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燕舞风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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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燕舞风斜-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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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门板透过里面的声响。
“湘妹听话,快吃饭……”低沉的男声十分耐心地哄着。
“饭,饭饭,嘻嘻……”
“听话,再吃一口……”
“……姐姐,姐姐……”
杯碗碰撞的声音消失了,良久,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无影抬起的手像被刺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该怎么说……
“夫人是要找人吗?”一个路过的小二突然在她背后道。
无影被狠狠吓了一跳,有些狼狈有些尴尬地转头说,“是,是的,找人……”门开了,站出来一位素袍加身,容貌端正的青年,“找……找几位故人……”
“哦……”小二满脸狐疑地打量着她和青年还有青年背后的房间,迟迟疑疑的离开了。
无影先低头吸了口气,才抬头道,“师兄,好久不见。”嘴角努力着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秦海天眼眸如星辰闪烁不定,声音暗哑地道,“好久不见,月妹。”
无影看了他半晌,才又道:“我听说,湘妹病了。”
秦海天让开身给她看房间里的情形,脸上显出疲惫的脸色,“病了半年了,越来越厉害,现在几乎都没有清醒的时候……”
房间地板上,月湘痴痴傻傻地坐着,拿着个泥人,边淌口水边嘻嘻笑,嘴里喃喃着只有她自己明白的话,她的脸颊衣襟上都粘了白色的饭粒,显然刚刚秦海天是在给她喂饭。
无影只觉得心头又酸又涩,眼眶热热地,某种水样的物体仿佛随时会流下来……
“……竟然连师兄都没有办法了吗?”无影低低地开口。
“……当年,湘妹把你推下山崖,对吗?”秦海天答非所问,语气里满含伤痛,只不知是对她还是对湘妹。
无影沉默了一下,以问代答,“师兄怎么知道?”
“自从你……不在了之后,湘妹就开始心神不宁,夜夜做噩梦……后来就开始变得神智不清了……”眼光扫过无影的脸颊,在触及脸上那两道伤疤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你也知道,得失心症的人总会不断重复自己受刺激的原因……听多了,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样吗……”都,已经不重要了吧……
“你不恨她?”他的语气怪异到了极点。
“她是我妹妹,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唯一跟我亲近的人……如果她不是恨我到了极限,如果不是钻进了死胡同,她又怎么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这样两败俱伤的方式让我离开?”她深吸气,“说到底,其实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湘妹一定是以为你那时来提亲的对象是我,爱到痴狂的人总会做出许多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来……现在,她已经在惩罚自己了,我,不怪她……”
“月妹……”
秦海天刚说出口的话被用猛力打开的房门撞击声掩盖了过去,冷冽寒风里,门口立了个瘦弱的人影,翻飞的衣裳“猎猎”做响。
那人几个大步跨进来,厉声喝问道,“海天,你刚才叫她什么?!”

第二十一章

秦海天愣了下,才快快地笑道:“红姨,你看,无影回来了,无影没事,还活得好好的……”
“我当然知道她活得好好的!”
怒目以对,月红药似悲似恨地切齿道,“好,好啊!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竟敢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好啊!”
连着几个“好”字骇得月无影连连倒退,凄凄一笑,缓缓跪下,恭敬道,“母亲。”
“你当我是你母亲了吗?!徐夫人!”
“母亲,容无影解释……”无影急急为自己辩解着,“无影将以前的事都忘了……”
“难道你刚刚才想起来?难道你要告诉我你现在才把所有的事情想起来?这样的理由你想让我相信?!”月红药怒极地一拍桌子,杯杯碗碗顿时响做一团,“我从来不知道你竟是如此无耻,为了自己能享受荣华富贵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认!你以为你抢了你妹妹的东西你就可以活得好好的了吗?!不可能!我告诉你不可能!”暴怒的话嘎然而止,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红,红姨,您别激动,有话慢慢说……”秦海天在旁边不知所措地劝慰,而月湘也怯生生地躲到最角落缩成一团。
“妹妹?原来是真的……”无影失了神,喃喃自语着,“原来,冷惜月真的是我妹妹……”
月红药脸色僵了一下,却又立刻怒声道:“是又如何!你不仅夺了她的身份地位,罔顾她在外生死不明,而且还敢这样堂而皇之地欺骗我!你,你——”手指向她,气哽在喉,说不出话来。
“母亲请息怒,”忍了许久的泪水,破堤而出,“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无影绝对没有要夺走妹妹一生幸福的念头……”
“没有你为什么不离开!没有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说实话?!”月红药一想到自己几日前想要温柔对待的另一个女儿竟然是她,竟然是这个自己看了二十几年未曾看顺眼的女儿,心底说不清的烦杂情绪便开始翻滚。这个人竟然一声不响地看着她这样殷勤对她,竟然就这样耍着猫抓老鼠的手段,很有趣吧,很好玩吧……她一定在心底嘲笑她这个母亲!今天来就是为了来看她笑话的吧!用那双看似关心实则无情的眼睛!她怎么可以这样来讽刺自己!她怎么可以这样来报复她的母亲!
