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仔自信地点头,“我亲自鉴定的,准没错。你别看我肥头大耳的,但我在鉴定古物方面可是个行家,从没出过错。而且那老太太自己也说是元末时期的古画,错不了。”我也在一边应和道,“这个我可以作证,那老人家的确说这幅画是元末时期的,不过就是……这画有些诡异。”
老汉拖着下巴,抚着胡须说:“是有点诡异,因为我完全看不出它是一幅古画。而且这画上也没有一个字。”
“怎么可能?!”我和肥仔都惊讶地把头探到画卷前面,随即都瞪大了眼,画上竟然连一丝墨迹都没有,更别说那两行诗句,这明晃晃就是一张嵌在卷轴里的普通宣纸。就这样一幅“古画”拿到古董店里肯定不会收,甚至还会说我们是神经病,想钱想疯了,肥仔买画的钱看来是赚不回来了。一幅古画竟然变成了一张普通宣纸,对于肥仔而言,这打击有如晴天霹雳。肥仔哭丧着脸说:“新来的,我他妈怎么就那么悲催!”
老汉隐隐一笑,宽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也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没事没事,你还有罐子。”
肥仔一听,心情立刻由阴转晴,露出了笑脸:“对对对,还有瓦罐。这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肥仔收起画卷往车上一扔,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对其视若珍宝。我看他上半身钻进了车子,在里面掏着瓦罐,屁股还有节奏地跟着扭动,老汉不解地问我他在干嘛?我说没事儿,他吃咸菜呢。谁料我的话音刚落,肥仔怒气冲冲地吼道:“还真他妈是咸菜,而且是陈年腌菜……还他妈好几坛!”
肥仔手里抓着一堆黑乎乎的腌菜展示给我看,我有种想笑的冲动,可怕倍受精神打击的肥仔受不了,于是强忍着没笑出来。老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腌菜,又捏了几颗菜叶子放到鼻头闻了闻,说道:“这腌菜应该有十来年喽,吃不得啦,还是扔了吧。”
“那老人家还挺仗义,送了你这么多老坛酸菜!”我终于没忍住,还是笑喷了。肥仔一脸愠色,斥责道:“你他妈就知道说风凉话!”他自己也一脸尴尬,要知道之前他还死命往车里搬那些瓦罐,没想到搬回来的都是腌菜。
我们向老汉询问了回县城的路,老汉让我们一直往东走,不要走小路,走大路,就算他不嘱咐,我们也不敢再走小路。我和肥仔向他道了别,便驱车离去。坐在车里,我的心仍旧没有办法平静,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那些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我们出现了幻觉?没有人能回答我。而我也有个疑问,那就是我和肥仔在破屋里遇到的那个老太婆究竟是不是“舌婆”?她为什么让我们安然离开了那片林子?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们身上也沾染着死人的气息吗?我不知道。
低头沉思的时候,我扫视了一眼车里那些因颠簸而撞击出“叮咣”响的瓦罐,在某两个瓦罐的缝隙间,有一双刺眼的红色绣花鞋。
☆、第24章 女尸睁眼
我盯着那双精致的绣花鞋入了神,右眼皮不自觉地跳,这双鞋子是谁弄到车里来的?昨天晚上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碰过这双绣花鞋,而我也看着肥仔只拿了那幅卷轴和四五个瓦罐,也没有拿过鞋子。然而这双红色的绣花鞋却真真实实地摆在我们的车里,我的脑海里瞬间浮现着昨晚我们开车逃离“鬼谷”时那老太太在后视镜中露出的诡谲微笑,她远远地站在小路上凝视着我们,我始终觉得她不是在看我们的车,而是车上的什么人,但肯定不会是我和肥仔。莫非是这绣花鞋的主人?
我环视四周,确认车内只有我和肥仔两个人,肥仔看我神经兮兮地东张西望,便问我:“妈的,我都已经接受古画变白纸、金银变腌菜的事实了,你怎么还没缓过来?也是,那些个东西不值钱也就算了,还他妈占空间,待会儿我们找个地方,把那些破玩意儿统统扔了。”
这是个好主意,反正那些没用的东西越看越不舒服,尤其是那双绣花鞋。虽然我没看到肥仔拿那双鞋子,但还是想亲自求证一下,于是问肥仔道:“肥伦,昨晚你是不是从房间里带回来一双绣花鞋?”
