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羽垂着头,他颈间有一粒白色的玉铃从领口脱出,虽然是铃铛的模样,却是实心的,似乎并不能响。
做完最后一项签注,靳羽抬起头。注意到钟云深的视线,他解释道:“这是家父的心血。”
钟云深有些不好意思,但目光却忍不住在繁复而似乎既视的暗纹上停留:“原来令尊是玉雕大师。”
靳羽嘴角的笑纹加深,好像摇了摇头,却不再说什么。
钟小烛一直浸泡在低气压里冷眼旁观,此时却突然走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蹲下,撩起靳羽的裤腿。
男人穿了一条深棕色的秋裤,裤腿扎在袜子口里。
“小烛!”钟云深生气站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靳羽也吓了一跳,一错步跌坐到沙发上。
钟小烛冷笑一声:“想不到你为了讨好现任联盟会长,竟然做出这么有失尊严的事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靳羽很快平静下来,扶扶眼镜:“我西裤下穿什么好像不属于别人的权利范畴,我是个自由人,在不损害他人利益的情况下可以做任何事情。”
“小朋友,以你现在的身份,恐怕很难做到像我一样保持诚实和不隐瞒。”律师大人高深莫测地注视着比自己矮一头的男孩。
“一个人如何出生是无法被选择的,所谓投胎也并不是门技术活,只是你太过没技术了。”
“你!”钟小烛气得直喘。
钟云深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索性她还记得赶紧赔不是:“对不起啊靳先生,我猜小烛只是和你闹着玩呢。他个头很大但心里好天真的紧。”
“没关系。”靳羽心情似乎很好,他不以为意地笑笑:“材料很快就会递交的,你别担心。我先告辞了。”
他拎起外套,挎在拿文件的手上。
钟二满腹歉意,巴巴送律师大人出门。
门外有车和仆人等着送客。
“请回就好,谢谢你的招待。”靳羽扶了扶眼镜,忽然认真对钟云深道:
“钟小姐……不,应该是南宫太太——”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认识自己,而在于塑造自己。”
“希望你的这段婚姻能比前一段幸福。”
……
“有什么不愉快的可以找我聊聊,问询费用可以记在南宫先生账上。”男人把外套抱在怀中坐进车厢,关车门时不忘对钟云深挥手辞别。
有那么一刹那,钟云深觉得自己都被他从容的风采所摄,离异妇女之心砰砰跳动。
似乎岁岁年年,皆有岁月之美,未有迟暮。
“年轻了不少啊,你。”
钟小烛站在玄关处等钟云深回来。他咯吱咯吱磨着牙,面上的神情虽然硬摆出某不关心,仍然能看出前所未有的酸溜。
钟云深浑然未觉,还沉浸在自己的感慨里:
没想到年近不惑的男人还是挺倜傥的么。
大概,也许,或者,呃——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吧。
钟云深若有所悟,一本正经教育儿子:“小烛你也别总看咸菜书了,读点法律相关的书籍,用知识武装自己。”
“伪装自己?”小烛斜睨。
“武装!”
“武装成一个中年大叔么。”
钟云深故意板脸:“这叫什么话——人的容貌可以衰老,气质却越陈越香。”
“哼,头发也越来越香是么。”小烛嗤一声,目光转到钟云深的头顶。
天黑了,小龙版法盲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正扒在钟云深脑袋上吃她的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的宝宝百日了,来跟各位大人分分喜气。
愿大人们RP上升,体重下降,事业前进,年龄倒退!
☆、盛大的婚礼 (上)
第二十六章盛大的婚礼 (上)
也许是因为白天小烛太捣蛋了,睡觉的时候,钟云深居然梦见他变成小小的一点。
小烛在梦境中成了五岁孩子该有的样子——嫩嫩的,软软的,还会管她叫妈妈。
梦中的她带着小小的小烛,即将嫁给可怕的烂脸总裁。原本当说客的靳羽不见了,变成了尼雅克软硬兼施的逼婚。
南宫呆战闷头恬脸不说话,剩下的全凭媒人一张嘴。
尼雅克絮絮不绝地夸呆战,什么十八般兵器样样皆通,六十国国籍国国接收;二十个账户CD满满,一百个手下NB哄哄……
小烛在一旁天真地听着。
“可是他的脸——”钟云深很迟疑,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会不会太考验口味了?
