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纸凳子我记得特别清晰,是白纸糊的,因为在梦里我一样有意识,我记得自己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还问他半夜一点多了,拿个纸凳子来我家做什么。
苏牧北没回答,在储物室门口放下凳子,坐下去发起呆来。
他脸正对储物室,眼睛直勾勾盯着储物室门,一言不发,就这么坐着。
我来气了,过去推了他一下,他还是不动。
我没辙了要回去睡,他爱着坐就坐吧,可在我转身的时候,我感觉他仿佛看向了我。
那种背后让人注视的感觉格外强烈,非常凉,阴恻恻的。
我回头看他,见他一双眼睛很黑很亮,看着我,却没有焦距,就这么一直看着。
大半夜的,他那种眼神特别渗人,我直接吓醒了。
醒来时屋里很黑,小腹胀的疼,也是憋着尿呢,我反应过来苏牧北是个梦,抹了把汗就去解手了,可当我从卫生间出来,无意间抬头一瞄钟表,这个时间正好是一点半,心里一慌,我下意识看向储物室门口。
家里静悄悄的,储物室门口阴森森的,也没什么,只是我有种错觉,苏牧北好像就坐在那里,坐在那个纸凳上盯着我看。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硬熬到天亮,还发了高烧,中午才去上班。
这之后,我连续三天夜里做着相同的梦,苏牧北、苏牧北还是苏牧北。
我心里越来越怕,甚至不敢天黑以后到客厅去,我都魔障了,总感到凌晨一点半的时候,苏牧北和那个纸凳子就会出现在储物室门口。
近阶段,我被这个虚虚假假的想法折腾够呛,上班也没精神,总是恍恍惚惚、一惊一乍的。
同事们也发现我最近不对劲,特别组织工作室全员聚餐,说白了也是针对我,认为我失恋了。
那晚我喝了点酒,说话照平时多一些,闲聊瞎扯几嘴就把这件事讲了,其实我不想说,也顾虑到同事对我的看法,我怕被他们说成神经兮兮。
然而一切超出了我的想象,同事听了非但没笑话我,还个个紧张起来,说第二天带我去找个师傅看看,当晚也没让我回家,一帮人睡在KTV。
他们没食言,第二天集体告假陪我去找了一位老先生。
这个人姓丛,年岁可以和我爷爷相提并论,大家都叫他丛叔,说他算得好,又不会乱说一些让你忌讳的话。
我们清晨来到南湖公园,特意把在晨练的老人家堵住。
丛叔看上去竟是年轻的不得了,很和蔼,也很健谈,了解我的情况后,几句话就把我点开了。
丛叔说我们这些人糊涂,苏牧北既然是我表哥,我大可以拨个电话问候一下。
我一想,他说的简直太对了,苏牧北在电话那边指定活蹦乱跳的,和他聊上几句,我这个结不就开了。
我当场给苏牧北打电话,始料未及的是,他的号已经停了。
我于是打给姨妈,不巧姨妈也说他一年多来没有音讯,苏牧北是个不折不扣的霸王,姨妈一直不中意这个儿子。
我听了心里有些慌,同事几个那诧异眼神也在暗示我,不成苏牧北早就没了?每晚来我家那个是他的鬼魂?
