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志突然转过身,李念原刚庆幸着松了口气,想他这是疯了一段总算醒过神来了,结果徐承志下一句话就彻底让他把刚才的念头扫角落去。
徐承志张开双臂,裸着上身冲他大喊:“念原兄,你快过来,这儿凉快得很。”
是哦,是哦。
李念原朝天猛翻白眼,心里把老徐骂了十七八遍再千刀万剐了十遍。
都敞着呢,可不是凉快得很。
“是是,我这就过来,你站好了别动啊。”
李念原拿着衣裳走到徐承志跟前,把衣服往他身上一裹,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就把他从秦淮河边上拉走。
灯笼的光一照李念原才发现,刚才玉莲姑娘给他的衣裳竟然是水莲的,也就是说他这会儿给徐承志穿了一件女人的衣裳。
醉得裸奔的徐承志一脸不高兴地去扯身上的衣服,嘴里还咕哝着:“这衣裳怎么这么小?念原兄,你是缺钱花买不起绸缎吗?走,去我家的绸缎庄,你看上什么就拿什么,我一个铜板都不收你的。”
李念原看他还在那说胡话的,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他说:“是哟,我是缺银子了,走,你回去拿银子给我使。”
徐承志含含糊糊地说:“好,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我把我全部……全部的家当都给你也成……”
李念原架着走路摇摇晃晃的徐承志往天香楼走。
“行,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别醒过来就忘了。”
两人回到天香楼,老鸨、水莲姑娘和玉莲姑娘都在等他们,尤其是玉莲姑娘,一脸歉疚地说:“都是奴家不好,平日里没这么快醉的,哪知道今日闹得这么大。”
李念原摆摆手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老徐喝大了就这样,今日大概是酒太好上头了。他闹起来别说你了,就是我在场也拦不住他。”
两人口中提到的人这会儿终于是抵不住醉意,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李念原让老鸨把天香楼的伙计们叫来,让他们把徐承志抬回玉莲姑娘的房间。李念原一直陪在徐承志的身边,一来是他放心不下,二来他也是真没法子,徐承志一直揪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
他让玉莲姑娘绞一块凉巾帕来,他接过后搭到了徐承志的额头上。冰凉的巾帕一碰到额头,徐承志就不舒服地皱起他那双英挺的剑眉,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咕哝:“渴,水,拿水来。”
李念原瞪着他无辜的脸说:“是是,徐大爷,我这就给您倒水去。”
他想站起来去倒茶,偏偏这徐承志活要他干,揪着他衣袖的手却怎么都不肯撒。
一旁的玉莲姑娘含笑说:“李爷,还是奴家去倒茶吧,您就在这陪着徐爷好了。”
李念原歉疚地说:“劳烦你了。”
玉莲姑娘眨眨眼,娇声说:“李老爷还是歇在此处?我那儿有一床新的被子,您说之前的有香粉气睡不着来着,我就找人新做了一床。”
“多谢。”李念原顺口回道。
玉莲姑娘把被子递给他,又问:“还是睡在这床边的脚榻这儿?”
李念原再次点头,玉莲姑娘便把被子放在了那里,接着飘飘然地离去。
李念原听着她走到门外的时候似乎是遇上了水莲,水莲问她:“李爷可在里头?”
玉莲回答:“在,李爷在照顾徐爷呢,姐姐,今儿李爷还是回不去了,我也不叨扰姐姐了,还是去妈妈那里歇吧。”
水莲淡淡地说了一个“好”便走开了。
李念原听出她声音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追过去同水莲继续说先前被老徐醉酒打断的事,但他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醉成这样的徐承志。
等到玉莲姑娘端来茶的时候,他才惊觉,这样一个简单的抉择他竟然想了这样久,想到水莲早就走开了。
素来不喜欢多想事的李念原很快就把这些个杂思赶出脑袋,他把徐承志扶了起来,端起茶盅恶狠狠地往他嘴里灌茶。
“喝吧,等明儿你醒过来,看你还有脸面在这继续住不。”
…
李念原清晨溜回了水莲那里,水莲姑娘穿着一袭水蓝色的小衣斜卧在美人榻上,一手勾着一只玉杯一手摇着一面纨扇。
见门开了是李念原,抬眸轻轻唤了句:“老爷,您回来了啊。”
“咳咳。”李念原正了正身板说,“水莲啊,昨儿我们说到哪了。”
“您说扬州春有十里桃花,秋有三里桂子。然后呢?”