月红药气红了眼,冷冷哼道,“舍不得那些荣华富贵是吗?还是舍不得名满江南的第一公子?”
无意的话犹如五雷轰顶,打得月无影摇摇欲坠,她弱声道,“没有,无影不敢痴心妄想……”
月红药立刻看出了端倪,冷笑几声,从牙缝挤出话来,“你竟敢喜欢上自己的妹夫,你竟敢违背自己当初在我面前立下的誓言!”手又一拍桌子,“你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话罢,大口地喘起气来,纠缠她几十年的气喘的毛病发作了。
“红姨!”一直旁观的秦海天紧张喊了起来。
“药,师兄,药!”无影急急上前扶她,却被她甩手推开。
月湘突然尖叫着扑过来,举起拳头就打她,“坏人,坏人,滚开,滚开!讨厌你!”
满室混乱。
“湘妹……”无影也不阻止她大力的捶打,只看着她默默流泪。
“你是坏人……”月湘手脚并用,死命对她撕扯。
“湘妹,”秦海天从后面抱住疯狂的月湘,和声道,“湘妹没事了,乖啊,快去找姐姐,就在那边,快。”把她转了个方向,推向一个角落。
月湘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那个角落,松了拳头,迷惑地自语起来,“姐姐?姐姐……呵呵……”
前一刻的狂暴瞬间消失不见……
无影心头被极快地划过一刀,冰凉的触觉后,麻木的疼痛才开始蔓延……
曾经那个缠着她说这说那的女孩……
曾经那个灵动活泼的少女……
曾经那个温婉如诗的女子……
成了这个样子,竟成了这个样子……
月红药服过药,缓过气来,情绪也平缓许多,看看痴傻的月湘,又看看无影苍白的脸,道:“看你妹妹成了什么样,如果不想你另一个妹妹也这样,就立刻跟我们离开这里。”停了下,锐利的眼神直视她的双眼,“如果,你当我是你母亲的话。”
她喉咙一哽,挣了半天,终是苦苦一笑,“您当然是无影的母亲。”
“你要记得这句话就好。”月红药甚是疲惫地挥挥手,“你先回去,这两日安排好我们就离开。”
“湘妹的病……”
“你这个倍受半仙先生赞叹的高徒难道都没有办法吗?”月红药冷硬着脸,毫不留情地开口讽刺。
无影拭去又一次滑落的水珠,“那么,容无影告退。”
客栈外。
画堂春诧异地看着主子红红的眼眶,“夫人眼睛怎么了?”
马车边的左护卫也传来担心的眼神。
“没事,今天风太大,沙子迷了眼。”笑着,若无其事。
看两人似乎都不太相信的样子,月无影又是灿烂一笑,道:“回去吧。”
那么,就是没事了吧……
两人都松了口气。
画堂春只怪自己多心了,夫人多坚强的人啊,从前被庄主那样子对待都没有流一滴泪,现在怎么可能会哭呢。绝对不可能的……只是风沙迷了眼罢了……
车外驾车的人也保持了同样乐观的想法。
然而,却是这样的想法让他们后来日日夜夜地懊悔。如果当初注意到的话,如果当初多加留意的话,夫人也就不会离开了吧。如果不是他们粗心的话,后来又怎么会这样……
再度听到管家说有访客找她时,全身竟不由一抖,抓在手中的杯子一个不稳跌在桌面上溅了满面的水。
“夫人没事吧?”画堂春手忙脚乱地翻起卧倒的茶杯,又小心用帕子擦夫人脸上身上的茶水。
“一时没拿稳。”无影接过帕子自己擦。
“夫人不该逞强的,庄主那身夏衣要过半年才会穿着呢,您何必连夜赶工呢?又伤眼又伤身的,庄主知道了肯定心疼死了……”画堂春另取出衣物给主子换上,衣襟上那么一大块茶迹可怎么见客啊。
无影勉力笑笑,也不答。
换了衣服,留下画堂春,独自一人去见客。
同样的偏厅,同样的人,不一样的心情。世事无常也不过如此吧……
无影颇有些感慨,尽管那人不是她想见的,却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弯腰屈膝给月红药默默行礼,月红药一挥手,低声道,“坐下吧。”
无影迟疑着开口问:“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今晚就走,你准备准备。”
呼吸有瞬间续不上,无影头脑里一片空白,木木开口重复着,“今晚?”