“你没事儿吧,老子拿绣花鞋干嘛?我他妈又不是女人,况且那绣花鞋也不是什么古董,带回来有屁用!”肥仔说完扭头看了我一眼,“好端端的怎么这么问?”
“我们车里……有一双绣花鞋。”我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往后看,肥仔瞥了一眼身后的空位,在某两个瓦罐之间还真是整齐地摆放着一双绣花鞋。肥仔也瑟缩了一下身子,“不是我,也不是你,那么这双鞋是怎么到车上来的?会不会是那老太太放的?”对于肥仔的问题,我比他还想知道。不过我们最后一致决定,把所有从“鬼谷”带出来的东西都扔了。
肥仔把车停靠在公路边上,沿线的孤坟不少,我们找了一块比较隐秘的草丛,把瓦罐、卷轴以及绣花鞋都扔进了乱草堆里,然后满意地回到车上。肥仔拍掉手上沾着的脏东西,又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继续赶路。我们俩都轻松了许多,心情也瞬间明朗起来,连窗外的风景都变得格外精致。
我们的车沿着公路驶回县城,抵达殡仪馆的时候离上班时间还差十来分钟。我和肥仔忙不迭地跑到传达室,向孙大爷打听这两天的情况,睡眼朦胧的孙大爷一见到我们就啧啧地说:“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昨天跑哪儿去了,馆长找你们找的都快疯了!本来昨天有两单业务的,可我们这儿本来就缺人手,你们俩还公然旷工,旷工也就算了,还把单位唯一的一辆运尸车给开走了,后来只能高价租了一辆拖拉机运尸体。他很是恼火,说要扣你们工钱。待会儿他来了,你们最好去向他解释清楚。”
我和肥仔在休息室眯了一小会儿,不知不觉间就昏睡过去了,恰好被馆长看到,他大斥我们工作不积极,态度不端正,做事不靠谱,反正我们俩在他办公室被他训斥的时候也是晕晕乎乎的,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往心里去。像馆长这样到了更年期的男人,我们很理解他的心情,我们都知道他家里有只母夜叉,平日里对他呼来唤去的,他家肯定没少受气,于是要找人发泄内心的愤懑之气,而我和肥仔又恰好撞到枪口上,所以他就把气撒在了我们身上,不然对不起“领导”二字。
我们从馆长办公室垂头丧气地出来时,正巧碰上刘师傅,我和肥仔打着哈欠向他问了声好,他则一脸严肃地绕开我们,进了馆长办公室,像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量,我和肥仔对此都没什么兴趣,毕竟困倦的我们只想立刻闭眼睡觉。
许是刘师傅同情我们精神状态不佳,那天也没怎么给我们安排任务,倒是让我们在休息室先补个觉。他的体贴,让我和肥仔都对他有了新的好感。后来的几天,殡仪馆一直没业务,我们也只能清闲地坐在传达室里听着孙大爷抑扬顿挫的呼噜声,无聊地数着苍蝇。
肥仔又向我提起缝尸的事儿,让我抓紧找刘师傅学这门绝技,我就纳了闷了,我学不学缝尸跟他肥仔有什么关系,他干嘛比我还在意这事儿?我问了他几次,他都没说理由,就只是敷衍地说以后告诉我。肥仔说:“听哥们儿一句劝,赶紧跟刘师傅说说,让他教你,保准吃不了亏。你一个大好青年,总这么耗着打杂混日子也不是个办法,你说是吧?”
“我再想想。”
我觉得肥仔的建议也不无道理,刘师傅已经上了年纪,摸不准什么时候两腿一蹬就归西了,那么缝尸绝技肯定得失传。上次看他缝尸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已经痒痒了,也有意地记下了他缝尸前所做的各种准备和步骤,就是怕他不肯教我,以防万一,所以我想自己先琢磨琢磨,最好能自学成才。
这些日子经历了那么多诡异的事情,倒是有些心力交瘁,不过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心如止水的人了,完全可以达到刘师傅所说的“心无杂念”的境界,就算面对赤裸的女尸也可以意念坚定,毫无所动。我是这么想的。我急切地想要进入真正的工作状态,而不是打杂混日子。每个人都有自尊心,我的自尊心驱使我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到停尸房对着尸体练习。
那是个月明星稀的岑寂夜晚,我趁着孙大爷在传达室泡面的空当走入了一号停尸房。反正只是练习,我没打算卜卦摆阵,况且我也不是给尸体缝脸,就只是想提前体验一下在尸体上穿针引线的感觉而已,所以没必要搞得那么隆重。
我从停尸房门边的铁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那是刘师傅的工具箱,里面摆放着各类化妆品,以及缝尸的工具。我又走到藏尸的抽屉前,小心翼翼地拉出一具无人认领的女尸,解开裹尸布,一个女人苍白的面孔首先露了出来,细长的眉微微蹙着,眼睛紧紧眯着,上眼皮和下眼皮被细细密密的丝线缝合。
看到那少女的面容时,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我是在哪儿见过她吗?自诩“心如止水”的我还是被眼前这惊艳的女子所吸引,手不自觉地伸向女尸的面颊,轻触她圆润饱满的樱唇,红得似是刚刚涂了一层胭脂。我的指尖享受着女尸脸上白皙柔软的肌肤所带来的弹性触感,就像当日的肥仔一样,但当我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时,立刻停住了手。
那女尸睁开了眼!
