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声就和当面说的一般,但他却是在塔顶上说的。
逢天游心头暗暗震惊不止,但这句“傻小子”却又使他十分难堪,自己纵横江湖几十年,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被人叫自己“傻小子”!
“啊,来了!来了!”
老哥哥尖沙的声音又像在对面说话,接着又道:“小兄弟,记着这几尾鱼是老哥哥的,你叫傻小子千万不可出手,否则把老哥哥的鱼儿吓跑了,你们两个可赔不起呢!”
逢天游心头暗暗怒恼,但他终是老江湖,在没有弄清楚对方底细以前,还是忍了下来。
但就在此时,耳中突然听到几声极细的破空之声,划空飞来,接着又是三声极轻扑扑之声,相继传来,三条人影像流星般在观前的青石板平台上泻落。
他们落身之处,离宝塔也有六七丈远,但逢天游双目一注,就已看清楚来的是谁了!
原来这三人中间一个是南天一雕盛世民,他左边是岳麓观主常清风,右边是天南庄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
这一刹那,逢天游明白了,老哥哥口里说的鱼儿,大概就是这三个人了。
以这三人的武功,没一个在自己之下,也就是说差不多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老哥哥高踞塔顶,真能把这三人像鱼一样的钓起来吗?
在他思忖之际,自然也澄心静虑,侧耳细听。
李飞虹低声问道:“逢前辈,你看清这三人是谁吗?”
逢天游道:“是盛世民、常清风和缪千里。”
李飞虹低声笑道:“老哥哥在塔顶等的就是他们了,这回管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再说三人飞身落地,盛世民目光一掠虚掩的玉皇殿两扇大门,嘿然道:“各大门派的人也只有这点胆量,居然闻风逃走了!”
常清风手持拂尘,耸着双肩,阴笑道:“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走,岂不会把老命留在这里?”
缪千里含笑道:“常道兄,各大门派的人逃之夭夭,这座玉皇殿不就空出来了吗,道兄可以把岳麓观搬过来了。”
常清风打了个哈哈,说道:“缪总领说得是,贫道也有此意,盛庄主,咱们先进去看看,请!”
南天一雕盛世民雄霸天南,自然自视甚高,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是他属下,岳麓观主常清风虽非属下,也是在天南庄罗翼之下的清客,在他眼中也与属下无异。
他听了常清风的话,连哼也没哼一声,就当先举步往玉皇殿大门走去。
他们刚才泻落在大门前三丈光景,现在盛世民已经跨出了三步,突然间,他感到衣衫后领像是被人一把抓住,把他一个人提了起来,不,一下往后摔了出去。
对方这一摔,他不但连人影都没看到,几乎连应变都来不及,就呼的一声,被摔出去三丈来远,差幸盛世民还算机警,临时施展“千斤坠”身法,落到地上,双脚着地,只不过往后移动了两步,便已稳住,站停下来。
跟在他稍后的两人常清风和缪千里,因同在行进之中,而且目光只是注视着前方(玉皇殿),是以什么也没有看清楚,等到盛世民倒飞出去,他们只道盛世民发现了什么,也慌忙跟着倒纵后退,落到盛世民的身边。
只有隐身塔中的逢天游,因老哥哥说过要钓大鱼,又说鱼儿来了,叫自己不要出手,他话声甫落,盛世民三人就出现,为了要瞧他是如何钓法?自然是凝足目力,注视着三人的行动。
当盛世民举步朝玉皇殿大门行去之际,依稀看到有一丝极细的丝影朝盛世民当头飞去,接着盛世民果然一下往后飞起摔出三丈之外,这下直看得身为花字门副总监的逢天游心头不胜惊凛之至。
老哥哥身在塔顶,要把离塔六七丈外的人钓起来,这钓丝要有多长?细到肉眼无法看清楚的钓丝,能够把一个人钓起来,手法又如此之准,而且被钓起来的又是南天一雕盛世民,这人内力之精,武功之高,岂非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只听李飞虹低声问道:“逢前辈,那个飞出去的是谁呢?”
逢天游道:“是盛世民……快别作声,听他们说些什么?”
再说常清风、缪千里两人飞身纵退,落到盛世民身边,常清风急着问道:“盛庄主,你发现了什么?”
盛世民听得一怔,望着两人问道:“你们走在我后面,难道没有看见有人袭击我吗?”
