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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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动- 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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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车里,冯俊才还有着惊魂未定的感觉,不停地提醒自己,下来的每一步,都要打起精神,而且是十二万分的小心,齐天翔不是以前的市委书记龙江,城府和手段都要高出很多,必需小心谨慎才对。
    重新回到了清净悠长的县乡公路上,路面依旧黝黑空旷,行道树依然如礼兵般肃立在道路两旁,但齐天翔的心情却发生了变化,不再那么清净淡雅,而是变得沉重,或许是刚才看到的豪华婚礼,或许是烟尘蔽日、小河污水,或许是已经板结的土地及面临绝产的玉米,似乎都有影响,又似乎兼而有之。
    省会城市的工作怎么做,尽管可以以稳定作为重点,以民生为突破口,甚至可以尝试着改变思维和发展方式,以大讨论掀起重塑社会主流价值观,提升城市品位和影响力。这些都需要做,而且都有做好的必要,这不但是城市民众的要求,更是社会转型升级的必须。今后中心城市的竞争力和辐射带动作用,不是谁家的楼高,谁家的城市大,而是谁家的生存环境优秀,城市思想和思维方式的前卫,甚至城市生活观念和人文环境的优秀。这些是齐天翔很早就意识到的,随着城市发展和扩张,同质化现象越来越严重,高楼林立、车流如梭、人潮如织,几乎是每一个大中城市相同的问题,而且出奇的相似,可以说看了一个也就知道其他城市的情况了。城市的体量越来越大,人口日益膨胀,环境、交通、工作、居住、生活,种种的问题和矛盾,都将是困扰城市可持续发展的现实问题,也是难以回避的现实矛盾。这样的问题如果不能很好的解决,随着生活压力的加重,生存环境的恶化,必然带来社会焦虑情绪的蔓延。因此未来城市的发展方向,必然是寻求人文环境的改善和提高,寻求一种生活方式的改变,或闲适,或宜居,或成为思想和文化的发源地,这就不是几座公园,几处游览圣地可以改变的,而政治文化中心和经济中心合二为一的希望,只能是一种梦想,是一种都拼命想要得到的海市蜃楼。
    城市的定位应该有自己的思路,以及清晰的方向,这些是齐天翔很久就在思考的,也是到河州上任以来反复思索的,针对河州省会城市这种特殊的城市区位,应该如何发挥城市巨大的政治文化功能,突出省会城市独特的优势,走出与众不同的城市发展道路,这是摆在他面前严峻的课题,也是无论如何不能回避的问题。但与此同时自己也非常明白,设想或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不是他能够任意忽视,更不是可以随意逾越的,毕竟他不再是充满无畏精神和饱满活力的青年学者,也不是可以为理想的美好不管不顾的青葱少年,而是一个有理智的中年人,更是一个省会城市的当家人,应该有自己实现理想的路径,或者说有自己控制冲动的智慧。
    这不但是齐天翔自己的理智,更是一种清醒的认识,现实毕竟不允许他过分的想象,城市更不允许他任意的实践,阻力不仅仅来自于城市本身,来自于市委、市政府的哪些同事们,更来自省委、省政府的大政方针。谁也不会放任一个省会城市仅仅成为政治文化中心,更不会放弃经济发展的目标,而且城市庞大体量和运行,也不是一脚急刹车就能停住的,一打方向盘就能调头的,几万平方公里的区域面积,七百余万城市民众,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民生,方方面面都需要他严谨的管理和灵活的协调能力,都需要的不仅仅是耐心、信心,更需要足量的勇气,还要有一些政治智慧。
    未来是美好的,蓝图也可以无限美好,但摆在齐天翔面前的现实却并不那么美好,甚至有些冷酷,而他也只能将文化和思想,以及主流价值观的重建,暂时放在一边,认认真真地从柴、米、油、盐开始,从民生基础开始,而民生的基础和重中之重就只能是农业,是农村和农民问题。