她眼皮上密密麻麻的丝线一瞬间都断开。
我被吓得猛然退了几步,一不留神,脚底一滑,竟跌坐在地上。她怎么睁眼了?慌乱中,我匆匆忙忙往门口跑,一边跑一边还不住地回头看,生怕那个已死的女人尾随而来。我躲回宿舍房间后,彻夜未眠,只要一闭眼满脑子就都是那个女人诡异的样貌,还有那对睁得大大的眼睛,直视着我。
我攥着被子瑟缩成一团,一直坐到天亮。清晨的光透过玻璃窗扫射进来,我掀开被子准备洗漱时,才发现自己的被窝里还揉着一块裹尸布!昨晚光顾着逃跑,竟忘了手里还攥着裹尸布,甚至还带回了房间……
我垂着头长叹了一口气,将它甩到一边。
那具女尸不知道怎么样了?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女尸怎么突然会睁开眼睛呢?我以前也没少听祖父讲离奇的故事,而且也和肥仔共同经历了几桩诡异事件,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昨晚所见,一想到那情景就心里发毛。
我拖着疲倦的身躯返回殡仪馆时,刘师傅正在停尸房破口大骂,像是在责怪有人动了他的工具箱。我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凑上前看了一眼,停尸床上横卧着的是自己昨天晚上拖出来的那具女尸,床头边上还凌乱地放着几瓶化妆品,有些玻璃瓶则滚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红红绿绿的液体溢出来,染了一地。
我知道自己闯了祸,却没胆量承认,什么“敢作敢当”都是屁话,此时承认无异于拿刀自刎,反正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是我所为,我做好了矢口否认的准备。然而刘师傅仿若已然知悉一切一般,将视线转移至我身上,我开始感到不安,但又故作镇定地立在一旁。
刘师傅走至我身旁,凑到我的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碰不得,尤其是死人的东西。”
我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却又不知刘师傅这句话具体所指,难道是指那块裹尸布?待到停尸房只剩下我和二愣子,我才开口问二愣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爸怎么会那么生气?”看到二愣子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我自知问了也等于白问,一个智障儿能告诉你什么?!然而就在我产生这样的想法的时候,二愣子神情严肃地迸出了几个字:“她的玉不见了!”
二愣子对答如流,而且语言简洁、语意明了,完全看不出他哪里不正常,仿佛一刻间和正常人并无分别。
“玉?什么玉?”我满腹疑惑。
二愣子并不回答,而是痴痴地傻笑。过了半晌,才又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说:“你……碰过她……呵呵,呵呵。”紧接着,二愣子随着众人一起快步离开停尸房。
☆、第25章 血玉
二愣子才走了没几步,又折返,脑袋贴着停尸房的门,用手揉了揉下巴,冲着我说:“师傅让你把女尸放回去。”二愣子口中的“师傅”就是指刘师傅,也就是他的父亲。二愣子的脑子时而清楚,时而糊涂,清楚的时候能认人,也能讲符合逻辑的话,就像刚才,言语流利、思路清晰;但糊涂的时候则连他爹都认不得,就跟着众人一块儿叫他爹为“刘师傅”。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二愣子是在装傻,特别是二愣子安静地坐在某个地方一声不响的时候,仿若在凝神沉思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是相处久了,又认定他是真傻,因为他的各种奇怪行径一般人还真是很难装出来。
我定在原地琢磨着“玉”的事,根本没听到二愣子站在门口所说的话。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冥思苦想,努力回忆昨晚来停尸间的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