“你别看他右脸很可怕,他只是因为修炼法门不当,每过一千年会有二十五年这个样子。”
尼雅克满面笑容地解释:“而现在就是这个时候——而且,这二十五年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你不需要漫长的等待就能拥有一个右脸和左脸一样好看的老公!”
“你要是喜欢一样的,我也可以把左脸也弄烂了。”南宫呆战呵呵傻笑。
“别!”云深暗松口气,寻问管家:“还剩多久?”
“你再忍二十四年零七个月就好了。”
……
钟云深霍然起身:“我觉得我还是不要滞留在别的国家比较好。小烛,妈妈带你回老家!”
南宫尼雅克迅速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摁回沙发上。
“钟小姐,你看小烛多开心啊?”他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小烛。
水灵灵的钟小烛坐在一个很高吧台凳上,穿着新衣服,两条腿一荡一荡地看桌上的书,竟然如读懂了一样,很感兴趣地抿嘴笑。
“钟小姐,你知道么,”管家在钟云深耳边倾身小声地念叨:“在天朝上小学是要花钱的,小学升初中还得考试交钱找人托关系,初中升高中还得考试交钱找人托关系拼背景,高中升大学还得考试交钱找人托关系拼背景拼城市,大学找工作还得考试交钱找人托关系拼背景拼城市看人品外貌……”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钟云深泄气。她没想到,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了解中国,毫无利己的动机,把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当作自己的事情来关心……
她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精神,或者说……
钟云深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把后面的想法强压下去——或者说是一种神经。
小烛看着书本,天真烂漫地笑:“妈妈,这本书上的画可好看了!”
梦中的钟云深,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五岁的孩子如果没有一米六、一米七的个头,不会呛声说话。不会闷头读书,不会收拾家务做饭给自己管文件管帐的话——就太违和了!
“小烛。”
“怎么了妈妈?”男孩的眼睛忽闪忽闪。
“这个叔叔的脸烂了,妈妈要留在这里照顾他,小烛你以后就和妈妈住在这里了。”钟云深用告诉小烛的话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屈服。
“喔,真的烂了诶!”
钟小烛盯着南宫战的脸,仿佛刚刚发现新大陆一般,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他歪头想了想,转向云深:“妈妈,你觉得叔叔的脸会好吗?我觉得烂得好严重啊,叔叔半个脸都烂没了。”
“小烛,”钟云深的表情变得很认真:“你不要悲观地看到叔叔烂掉了半个脸,你要乐观地看到叔叔还有半个脸没有烂掉。”
南宫战得到表扬,从喉咙里傻呵了一声。
其实你应该看到叔叔智力的障碍而不是脸。钟二理智地把这句话略过了。
【小烛……呃……还小……】
【不可以让小烛难过。】
钟二坚定握拳。
钟小烛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叔叔好不了了,这病很难治的,叔叔中毒了。”
“喔?你觉得叔叔中了什么毒?”一直只是看两人一问一答的南宫战忽然兴味盎然地问。
“屠天和蔓宇混……”
钟云深赶紧拦在中间。
“这个么……叔叔没中毒,叔叔的病会好的……这个叔叔只要坚持和病魔作斗争,他的脸会好的。”
她犹豫着,觉得不能给这么天真的孩子灌输太悲观的观念,就再接再厉哄骗道:“别看叔叔现在脸烂得很严重,过去叔叔可是全身溃烂,他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妈妈你知道的真多!”小烛崇拜地看着她。
……
……
钟云深猛然坐起,抱枕被她掀掉在地上。
……是个噩梦啊。她胸_脯剧烈地起伏,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天真可爱烂漫无暇粉粉嫩嫩不认识字不呛声还管她叫妈妈的小烛好可怕……
她忽然觉得小烛还是这样好。会腌咸菜会管帐会做家务还会抬杠……
对比之后,钟云深终于发现了自己是幸福的。
她呆怔怔坐了一会儿,方才背部的衣服被汗水沁湿了,慢慢转凉,潮乎乎的很不舒服。
她打开一盏小灯,节能灯泡的光亮像雪地上的月光一样落在地上。
钟云深赤脚下床,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打开入式衣柜的们,准备在咸菜堆里扒拉出件睡衣替换。
最近小血族们常常在出门拍广告的时候给她捎衣服回来,大部分都是又贵又露又透,根本没法穿出门。
但也有舒服熨帖的,比如有几件丝质的晚礼服设计很简单,也没乱镶嵌什么珠宝亮片儿,就被她拿来当睡袍了。
钟云深随便挑出一件。夜深人静,她在这间屋子里常常能听到那天在走廊里听过的嗡嗡声,从不知是上方还是别的什么临近的方位传出来。
小烛那边的门没关,灯也没关,在门缝里透出橘色的斜影。
她刚想回去接着睡觉,却听见小烛难得地说梦话了。
“我绝对不穿这种东西!”