常清风、缪千里愕然道:“没有呀,你身后根本没有什么人。”
“这就奇了!”盛世民道:“方才明明有人……”
他因两人既然没有看到,就不好说出自己是被人抓住后领摔出去的,因此说到一半,就倏然住口。
就在他堪堪住口,突听身后传来一个尖沙的声音嘻嘻的笑道:“盛大庄主,小老儿奉各大门派掌门人之命,把守玉皇殿第一关,你们三个要进去谒见各位掌门人,就该先向小老儿这里打个招呼,一来就往里闯,没把小老儿放在眼里,小老儿只好提着你的后领摔出去了,这可不能说是小老儿在你背后偷袭!”
就在老哥哥的声音在三人背后响起之际,盛世民等三人已经迅快的转过身去,但身后那有什么人影?老哥哥的话声却依然从他们身后继续传来。
三人以极快身法转过身去,依然什么人也没有看到?
声音还是从他们身后传来!
老哥哥这一段话,说来缓缓吞吞的,盛世民等三人一连转了三次身,话声依然在三人身后。
这可把逢天游看得暗暗称奇,心中“哦”了一声,忖道:“看来这位老哥哥使的乃是‘千里传音’,人在塔顶上,声音就好像发自三人身后。”
盛世民心知遇上了高手,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怎不现身来让盛某瞧瞧究是何方神圣?”
老哥哥声音嘻的笑道:“好小子,凭你也想见我?你爷爷见了我,也许会认得,你连爷爷都没见过,怎么会认得我这小老头?”
盛世民听得大怒,暴喝一声:“老小子,你给我站出来,看盛某不把你劈了?”
“嘻嘻!”老哥哥尖声笑道:“在小老儿眼里,你们三个只是后生小辈,本来就不打算难为你们的,只要你们三个在玉皇殿大门前,学花果山小猴子模样翻几个筋斗,给各大门派掌门人聊搏一粲,小老儿就会放你们走了。”
常清风手中拂尘一挥,大声喝道:“老家伙,你给我滚出来,咱们较量较量!”
缪千里也同时喝道:“你只会躲在暗处说大话,算得什么人物?”
老哥哥的声音道:“好,好,你们好像很不服气,嘻嘻,小老儿数出一、二、三,你们就知道了。”
这时东方已渐渐露出曙色,逢天游还有些不信,方才天色还黑,钓丝不易被发现,何况盛世民也只是一时骤不及防而已,现在天色已现鱼白,这三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看你如何施展?
这时老哥哥尖沙的声音已经在喊着:“一……二……三……”
盛世民等三人听说他要出手,早已迅速掣出兵刃,分作鼎足之势站立,耳听八方,目观三面,(左右前,因他们贴背站立,不用顾及身后)凝视戒备。
就当老哥哥“三”字出口,突听一声细长“嘶”声,朝三人头顶直落,三人还来不及看清楚,只有逢天游、李飞虹二人看到一条极细的线从天空垂直飞落,已把盛世民一个高大身躯一下钓起五丈来高。
盛世民身形方起,手中阔剑一转,就向空连劈,这一下他在半空中手舞足蹈,但阔剑根本没有劈得上那根细线,细线已经把他放开,盛世民就从五丈高空跌了下来。
那细线放开盛世民,又“嘶”的一声,把常清风钓起五丈来高,放开常清风,又“嘶”
的一声,把缪千里钓了起来,放开缪千里,又轮到盛世民,又轮到常清风,半空中一根极细的钓丝时隐时现,快如闪电,嘶嘶细响,连续不断,三个人也跟着此起彼落,轮流上下个不停!
任凭你南天一雕盛世民、岳麓观主常清风、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三人武功如何了得,就是措手不及,躲闪不开!
这一情形直看得逢天游目瞪口呆,连做梦也想不到当今之世还有武功如此超凡入圣的人,自己枉自纵横江湖,何其坐井观天,眼界之小?
李飞虹早已乐得张开了口,几乎笑痛了肚子,一面低声说道:“逢前辈,你看,我老哥哥本领大不大,哦,你看他这是使的什么手法?”
逢天游道:“这位老人家的武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举凡举手投足,都令人无法化解,还用得着什么手法吗?”
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老哥哥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嘻嘻,好小子,现在服了我老人家了?方才我叫你傻小子,你心里还在嘀咕呢!”
