那就不错啦。
然而恰恰相反,在王巨心中,他们才是最敬重的人!
“见过二位,寨中都安排好了,请跟我来。”王巨客气地说。
这就是时代差距生产的反应。
朱家对王巨很客气,不仅是妖孽,知书识字的妖孽才是真正的妖孽。但对两个手艺高明的铁匠又不当一回事。
王巨恰恰相反,明明是朱俊的好友,州学的学子,大户子弟,王巨却敬而远之,对两个铁匠却抱着尊重的态度。
王巨带着两个铁匠离开。
杨都看着朱俊,样子有些狼狈,在劳动嘛,面对黄土背朝天,还能指望有什么好样子?衣服上沾满了泥巴,满头大汗,于是他说道:“二郎,你这是何苦?”
“父亲大人吩咐。”
“世伯居然有如此奇思妙想……”尤滔不由摇头。
难道吃吃苦,就能望子成龙了?
“休要小看了这个少年人。”朱清在边上说道。
杨都、尤滔,李万元三个青年平时与朱俊关系不错,朱清略有耳闻,不然也不会来看望朱俊。可这三个青年良莠不齐,特别是杨都与李万元比较傲气。
他害怕杨李二人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这个少年虽然眼下贫困,同样傲气得很,甚至比杨李二人更傲气,而且出手果决,虽然智慧到了让人惊艳的地步,不过朱清也看出来,王巨绝不是一个大度之辈。
“小看了他?”杨都不由大笑。
“大郎,朱伯说得对,此子绝不可小视。”
大伙儿哈哈一乐。
杨都着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奇怪地问:“他只是一个孩子。”
“你也不比他大上几岁。”朱琦继续翘着兰花指道。
“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朱俊仔细地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
不是王巨的独立老成懂事与机智,朱俊现在还继续是一个书呆子,很难察觉到这中间的宝贵。
他看中的就是王巨的学问。
可能王巨的毛笔字仅能做到有些工整,不入他的法眼,更不及朱俊自己写的字。
他笔记与自学心得中也有许多错误,至少以朱俊观点是错了的。
但除此之外,有许多地方依然让朱俊赞叹。甚至偶尔在交流经义文章诗词上,让朱俊受益多多。
若是王巨是他的“同砚”,那也罢了,可王巨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这所有所有的学问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甚至朱俊怀疑若是给王巨系统性的学习一两年后,至少他的学问要胜过州学里的那些教授。
因此又郑重地说了一句:“若有可能,他以后说不定就能唱名于东华门。”
仅是这一句,大家一起呆住。
朱家三个儿子,小妾生下了朱小三还小,看不出来什么,朱家老大男风,结婚几年,居然没有生出子女,甚至妻子还是一个处……朱小二是书呆子,因此传为延州笑柄。
但绝不能低估朱二的学问。
在州学里,他的学问算是比较优秀的,未来有很大机率能考一个举子。
只是举子。
至于进士,延州倒是送了许多举子进京赶考,然而那一个中过进士?宋朝立国几十年来,唯独只中了一个诸科生,那已经在延州轰动一时了。
东华门外唱名?
谁不想!
韩琦与狄青在西北时,狄青一个得力大将焦用犯了一点儿小事,韩琦便要杀他,狄青来求情,说此人乃是好男儿,立过许多战功。韩琦轻藐地说了一句,东华门外唱出者为好男儿,他算什么好男儿。话外之音,就连你也不是什么好男儿!然后当着狄青的面就将此人杀了。
能在东华门外唱名,是几十万宋朝读书人的梦想。
唱榜之时,便是蛟蛇化龙之日!
第十九章天翻地覆
莫要怀疑朱俊的话,以朱俊的学问评价出来,至少七成让人诚服。
“二郎,你言重了吧。”尤滔怀疑地问。
“一点也不言重,天色快要接近黄昏,你们今天不会走了。”
“我们带了帐蓬过来。”敢情一个个当作来休假的。
“那你们跟我来,我将他的笔记拿给你们看。”
“好啊。”
几个人向王巨家走去。
李万元扭过头问朱清:“朱管事,朱家如何认识这个少年?”
“机缘,”朱清打了一个哈哈。
其实他也在好奇。
论语那不算,那套五经正义,这个小子才得到一个来月,这一个来月能学到什么?
几个进了王巨的家。
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家中更是四壁空空,能看得上眼的便是王巨揩油买来的五经正义,另外就是朱俊带来的笔墨纸砚,一起放在王嵬替王巨打的那个简易书橱里面。
所以王巨都懒得锁门。
难道王家寨还能出窃书贼?
朱俊在书橱里拿出一叠纸张,从中抽出一张纸。
上面是王巨学习《中庸》的心得。
这时候中庸还没有单独抽出来,依然属于礼记的一部分。
至于经义,有五经,有九经,有十三经的说法,而且时常改动,不过儒家主要的经义就是《易》、《书》、《诗》、《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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