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猾之色,正是岳麓观主常清风。
另一个身材高大,红脸秃顶,浓眉鹞眼,和一部垂胸苍髯,则是南天一雕盛世民。
丁伯超不认识两人,朝瘦小老道抱抱拳道:“这位大概是岳麓观主了?”
常清风左手小指挂着拂尘,右手稽首道:“贫道正是常清风,不知丁施主要问什么?贫道知无不言。”
丁伯超道:“武德堂是敝门总堂,不知如何易手,成为贵观的分院,常观主可否见告吗?”
常清风大笑一声道:“丁施主既然见询,贫道只好直说了,此事可以说全由丁施主一手造成的。”
丁伯超早已想到武德堂易手,一定和失镖有关,所以非要找岳麓观主问问清楚不可。但他心中虽是这样猜想,总究没有完全证实,如今听常清风这一说,证明果然和失镖有关,心头自然十分激动,武功门三百年来的基业,竟然毁在自己手里,自己当真成为武功门的千古罪人!一念及此,迫不及待的道:“常观主可否说得明白一点?”
常清风皮笑肉不笑的干嘿了两声,才道:“丁施主押镖失踪,武威镖局是武功门的,百万两巨款自然该由武功门偿还,这片山就抵给了天南庄,事情就是这样。”
丁伯超道:“这么说岳麓观是属于天南庄的了?”
“那倒不是。”
常清风诡笑道:“这片山乃是姬夫人捐赠给敝观的。”
“很好。”丁伯超略为抱拳道:“丁某告辞。”
常清风连忙摆了下手道:“丁施主慢点走。”
丁伯超脚下一停,说道:“常观主有什么见教?”
常清风看了两人一眼,阴恻恻笑道:“丁施主可是从天南山庄来的吗?”
丁伯超道:“是又如何?”
“哈哈!这就对了!”
常清风尖笑一声道:“方才贫道接到天南庄飞鸽传书,说二位劫持姬大小姐,要贫道协助,把你们二人拿下,丁施主大概是不甘束手就缚吧?”
丁伯超怒笑一声道:“想不到岳麓观果然和天南庄沆瀣一气!”
丁少秋道:“大伯父,站在他身边的就是天南庄的南天一雕盛世民。”
盛世民大笑道:“小子,你还认识老夫!”
常清风道:“看来丁施主二位不到黄河心不死,还想顽抗了?”
丁伯超傲然道:“不错,在胜负未分之前,常观主这顽抗二字,似乎下得太早了。”
“一点不早。”
常清风道:“丁施主不妨回头看看,你们两个今天还能插翅飞得走吗?”
丁伯超退后两步,回头看去,但见广场南首,不知何时,已有数十名青衣武士,像雁翅般排开,中间站着姬夫人,左首言凤姑,右首公孙轩。
广场左右两边,则是方才拦着自己的两个青衣道人各率一个年轻道人,同样仗剑列阵以待!
这一阵仗,已把两人围困在广场之中。情势比方才在丁家村小街上更见险恶!显然,方才他们故意拖延时光,就是为了姬夫人还没赶到,布置尚未就绪!
“哈哈!”丁伯超仰首向天,发出一声苍劲的长笑,说道:“很好,常清风,你用心布置了半天,原来也只有这点阵仗!”
话声一落,神色安样的一手携着丁少秋的手,又后退了几步,才转过身去,手中朴刀朝姬夫人一指,说道:“少秋,你记住了,三年前盛世民以一盒价值百万的珍宝要大伯父从南昌送往长沙,但他妹子姬夫人却派了十几个蒙面人在江西、湖南交界的东峰界劫镖,还把大伯父擒去,在地室囚禁了三年之久!
直到今天,大伯父才知道劫镖匪徒中为首一人,就是天南庄铁卫总领队缪千里,后来还有一个左手使用拂尘,缠住大伯父长剑,右手连点我三处大穴的,竟然会是岳麓观主常清风,你突围出去,务必把大伯父这话,转禀爷爷和掌门师伯祖,把天南庄这一件毒辣的阴谋,公之于世,咱们才能收回武德堂、收回丁家庄,你要牢牢记住了。”一面又压低声音说道:“待会,一有机会,你务必突围而出。”
他自知以目前这份阵仗,自己两人绝难突围而出,他决心选择最好的机会,拼将一死也要把丁少秋送出去,才会有这番叮嘱。
丁少秋点着头道:“侄儿记住了。”
常清风厉叫道:“丁伯超,可惜你这番心思白费了,今日之局,还会让你们两个人中有一个漏网的吗?”