逢天游看他身在塔顶,还听到自己和李飞虹说的话,心头更是佩服万分,连忙仰首道:
“老前辈言重,晚辈不敢。”
“嘿嘿!”老哥哥的声音又在逢天游耳边响起:“不敢就好,我老人家不喜欢人家叫我老前辈,你跟着我小妹子也叫我老哥哥好了,嘻嘻,四五十年前,你爹、你师父他们也都叫我老哥哥的,便宜你小子了。”
逢天游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听他口气,莫非这位老哥哥就是昔年人称猴仙的孙老乙不成,只有他不论你年纪大小,只要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哥哥就好,自己小时候,确曾听师父提起过他,那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一面连忙应道:“是、是。老哥哥吩咐,晚辈遵命。”
“哦!”老哥哥的声音又道:“我这小妹子,现在当了你们花字门的门主,你可得好好护着她,只要她被人侵侮,伤了一根毫发,我就唯你是问。”
逢天游仰首道:“老哥哥只管放心,晚辈遵命,晚辈会护着她的。”
李飞虹没听到老哥哥和他说的话,偏头问道:“逢前辈,老哥哥和你说了些什么?”
逢天游道:“老哥哥叫我叫他老哥哥就好,还要我保护门主……”
刚说到这里,只听老哥哥尖沙的声音大声说道:“我老人家手酸了,就饶了你们吧,回去替我捎个口信给七郡主,别再叫人来烦我老人家,下次就没有这样便宜了,你们去吧!”
玉皇殿前面三个起落如飞的人,随着话声果然停止下来。
盛世民等三人虽然各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但在这样毫无挣扎余地的被钓丝一上一下的摔了足足一盏热茶工夫,早已跌跌撞撞摔得头昏眼花,大汗淋漓,这一停顿下来,那还支持得住,一个个精疲力竭,双腿一软,踣地不起,只是喘气。听了老哥哥的活,那敢吭上半句,稍事调息,才撑着站起,狼狈的离去。
李飞虹叫道:“老哥哥,你现在可以下来了?”
老哥哥没有作声。
李飞虹又叫道:“老哥哥,我叫你你听到没有?怎么不出声呢?”
老哥哥依然没有回答。
逢天游道:“老哥哥可能已经走了,门主,我们也该走了。”
李飞虹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取一件东西就来。”
逢天游颔首道:“门主那就快去快来。”
李飞虹点点头,急步往里行去,穿过大殿,来至第二进的左首配殿,那是天师殿,她一直走到神龛前面,伸手从天师神像的坐位取出一个小小纸包,揣入怀中。
这一刹那,心头不觉一黯,忖道:“昨晚临走之时,不是自己太过小心,怕一时不慎,把九九丹失落了,才藏在天师神像座下,如果带在身边,也许会治得好师父的伤。”
想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再说丁少秋跟随青衣人下了篷船,原先只当是渡个江而已,那知足足在船上待了三天三晚,直到第四天中午时光,才离船上岸,已在一处荒凉的山区之中,但见群山重叠如屏、野坂间草长过人,根本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这一路上,青衣人很少开口说话,尤其那副冷漠得整天不见笑容的脸孔,令人望而生厌,因此他既然不愿说话,丁少秋也懒得和他说话。
登岸之后,青衣人当先领路,走在前面,丁少秋就跟着他身后而行。心中暗暗切齿:
“这样古怪的人真是少有得很!”
有时真想重重的给他一拳。
这座山区,似乎十分广袤,重山叠岭,起伏连绵,越走越觉荒凉,到处都是危岩峭壁,参天古木,早就没有山径可循,几乎到了亘古人迹罕至之境!
天色又渐渐黑下来,青衣人走在层峦陡壁上,依然纵掠如飞,奔行赶路,似乎毫无休息之意?
从中午时分舍舟登陆,一直奔行到现在,已经足足走了三个时辰,青衣人不言休息,丁少秋和他赌气,也不提“休息”二字,心想:“看你一口气能走多远?”
但现在业已渐渐黄昏,青衣人还是起落飞掠,什么也没有说。
丁少秋实在忍不下去,开口问道:“朋友,我们究竟还要走多远?天快黑了,我们要在那里打尖?”
青衣人连头也不回,答道:“我看你一身功力不在我之下,我还不累,你也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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