    相对于城市建设,以及文化、教育、医疗、消费等领域,农业、农村、农民问题不但关系到城市的基础,更关系到社会的稳定和发展,现在尽管不再有‘无农不稳,无工不富’这样的提法,而且很多地方政府也渐渐淡忘了这些,主导思想都转到了挣大钱、挣快钱的领域和行业,但齐天翔却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在他的心目中,‘三农’尽管离他的生活有点远,却是他最想知道,也最想认识的地方。
    看‘三农’问题,自然首选河阳县,在整个河州市的区域布局中,河阳县的农业有着传统和现实双重的意义。河州市下辖的县市,都处在灵水河的北岸,只有河阳县位于灵水的南边,与清河市接壤,处在灵水河冲积平原上。发源于灵山山脉的灵水河,蜿蜒流淌,将清澈的泉水和绿色森林般灵山肥沃的植被,都部分带给了沿河流域,清河市和河阳县更是以地域优势,占据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自古就有‘灵山灵水富河阳之说,历史上就与清河市一样,是传统的农业生产重要区域,也是稳定的粮食主产区,对当时的河州府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有时不得不佩服封建管理体制的规划和制度设计,王朝统治下的政治经济体制,以及落后的生产生活条件,使量入为出成为最重要的衡量标准。府县的设置和管辖,城市的大小和人口,都是以粮食的供应为基本的,多大的生产能力,能够承载多少的人口总数,就设置多大的县城,而且必须在较近的范围,有着能够保障生活必须的粮食生产和供应,超出了供给极限,或者垦荒,或者移民,是必须要做的首要工作。不然在当时的运输条件下,长途运输粮食保障生活,困难程度是不可想象的,而且古来的所有基础设施,以及大的工程建设,除了皇家建筑,就是保障粮食生产和运输的必须,无论是秦时的郑和渠,还是李冰的都江堰,即便是隋炀帝耗巨资修建的大运河,也都的为了保障生存的必需。这种生存智慧,来源于社会发展的现实考虑,也是封建社会困难条件下的政治智慧。
    可惜这样的政治智慧,在现今的地方政府已经留存不多,似乎只要能买到的都不是问题,而且农业生产投入大、产出低,费时费力收效不大,问题和矛盾倒是不少,因此倾注的精力明显不足,都愿意把时间和财力投入到见效快、效益好,而且政绩明显的城建或园区建设。面对河州市其他县市区经济建设和投入的突飞猛进,地处灵水河南岸的河阳县似乎被遗忘了,远远地被抛在了后面。平时的交通都是靠灵水枯水期搭浮桥过河的困境,尽管前几年修通了灵水河大桥,相对以往方便了许多,但长久以来与河州市的交通不畅带来的隔膜,却并没有因为大桥的修通而改善,仍然是制约着河阳县域经济发展的瓶颈。在这方面,历届河州市委、市政府的一贯做法就是,鼓励河阳县大力发展农业和农业生产,鼓励其走农业产业化之路,以掩盖对河阳经济的投入不足的窘境。
    河阳县的经济状况全市多年垫底,尽管粮食和农业产出,多年始终支撑着河州市农业的场面,但在全市干部的心目中,却是落后和垫底的角色,因此河阳县干部工作积极性不高。有想法或办法的干部,不愿到河阳县来任职,即使勉强到任也是蜻蜓点水,任职年限或条件成熟了就走,似乎多呆一天就可能耽误了更多的事情。
    冯俊才和向有志是特例,一位是河州市的农业局局长,一位是河州农专的副校长,却都是主动要求来河阳县任职的,而且一来就是三年多的时间,都有不干出一番事业不离开的劲头。冯俊才近五十岁的年纪,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仕途的升迁,相反倒是有躲清闲的意图。向有志却是响当当的名牌大学农科硕士毕业,作为农业高科技人才引进到河州市来的,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大有作为的年纪。可三年多的时间,仿佛也被市委、市政府忘记了。
    当初是什么原因,二位双双要求来河阳县的,齐天翔不是很清楚,但为什么来的却是知道一些。当年河阳县菜农喝药自杀事件,曾经轰动全国,当地领导的冷漠和漠不关心的态度,一经媒体报道后引起了社会舆论的一片热议,更引起了中央领导的震怒,亲自批示严肃处理失职渎职领导的责任。结果县委书记、县长被双双就地撤职,危难之际冯俊才和向有志两人主动请求,无条件到河阳县任职,而且不改变河阳农业和农村工作面貌,绝不会河州。