“再逼我,我就和你们拼了!”
她推开一点门,看到睡梦中的小烛双目紧闭,似乎在咬牙使力。
“我,我走还不行么!”小烛气哼哼地嘀咕。
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渐渐平静,又陷入无梦的睡眠里。
钟云深笑笑,替孩子轻轻关上门,回房间接着睡了。
第二天,各种事情随着婚礼日期的敲定接踵而来。
其实本来事情也不多,只是钟云深好死不死,傻兮兮问了句“我二婚是不是该穿粉色的婚纱?”
小血族们抱头尖叫“OH NO!姐你想什么呢姐!!!你上次结婚怎么穿的啊姐!!”
“我,我没穿过婚纱……”钟云深弱弱地说。上次裸婚来着。
“你不能裸着二婚!”血族挽挽袖子,气势逼人地指着她:“我们给你做婚纱!”
然后日子就难过了。
钟云深就像一只滴溜溜打转的鸡蛋,天天被逼着敷面膜,做蒸气浴,头发一天都要被打理好几次。这些还没填满她的日程,但就如之前所说的,她还要参与婚纱的设计制作。
小血族里的设计师们一窝蜂量这儿量那儿,为她定制婚纱,光送来的料子就堆了满满一屋。
别看他们平时慵懒得仿佛被抽了骨头,忙起正事一点儿也不含糊。钟云深每天都要被固定住蒙上料子试来试去,然后看着他们脖子上挂着软尺满屋子走来走去,吆喝着京片子让别人打帮手。
“哎,说你的哎!把姐的罩裙儿递我!”
“别特么扔啊喂!”
“扔?你特么再扔!!再扔!!我,我抽死你!!!!!MB我今个不发威,你就不知道姑奶奶也是个爷们儿!!!!!!!”
……
在数日的混乱之后,婚纱终于出炉——
钟云深惊艳地看着自己本不抱希望的成品:珍珠白色的婚纱,上半身是新式旗袍的收身模样,裙摆却是曳地百褶,铺展开大约两米的后摆。珠光的面料下有淡淡的五色流光,竟然是在丝绒里夹织了一层金丝和其他彩丝绒织绣而成的锦缎。
这就是在图纸出来时她都没敢看图纸的婚纱。
“这……真的是给我的吗?”钟云深被美丽的婚纱感动得哽咽,自惭形秽地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美好的东西。
“那当然!”南宫娆也看得眉飞色舞:“他们在业界可厉害了,个个起码从业四百年了——别看一开始是靠脸蛋上位的,但是干上四百年什么都该会了!”
“多嘴!”一个设计师白了南宫娆一眼,拿出一个狐毛的罩领围巾交在钟云深手里:“这是他做给你的。”
和一般的狐狸毛不一样,围巾的针毛又长又密,绒也足足比普通狐狸绒厚出数倍。
“该不会——”钟云深打量南宫娆。
“嗯,我在尾巴上剪了些毛,你看多贵气啊,”南宫娆笑嘻嘻道:“这次结婚,不要再亏待自己。”
钟云深觉得有点想哭。
“还有这个。”有个小血族抱着个盒子气喘吁吁走进来,他拆开礼盒,里面是一个极为巨大的干鱼鳍。
“这是什么……”钟云深摸了摸足有石磨大的鱼鳍,一看就是极厚重的,角质的表面似乎还有淡淡的腥味。
“墨久先生他非让我送来,说要给你当扇子!”小血族坐在凳子上喘气。
……
“他小时候掉的鳍。”南宫娆认出来了。
“……我能不拿么。”钟云深汗涔涔。
“……送厨房做个汤吧。”南宫娆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
☆、祈福楼
作者有话要说:讨厌的螃蟹(cancer)闯入了懒猫大人妈妈的生命里
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
小白买了蜡烛在家为坚强的即将当妈妈的懒猫大人祈福
怕火所以让老公帮忙点燃
再集合上妙妙最单纯的祝愿
希望她妈妈成功渡过危险期
希望她能把宝宝带给妈妈看
希望他们没有任何遗憾
希望各位看文的大人理解小白微弱的力量和真诚的愿望
小白在此许诺,猫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