我暗暗忖量,梦里苏牧北坐着纸凳子,纸糊的东西运用广泛,白事也会用到。
想到此我猝然一愣,倒是丛叔呵呵笑了,拍了拍我肩膀,安慰我不要乱想,还建议我找一找苏牧北,最后留了电话给我,老人家就告辞了。
☆、第二章 接二连三
公交车上人很多,我站在同事们中间思考之前丛叔的话,丛叔说得很对,我应该抱着侥幸心态找找苏牧北。
十点钟大家返回工作室,我坐在几个显示器前面,盯着多开的游戏帐号有些心不在焉。
这期间,我还跟姨妈通了几次话,闲聊形势问询苏牧北一些朋友圈。
姨妈一直很喜欢我,立时允诺帮我找找看,最迟明晚给我答复。
夜间,我在网吧玩通宵不想回家,因为网吧那种喧嚣让我感到心安。
第二天清晨我才往家走,一想那个家已经两天两夜没回去,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
其实我很中意那个两室一厅,在我入住之前,房主精心装修过,家的味道非常浓厚。
想到这些我不禁加快了脚步,但我没想到家门口竟然围着很多人,那是一些邻居,还有几名警察在监督一个锁匠撬我家那扇防盗门。
我很诧异,几步过去要阻拦他们,倒是我还没张嘴,邻居们一见我,就是劈头盖脸一顿奚落。
他们七嘴八舌说东说西,弄得我脑袋嗡嗡直响,好半天才理清头绪。
他们说我家里藏了不三不四的人,我两天没回家,那个人就连着两天在半夜发疯,又砸东西,又在客厅位置乱折腾,叮当响个不停,全楼都能听见。
这阵乱砸从后半夜一点多开始便没完没了,导致楼上楼下不得安宁。
我头昏脑胀的,反驳家里不可能有人。
“你是这家主人吗?你自己住?家里没别人?两天都没在家?”警察语气不善,我一一点头,他们便让我开门。
我开门时有些忐忑,心里乱得像一团麻,之前邻居说我两天不在家,房厅就有人连着折腾两天,而且从一点半开始,我总是觉得这件事和那个怪梦有关,和苏牧北有关。
门开,四名警察抢先进屋,而我和邻居们都愣了。
房厅一片狼藉,厨房那些锅碗瓢盆都碎在储物室门前,而且储物室门上痕迹斑驳,局部出现凹陷,甚至有一把菜刀劈在门上,显然是有人企图进入储物室。
我家就那么一亩三分地,藏没藏人一眼便知。
警察看过洗手间、卧室、阳台后,将注意力锁定在储物室,摸着配枪围过去,示意我开门。
储物室钥匙一直在我身上,我胆战心惊过去开门,心里复杂得很。
门开,一股很浓的潮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喉头很痒,我别开脸退到一旁,警察箭步冲了进去。
储物室虽小,却摆满了东西,存在很多死角,警察全部检查后,就把目光放到我身上,于是我被请到派出所。
两天来,我的去向都有人证,警察挑不出毛病,找不到证据说我扰民,最后奉劝我回去把门锁统统换掉。
我离开派出所已经中午了,可我没急着找锁匠,而是打电话给丛叔,将这件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因为我有种感觉很强烈,这件事不是人为的。
电话中,我把想法暗示给丛叔,丛叔比我精明,立马给我拿了一个主意。
丛叔思想透彻,先是将我的想法说了一遍,见解独具风格,发人深省。
想象苏牧北失踪一年多了,我无法排除他死亡的可能性,但他死后来找我,而且是冲着储物室来的,我能联想到,或许是他想要储物室中什么东西。
丛叔意思投石问路,既然我心里有鬼,那就用一个办法来鉴证这只鬼是否存在。
丛叔在电话中笑了,说这是个笨办法,他要我把储物室钥匙留在门上,也就是给这只鬼提供便利,至于我,找上几个够胆的朋友躲在卧室里,半夜守株待兔,不为捉鬼,只为证实这些事是否离奇。
挂了电话,我走在街上,一路思来想去,究竟要找谁来陪我大半夜守着卧室,谁才够胆量。
这功夫,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更没想到它会为我送来一票奇人,他们从天而降。
“小佩我是姨妈,姨妈查了你表哥的电子邮箱,有几个人你联系一下吧,他们应该能找到那狼崽子。”
我忽促找到一个文具店,现买现用一本通讯录。
通讯录黑色磨砂料子,很精致,我翻开它快速记录几个人名,及联系方式。
挂线后我出门打车往家走,这期间统计了一下通讯录上的人名,有七人之多,我挑选其中一个看上去顺眼的,叫‘华雄英’的拨了过去。
毕竟在我潜意识中,苏牧北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我拨过去并没报太大希望。
电话接通时,我正趴在车窗那里吹风。
风轻轻的、暖暖的、掠过额发很舒服,但从一个男低音在手机里冒出来之后,我突然感觉风变凉了,很冻人,让我全身发冷。
“我是华雄英。”对方底气刚劲,乍听来有种威胁性,想象中是个大块头。
我不由正襟危坐,笑道:“您好,我是苏牧北的表弟,我叫武佩。”
我说完话,电话中一阵安静,半晌才道:“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想联系表哥,希望您能帮帮忙。”我感觉自己很有礼貌,然而这个华雄英竟然和我急了。
“我不知道苏牧北的事!”说完就挂了。
华雄英底气浑厚有力,声音从话筒中吼出来,连一旁司机都讪讪的笑了笑。
我放下手机反倒出奇的平静,因为那种不好的预感已经彻底浮出水面,从华雄英口气中我能猜到,苏牧北或许真出了事。
果不其然,当我在小区花园正门下车,华雄英打了回来,先是道歉,然后对我说苏牧北已经死了,差不多两周之前。
☆、第三章 等待往往让人惊讶
得知这个消息,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思想还是一阵恍惚,心中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悲切。
“姨妈以后怎么办……”我猛然脱力,跟着脚下失重,一不留神撞向小区铁艺大门。
铁门一阵金响,惊动了门卫,他们跑出来扶我,而我额头很疼,或许撞破了,但我没心情顾虑这些,挣脱门卫,握紧手机喊道:“他死了怎么还来找我!找我做什么!”