丁伯超咬牙切齿的道:“常清风,丁某今日第一个饶你不得。”
既然迟早都要动手,自是先下手为强,喝声未落,人已一欺而上,右手朴刀“逢山开路”,刀光如练,直射对方心窝,等到欺近之际,左手紧握的拳头又是一记“百步神拳”朝常清风迎面直捣过去。
这一剑(剑法)一拳,因积愤在胸,全力而发,势道自然十分凌厉。
常清风没想到他会猝然出手,一时之间几乎封架闪避都感不易,匆忙中左手拂尘使了一招“锦丝缠腕”,迎着对方剑势向外拂出,身形却跟着向左旋出,闪避迎面而来的一记拳风。
朴刀封开了,拳风也闪避开去,但因丁伯超这记“百步神拳”相距极近,拳风壮阔,常清风起步较迟,纵然避开了正面拳势,依然被拳风扫中右肩,火辣辣生痛!心头不禁大怒,疾退两步,呛的一声,抽出长剑,厉声:“丁伯超,你也接贫道一剑……”
那知丁伯超看他向左旋出,左手又是“百步神拳”跟踪击去。
常清风话未说完,陡觉劲风如涛,业已撞到身前,心头怒极,右腕一振,剑使“迎风破浪”,向空连劈三剑,幻起一片剑光,迎着拳风推出。
这一剑正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全力一击,剑光和拳风乍接,但听一声锵然剑鸣,丁伯超的一记“百步神拳”虽然被他硬行接了下来,但一个人也被震得脚下浮动,往后退出了一大步。
这下可把常清风震得心头大感惊异,暗暗忖道:“丁伯超本是自己手下败将,如以这记百步神拳来说,他内力竟然还强过自己了!”
丁伯超一击得手,那还容他有出手的机会,一言不发,身形一晃,紧跟而上,手中朴刀骤然一紧,一口气连劈带刺,攻出了五招!
这五招,真如电驰雷奔,把武功剑法中最凌厉的招式都使了出来,大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对方立劈刀下,才算称心!
但岳麓观主常清风又岂是等闲人物?方才只是骤不及防,才被你抢去先机,这回长剑出匣,在丁伯超急攻过来之时,左手拂尘轻扬,引身斜退了三步,立还颜色,长剑竖劈斜刺,接连还击了三剑。
就在两人动手之初,南天一雕盛世民如炬目光一下转到丁少秋的脸上,沉声道:“丁少秋!来,老夫伸量伸量你的剑法。”
他明明看到丁少秋手上并没有剑,喝声出口,人如电奔,突然欺了过来,长剑飞闪,三点流动寒芒,疾朝丁少秋前胸三处大穴点到。
丁少秋手无寸铁,不觉骇然后道,但南天一雕一经出手,岂容你后退就能躲闪得了?口中沉嘿一声,举步逼上,剑势动若灵蛇,闪电刺到。
丁少秋展开避剑身法,东躲西闪,趋避对方一轮快攻。
南天一雕盛世民三年前被丁少秋从剑尖射出的剑气从高空击落,虽然不曾负伤,但三年来一直耿耿于心,以他南天一雕的声誉,败在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手里,总觉面上无光。
此刻双方动上了手,自然要全力以赴,恨不得一剑穿心,把丁少秋杀了,但经过这一阵工夫,他少说也发了十七八剑,而且这十七八剑也无一招不是“天南剑法”的杀着,竟然记记都是擦衣而过,连对方衣角都没有刺上一点!
盛世民临敌经验何等老到,他在这一阵工夫,已发现丁少秋并不如三年前那么厉害,在自己的一轮快攻之下,他除了躲闪,别无还手之能,由此可见三年前那一缕剑气,果然是另有高人隐身暗处使出来的。
一念及此,三年来积存在心头的一点怯意,立时尽消,也立意非把他劈在剑下不可,右手加紧发剑,左手五指一摆,雕手也随着出击,记记都啄向丁少秋的要害大穴。
丁少秋因自己只是徒手,不敢和盛世民的长剑对抗,只是仗着避剑身法在对方剑光中出没闪避,如今对方又加上了雕手,剑光已够绵密,手影更是似抓似啄,专取要害,自己展开身法,对方一剑一手虽然攻不到身上,但记记都擦身而过,看来也十分惊险。
南天一雕盛世民剑手同施,依然伤不得对方分毫,心头怒甚,口中沉笑道:“丁少秋,你不是也学过剑法吗?怎么一直东躲西闪,一招也不敢使?是不是你师父没有教你?”