李念原欠身说:“我愿与水莲朝朝暮暮共赏美景。”
水莲摇摇扇子说:“可我喜欢金陵呢,我在金陵十余年,早就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山山水水,不舍得离开呢。”
李念原有些黯然问:“你不同意?你不想与我共度余生?”
水莲泪花浮在眼角摇头说:“自然不是,水莲自然是想和李郎生生世世不分离的,只是李郎,咱们把家安在金陵可好?”
把家安在金陵啊……
李念原挣扎了下,想想自己过去也在金陵长大,倒也不是不行,就是金陵官气太重不如扬州自在。
“那就金陵也买个宅子,咱们分着住,偶尔也回回扬州,尤其是到了秋收时候,毕竟那里离漕口近,我还得回去打理生意呢,总不能都交给老徐。”
水莲扬了扬眉毛,小声问:“李郎的生意也都是和徐老爷一处的吗?”
“自然,老徐主外来往达官贵人,我主内挑选货物店铺,咱们是多少年的老搭档了。”
水莲的纨扇轻轻掩着檀口问:“那以后咱们成家了徐老爷怎么办?”
“老徐这人不讲究,我买园子的时候给他选块地就好了,他自会在隔壁买下了住。”
水莲垂眸一笑,娇声说:“李郎,千好万好我就有一求。”
“你说你说。”
李念原想,都千好万好了,我还怕你一求吗?
“徐老爷这喝酒的毛病实在耍勖且院竽懿蝗眯炖弦「舯诼穑课沂桥隆桥碌⑽罅撕屠罾沙は嗷逗谩!
等等!
李念原突然就不大高兴了,“老徐怎么不能了?老徐照顾我这么多年,我照顾他一点也是应该的!”
说着说着,李念原就上了头,从徐承志怎么照顾他做生意开始,到什么家中出丧徐承志替他跑前跑后,连让孩子认他做爹都翻了出来。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老徐就和我那是过了命的,绝对不能抛弃!
水莲姑娘倒也有骨气,最后轻飘飘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求了,李郎再想想吧。”
李念原伏低做小了几个月,本来是对她千依百顺,可这下是来了脾气。
又想想刚刚水莲问生意问宅子还想常住金陵,啊!这就是嫌着老徐了!
李念原越想越生气,推门说了句“不送”拔腿就走。
倒是玉莲姑娘,打着哈欠似乎是想回自己的阁中,路过姐姐的莲花阁看见姐姐红着的眼眶问:“姐姐,怎么了?李老爷呢?”
“走了。”
水莲也不杵,她这是欲擒故纵,只要李念原心里还有她,就不怕没有回来的那天。
玉莲飘了眼天香阁的长廊,朝水莲笑了笑说:“李爷可不是低头认错的人,至少不是对姐姐。”
说罢她揉着眼角扬长而去,回自己屋子后推了推在她床上睡得正沉的徐承志说:“徐老爷,李爷走了,您起不起啊?”
徐承志裹着被子往里一翻,嘟哝了句:“他走他的,我睡我的,玉莲姑娘,今儿晚上换什么酒?”
“可不敢给您这么烈的了,北边来了些马奶酒,说是草原庆贺喜事时喝的,您要不要试试?回味甘甜,半点苦涩都没有哦。”
徐承志拍着枕头唱了句昆曲,算是同意。
…
李念原这人脾气一上来就难以回头,就这么一句龌龊,他是再也不提要娶水莲的事来。
倒是徐承志,继续在天香楼日日和玉莲姑娘把酒言欢,李念原三番两次去天香楼找他,可徐承志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肯走。
李念原十一月自己回了扬州,吃了半个月的独食实在过于寂寞,某日半夜带着两个小厮把徐承志从玉莲姑娘的阁中绑回了扬州。
在回扬州的船上,微醺的徐承志瞧瞧自己被绑的手,抬着下巴问:“老李,你想干什么?”