我歇斯底里,同时也让华雄英一阵冷笑。
他笑声不善,说我是小朋友,迪士尼动画看多了。我疯了一样反驳,大喊苏牧北每晚都来我家找东西,再三强调这是事实。
我真是火了,想那该死的苏牧北,小时候就经常欺负人、瞧不起人,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找东西?他都成鬼了还能找什么?”华雄英调侃意味明显,又有种悲凉。
他语气深沉,有种让人醒悟的神奇作用,听他说完,我也找回了思绪,勉强稳住神,道:“我希望你尽快将这个消息通知给我姨妈。”
“我会的。”他负责的严肃起来。
“还有,你说我是小朋友,认为我之前说的都是疯话,我现在可以很郑重的通知你,我骗不骗人不重要,因为我马上就要换地方住了,假以那时候,苏牧北还在那房子中阴魂不散,被人收走也是他活该!”
几年来,我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些话,光天化日之下很没形象,为的就是不想华雄英有回神空间,当然也是一种发泄,挥洒掉我近阶段积压的全部阴郁,说完就挂了线。
这之后,我折头到街对面乘计程车去火车站,第一想到就是去姨妈那里。
苏牧北可以肯定是死了,我也不得不信邪,心中同样也有惧意,打算从此不再想这个两室一厅,还有这个城市,我要离开。
在售票大厅排队真很磨人,我跟着队伍向前走,步伐机械得不受控制。
周围乱哄哄一片,我脑海中也乱嗡嗡一片,以至于手机响了很久都没注意,还是身后一名旅客好意提醒我才发觉。
这次还是华雄英的号码,说话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音色圆滑的男性,他声音很好听,有着非同一般的磁性,以及睿智的意味。
“你好武佩,我是你表哥苏牧北的死党,你哥常叫我老萧。”
我从不是佼佼不群的人,对方有礼貌,我也会拿捏好交际的度。
“你好老萧。”我翻开通讯录,在七个人名中寻找姓萧的人,果然见到一个叫萧邦的。
谈话到此,老萧一阵轻笑,笑声清响如泉让人放松戒备,但我有些厌恶这种笑声,因为它过于中肯,太过自然,就像一切都是命中安排,我武佩到这个时间,老天规定我必须来听这种笑声。
结果真像我所想那样,一切都像命中注定。
人在命运面前显得微薄无力,老萧几句话就是我今天的命运,他希望我回到家等他和华雄英,他打算瞧一瞧苏牧北如何找东西。
我听老萧的离开火车站,并告知他我的去向。
我回到小区附近,走进常去的网吧,默默等待他们两个陌生人来找我,一切那样鬼使神差。
由于是下午,网吧相对清静,我开着机器看电影,心中所想却是姨妈,苏牧北死了姨妈以后怎么办。
天色入暮,网吧人气渐渐旺了起来,我心很乱,离开座位四处溜达,职业病让我见到高玩就驻足一会,看一会,偷偷学艺,同样也留意对方输入帐号密码的手指。
有些人输入密码帐号,轻快像弹钢琴一样,但我依然能准确无误记住他的帐号密码,不论组合多么复杂,而这种记忆大概能维持半小时左右。
又是一个RMB高玩,我记下该记得,转身溜到一个无人角落,拿出那个通讯录,正待落笔记录,正前方的网吧大门突然走进来两名高个子。
一刹那间,我下意识认出他俩就是我要等的人。
他们其中一个人高度直逼两米,有些吓人,他黑色中山装,黑皮鞋,头上蒙着白头巾,面容粗犷,眼神刚直,胡子很重,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