“凌晨时分,折梅山庄的后门便会打开,用来运送每日的瓜果蔬菜,天黑事多,人员混杂,你只要混在中间出来到巷口就可以了,我们备好马车在那里等你,天一亮就出城。”月红药一口气不停歇说完这个周详的计划。
月无影双眼定在某处,眉头紧蹙。
月红药用力搁下茶杯,冷哼声,“莫非是不想离开了?”
“不!不是,今晚我一定到,一定……”无影答得惶惶然。
看她这样,月红药忍不住从鼻子里又哼了哼,“最好是这样。”
事情说完月红药也不多留,立刻走人。
扶着门框,无影恍恍惚惚出着神,直到手心被掐得生疼,这才清醒了过来。
默阁,今晚便要离开,好想,再见你一面……
好想……
她跨过门槛,快步向后院走去。长长的回廊走了一截又一截,拐了一个又一个弯,明明是很近很近的距离,她却怎么也走不到……
她再顾不上什么礼仪身份,提起裙子在长廊上跑起来。
默阁,一定一定要见你,一定要见到你……
“哎哟!”
在梅香小院门口,迎面撞上一个负责打扫的仆人。
“默阁,默阁……”无影低语着,推开仆人继续往里跑。
“哎,夫人,庄主不在,庄主不在这里啊……”
她蓦地旋转身,冲到那人面前,焦急地道,“他去哪了?他在哪?”
那人被吓着了,在无影又一次追问之后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庄、庄主前天就去了扬州了呀,夫人难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一时忘了,只是一直以为他应该都在这里的,应该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就在她身边啊……
怎么可以不在,怎么可以……
她瘫软下了身子,罔顾周边的人慌张失措地叫唤。
默阁呵,难道我竟连你最后一面都不能再见?
当日一别,便成天涯……
什么车裂,什么凌迟,全不及她心碎成片的痛楚,即使痛得吸不上气,她却依旧得如常的平静,如常的找一堆不相干的理由搪塞她的失态。
于是,下人们开始窃窃碎语笑她思念郎君成狂……
于是,画堂春又开始既心疼又难过地说教她,不该连夜赶制庄主的夏衣,可不是把自己脑筋给弄糊涂了吧,庄主也不过几日就回来,夫人不必太过挂念之类……
明明是想哭的,她却不能流下一滴泪,还要笑着说,是自己糊涂了,回去歇一歇就好。
歇一歇,她就该,走了……
黑暗中,她睁着眼,细细听着窗外落雪的声音,是竹枝的声音,“嘎吱嘎吱”地,像承不住雪的重量,呻吟不止。
如果是晴天,该会看到月已过中天了吧……
她慢慢爬起来,没弄出一点声响,换上从前陈旧的衣裳,慢慢地走到外间。
小榻上的人还在熟睡中,小声打着呼噜。
在那人有醒转的迹象之前,无影快速地将一包东西放到她鼻下,这样,在明日午前,她都会安稳地睡在这里,什么也不知道。
鹅毛大雪还在下个不停,踩着湿滑的雪地穿过忙乱的人群,远离那片光明,阴暗的转角处果然停了辆马车,车夫掀起笠帽,一脸笑容地说,“月妹,你终于来了。”
“嗯。”她掀帘坐了进去。
车夫一抽马鞭,车缓缓行了开去。车轮碾开的痕迹也缓缓地被雪白掩盖过去,仿佛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凌晨下雪的天,总是阴沉黑暗得可怕,就好像,光明不会再出现……

第二十二章

雪大概积得很厚,躺在床上,她可以清楚地听到院墙外行人走过的声音,“嘎吱嘎吱”地,像在灵魂深处许久以前记下的声响,惹得心头微微泛出酸涩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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