李念原鼻子出气,拿着一本书敲在徐承志的大脑袋上骂道:“回扬州!马上就腊月了,你不回去瞧瞧你儿子和闺女?”
徐承志打了哈欠,无所谓地说:“大郎去了广陵书院,没个四五年回不来,姐儿去了外祖家,我让外祖替她寻摸个书香世家做亲。”
“怪不得有心思在天香楼鬼混。”
徐承志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索性人往下滑,从椅子上直接摔在船舱地上横躺着就睡。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老李,给我解绑。”
两人认识这些年,徐承志都是个正经人,李念原是从来没正经过,过去全是李念原躺地上耍无赖,徐承志蹲在旁边和他讲大道理。
今日这般,李念原觉得自己可能是收到了老天的报应。
李念原直肠子,立即开口问:“老徐,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故意学我的!你过去可从不这样”
哪想徐承志还真的点了点头,可又摇了摇头,“本来是就想和你学学,但学久了发现,这般果然乐趣无穷!老李,给我解绑,我要回玉莲那儿喝酒!”
他边说还边蹭了蹭船舱的地板,“你娶水莲,我娶玉莲,正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李念原:卧了个大槽,老徐你想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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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李念原瞪着眼前分明已经喝醉了酒; 却还一口一个玉莲姑娘的人,气得抬起脚往他肩上一踹。
“还玉莲姑娘呢,早知道那天就该放你去跳秦淮河!”
徐承志被他一踹,人往后倒在船舱里半天没动一下,李念原以为踹伤他了; 赶紧跑到他身边查看,却发现他竟是睡死了过去,这会儿正轻轻侧躺着打鼾呢。
“行; 你就睡死在这吧!”
李念原扔下这句话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他这一整晚都睡得不甚踏实,天快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头大郎和大姐哭得和泪人儿似的来找他,说爹爹要续弦; 大姐拽着他的手就往家走,让他去拦着爹爹。
李念原进到徐家的时候婚礼已经开始了,一身喜服的徐承志喜气洋洋地牵着新娘的手准备拜堂; 此时打门外忽然刮进一阵大风,吹落了新娘的红盖头,红盖头下露出的脸竟然不是玉莲而是水莲。
李念原吓得大叫一声“不”; 他睁开眼; 发现自己在满身冷汗中醒来。
他躺在床上; 因为噩梦而疲惫地喘着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着力气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他抓起长衫往身上一披,走出自己的房间。一拉开门,一股龙井的清香便扑鼻而来; 混沌的头脑瞬时清醒了许多。
徐承志跪坐在一张四四方方的茶几前,手里提着他最是心爱的紫云山人亲制的紫砂壶。壶嘴一歪,茶水自壶口注入杯中,一片水汽氤氲之中香味随之蔓延开。
他倒了两杯茶,自己端了一杯在手里,拿起另一杯轻轻放到对坐。
“刚泡好的,既然起来了,就一起来喝一杯吧。”
有人伺候自己倒茶喝,李念原当然不会拒绝。他扯着身上的衣服往地上盘腿一坐,不客气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徐承志摇着头深深一叹。
“可惜,可惜,一百两一两的顶级雨前龙井,满洲小皇帝都喝不到的好东西,就这么被你暴殄天物了。”
李念原剜了他一眼,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万两难求的前明女儿红,这些日子被你糟蹋的金陵城都快找不出第二坛了。”
徐承志瘪了瘪嘴。
“行吧,那咱们彼此彼此。”
他主动提起茶壶往两人空了的杯子里填满茶水。
李念原看着他问:“你这是酒醒了?”
徐承志道:“醒了,早就醒了。大半夜的在船舱里就被冻醒了,某人自己在屋里呼呼大睡,却连条毯子都不给我。”
李念原有些心虚,他端着茶杯转头朝船舱外看。
“啊,今儿天气不错,嗯,风也大,我看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到了。”
这两个人,一个喝茶,一个倒茶,气氛一下恬静下来,再也没人提什么水莲姑娘或者是玉莲姑娘。
一个时辰后,船靠上码头,徐承志和李念原先后下船,码头上挤满了人,一个官差凶神恶煞地赶着一群人往一艘船上走,人群里有老人也有年轻人,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