他知道丁少秋只是一个大孩子,年轻人经不起激,所以故意拿话激他。
果然,丁少秋少年气盛,经不得他一激,突然哼道:“在下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他身边只有一柄八寸长的短剑,起先一直不敢取用,那是因为以八寸长的短剑那能和人家三尺长剑较量?但这回心头一气,灵机一动,暗想:“我不和他抢攻比招式,但伺机削他剑刃有何不可?”
因此喝声出口,右手已悄悄握住剑柄,觑谁盛世民攻来的剑光,突然扬手划出!
这一记根本没有什么招式,只是迎着对方剑上削去,但他在发剑之前,早已蓄势以待,这一划,“乾天真气”也陡然间随着意念而发,但见一道寒光应手飞起!
南天一雕盛世民久经大敌,陡见丁少秋手中飞起的一道剑光,寒锋砭人,光芒有异,要待收剑,已是不及,耳中听到“嗒”的一声轻响,只觉手上一轻,一柄百练精钢的长剑已被齐中削断!
这一下直把南天一雕看得心头大凛,急急往后跃退!
丁少秋也没想到八寸长的短剑在自己一划之势,竟会发出长八尺长的一道寒光,而且居然一下就把对方长剑削断,眼看盛世民急急后退,这一机会,他岂肯错过?口中大叫一声:
“大伯父,侄儿来助你一臂!”
双足一点,纵身朝岳麓观主常清风扑去,人还未到,短剑摆动,使了一招“飞龙出云”,一道寒光凌空下击!
常清风和丁伯超正在互相抢攻之际,但觉一道森寒的剑光飞刺而来,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连人影还没看清,只听到“嗒”的一声,手中长剑立被截断!
等到丁少秋飞身落地,寒光倏敛,依然只是一柄八寸短剑,他两次出手,当真快若掣电,没有人看清他使的是什么招式。
丁伯超眼看他小侄儿一举削断常清风长剑,还把对方逼得往后连退,心中又惊又喜,急忙低喝一声:“少秋,咱们走!”
一手握住丁少秋手臂,正待纵起!
突听姬夫人怒喝道:“公孙总管,快截住他们,不论有多大的牺牲,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公孙轩左手抬处,本来雁翅般排立在两旁的铁卫武士,迅疾朝两人围了上来?
一共是四队,有四十个人(每队有八名武士,和正副领队两人,合为十人),分成东西南北四方,布下四座刀阵,缓缓逼近。
这四座刀阵,由正副领队居中,八名武士分为八个方位,像轮盘似的滚转,八把雪亮的朴刀,耀目生花,宛如一个巨大的刀轮,缓缓朝你身前辗来。只要看他们游走身法,和互相配合的刀法,就可知道这些人都是久经训练的合搏好手。
刀光滚滚,来势凶猛!
南天一雕盛世民、岳麓观主常清风、副观主白灵风、和站在对面的姬夫人、言凤姑、总管公孙轩、副总领队荀吉等人,也随着四座刀阵后面,逼近过来。
丁伯超久经大敌,立即要丁少秋和他背贴着背,才好迎敌,一面偏着头道:“对方有四座刀阵,分明是久经训练,善于联手,咱们若要硬冲,那就坠入他们计中了。”
丁少秋道:“那该怎么办?”
“对方人多只宜智取,不宜力敌。”
丁伯超目光注视着辗来的刀阵,说道:“四座刀阵,只是堵住咱们而已,他们每座刀阵,自成一组,不可能四座刀阵的人,会同时朝咱们攻击,因此咱们就可以把他们各个击破……”
说话之时,四座刀阵已逼近两人,仅有一丈来远。
丁伯超续道:“咱们要出其不意,先朝南首刀阵发动,我以百步神拳击溃他们游走的刀阵,你就趁势冲上去,点他们的穴道。”说到这里,突然低喝一声:“少秋,你快准备了!”
喝声出口,左手握拳,手臂连振,一口气凌空击出了五记“百步神拳”!
这五拳可说记记都用上了他十成力道,威力之强,非同小可!
那十名铁卫武士练成的的刀阵,乃是专门对付强敌之用,一经被他们困住,不亚于少林小罗汉阵、武当太极剑阵。
他们的作用,当然是以联手合博为主,以阵势循环为辅,每一个人都能在最有利的角度,发出最凌厉的一刀,所以一旦陷入阵中,你就很少有还手的机会。
但刀阵虽然厉害,只要你不陷入他们的刀阵,他们就发挥不出合搏的力量来,何况组成刀阵的总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