    事情已经过去几年来,但齐天翔至今想起来,还记忆犹新。因为当年的事件,齐天翔作为省纪委书记,也被盛怒的赵浩南书记责成过问此事,并清查两位撤职官员涉嫌贪腐的问题,齐天翔曾近到过河阳县,并对事发地进行了走访和调查。事后在呈报省委的调查报告中,特意留出篇幅谈到了对农民和农业的感情问题,并严厉谴责了职能部门的不作为,地方各级政府官员的冷漠和推诿,以及权钱交易行为。
    事件本不复杂,河阳县东河沿村是远近闻名的蔬菜种植村,有着多年蔬菜种植的传统和经验,一直是河州市主要的菜篮子供应地。一家一户的菜农,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判断,进行适度的蔬菜种植,自产自销,而且产销两旺,收入颇丰,成为河阳县远近闻名的小康村。当时的县委书记以帮助农民提高收入,产业升级换代的名义,提出并强行推进规模化集约化订单农业模式,不但建起了生产指挥部,高调引进了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而且强行要求东河沿村及周边十几个村,按照生产指挥部的要求,连片种植蔬菜。
    由于是农业化龙头企业的集约种植,一切都按照企业的标准投入资金和经营。首先是蔬菜大棚的投入,菜农以往建设和使用的马蹄形砖混大棚,以采光不好为理由一律拆除,由公司统一组织施工,全部更换了公司统一提供的标准化铝合金大棚,采取全玻璃、全透明采光模式,内部采取滴灌和喷灌相结合的灌溉方式,保温也是空调的应用,达到了很高的技术标准。无论是建造设计,还是后期管理,的确是好看了许多,也方便了许多,望着比很多农户家庭还好的生产环境,种惯了粮食的农民很有抵触情绪,尤其是菜农们对此更是意见很大。面对建造费用是以往大棚十倍还要多的投入,以及开着空调种菜的实际,有经验的菜农对产出效益深深质疑,善意斤斤计较和成本核算的菜农,怎么也看不出收益的增长在什么地方,由此也对公司的动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还是顺从地与公司签订了苛刻的合同,按照公司技术员和专家的要求,种上了公司提供的无公害芥蓝种子。尽管名称很拗口,但菜农却人人明白,所谓的芥蓝不过就是包菜,也就是卷心菜,成熟季节收购价最好时也不过三角钱一斤,但公司却开出了每公斤三元钱的保底价格,而且统一收购,统一运输,这样的好事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但疑虑归疑虑,东河沿村的菜农,以及附近十几个村的农民,还是按照公司技术员的指导,进行严格的田间管理,期待着能有个好的收成,还上银行贷款,收回高昂的种子和肥料、电力、灌溉等投入。
    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看着大棚里包菜喜人的长势,谁都难掩兴奋激动的心情,但随即就发现收购并不是当初承诺的那样,而是技术员带着收购人员,一个大棚一个大棚地审查,不但用皮尺量规格,用电子秤称棵重,而且对蔬菜的叶片颜色、松紧度都有严格的要求,一个大棚能够达到标准的,也就是几棵包菜,人家倒是按照合同约定爽快地支付了每公斤三元的价钱,可面对剩余的包菜,菜农们却是欲哭无泪。
    面对菜农们的质疑和不满,人家拿出合同逐条解释着条款,态度平和亲切,似乎更着急的是他们,履行不了与北京、上海等大城市超市签订的合同,将要面临巨额的罚款,相对于菜农每户十几万元的损失,公司的损失更大,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结果残酷地摆在面前,无异于惊天霹雳,震惊的菜农望着满棚长势喜人的包菜一天天长大,慢慢地错过收获期,甚至慢慢地烂在地里,忧心如焚却也无计可施。开始有部分菜农还积极自救,拉着包菜到处推销,可随着成熟期的到来,特别是周边十几个村子天量的包菜产量,不但没有销路,而且价格也从三角钱一路下滑,最终三分钱一斤也无人问津,只好眼睁睁看着包菜烂在地里。
    面对每家都有的几十万元债务,很多菜农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初由县里主导实施的工程,为了蔬菜种植产业升级,增加农民收入,而且有不实际增加农民的负担,县领导责成县农信社全额贷款支付建设费用,以信贷的方式与农户签订贷款合同,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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