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向主子,惜月朝她点点头,堂春只得勉力压下火气,低头道:“好。”
善儿露出惊讶的神色,她以为刚刚那样说话画堂春会发怒的,可堂春居然答应了,这,出乎了她的预料,也只有黑着脸命她过去。
前头的知客僧又道:“女施主请随小僧来。”在前头为惜月开路。
后院曲曲折折,偶有细竹穿插其间,也有几个小湖养着放生龟,一路走来都是给香客住的院落,想来往日香客极多,所以备了许多客房。今日更是一年中最多香客之日,一路过去几间大院子都住满人。知客僧领着她,越走越是安静,到最后几乎不见人声。可能是徐默阁每年都会到,所以特别提前备了这个别致安静的院子。
僧人领到门前,“茶水都已经备好,施主暂且歇息着吧。”
惜月道了谢,推门而入。院子虽然别致,屋子里却显得有些阴暗,站在门口望去,屋里黑漆漆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借着门口的光,惜月走近桌子。桌上还细心地燃了一炉檀香,味道清远淡然,不过惜月闻着总觉得有点奇怪,大概是竹园从不用的缘故吧……惜月不以为意,伸手倒了杯茶,尚未递到唇边,身后突然“吱哑”一声,门关上了……
手突然僵在了颊边,满眼漆黑里,惶恐毫无预警地涌上心头,惜月抖手一摔杯子,站直身大声道:“谁在那?!”
没有回答,只是身边蓦然多了个人形,粗粗地喘着气,惊得她踉跄绊倒了身后的凳子,连退五六步,直贴到了墙上。
一种名为害怕的东西慢慢逼近她,包围她……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惜月靠墙摸索着往门方向走了几步,才摸到门边,一只汗津津的手已经拦在她面前压在门上,荡声浪语道:“小娘子,跑什么呀。”同时,伸出另一只肥手,摸上惜月的脸。
湿滑腥臭,恶心如蛇,惜月恐惧得尖叫着往后躲,一脚绊到凳子摔到地上。惜月又快速地爬起来,抓起桌上的茶壶,漆黑似乎退去了些,渐渐看到了人影,肥大的人影又逼近了她,惜月喘着大气,握紧茶壶,颤声道:“滚开!我是折梅山庄的夫人,我夫君是徐默阁,你要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的!啊——不要过来!”粗白的茶壶擦着那人身形而过,砸个粉碎。
“嘿嘿,老子当然是知道你是谁才动手,你要不是徐贼头的相好,老子还不想动你呢!识相点乖乖从了老子吧,也少受点……”
“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那人阴阴一笑,“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这里,你那相好在最东的厢房歇着呢。若是让他看到自己最心爱的人被别人给上了,会是什么表情呢?嘿嘿。”
惜月傻了,什么叫最东的厢房,什么最心爱的人,难道……难道这是一开始预谋好的……支开堂春,独独领她到这……踉跄倒退一步,她太过自信了,实际上她从未接触过白雪,更未了解过白雪,只凭自己一番猜测就断然判定她的行动,其实是自己中了自己的计……但、但是,白雪竟到了如此不择手段的地步了,竟然要这样来毁了她……心里突然变得空空的,刀割的痛感在心里蔓延……
大手揽上她的腰身,带着口臭的嘴离她渐近。
惜月控制不住歇斯底里叫起来,“你滚开!滚开!”手脚并用,踢打挣脱,连连后退,抓起身边一切东西往他身上砸,“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操!敢动老子!”那人上前抓住她欲再扔东西的手,蒲扇似的手掌扇了过去,“你个淫妇装什么高洁!”
惜月扑倒在一堆瓷碎片里,心底一片清凉,满世界都是他骂的那句话,冰冷的感觉慢慢延续到全身,身子软绵,像力气全都被抽离了开,冰冷的碎片扎进手心,划破手臂,麻辣辣地,却感觉不到痛。
想站起身,脚一软又跌了回去。惜月悚然一惊,这是……
“嘿嘿,这药总算起作用了。”油腻的大掌抓起她,“可给老子安分了。”
惜月想推开他,想掴他几个巴掌,可身体却抽不出一点力气,鼻尖萦绕着那淡然而古怪的味道,这是……曼陀罗……曼陀罗可用于制……蒙汗药……
那人馋笑着推她倒入床,大嘴迫不及待地啃上她的颈脖,手上拉扯着她身上的衣物,“哧啦”声响不断,肌肤已触到冰冷的空气,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怎能这样受辱……不能……搭在床边的手慢慢,慢慢地抬起,至头上,摸出长长的发簪,银制的长簪,在黑暗里分外耀眼……绝不能!
素手重重落下,扎在伏在她身上的人背上。
“啊——”正陷在绮梦中的人嚎叫着跳起来,“贱人,敢伤老子!”
惜月被抓了起来,狠狠扔了下去……
“砰”的一声,脑袋被撞得出奇的响,却还是不疼,是了,曼陀罗还可以制麻沸散的……温温的热流从脑后流出,淌过脖颈,延到背后,暖暖的……
模糊中,依稀见那人骂骂咧咧地说着话,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仿佛进了虚空的境界,身子轻轻的,脑子空空的,连呼吸都可以淡淡的……
怎么办,堂春,她不想醒过来了……
怎么办,堂春,本不想让你哭的,可是,现在好像没办法了……
怎么办,她脑子里居然浮现他的脸……默阁……
这是在梦里,她知道的,因为除了梦里没有比这个更美的画面……
满眼缤纷的花雨里,软侬的女声唤着她:“姐姐,姐姐,看,那花好漂亮啊……”
她融融笑着,看了过去,真的很漂亮,雪白的花瓣,背脊带着浅浅的青,开在悬崖边上,周身环绕了淡淡雾气,随风轻轻摇曳,娇柔美丽。
她走过去,伸长手正想摘下,那花突然开口说话了,它说:“惜月。”
惜月……是谁……
恍眼间,眼前的不再是花了,变成了人,穿上一身白衣,墨黑的长发在风里飘扬,俊美的面容神似仙人,他笑着,笑得温柔似水,笑得眼中繁星点点,笑得不见一点阴郁只见温暖,他对她说:“惜月……”
惜月……是她……
脚失去控制自己跑了起来,她奔向那人,声音冲出喉咙,“默阁……”手触到那人的瞬间,脚下踩了空,她垂直的坠下……
惜月心一惊,猛然睁开眼,模模糊糊懵懵懂懂分不清是身在梦里还是现实,模糊视线里一个青色的人影,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默……阁?”
“我在。”声音也是哑哑的,她却觉得安心了。
“默阁……”微凉的大手握住她的,冷冷的指尖,暖暖的手心,她舒服地笑着陷入黑暗……
黑暗中,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热热的鼻息喷到她脸上,微温的东西触到唇瓣……肥大的人影,汗津津的手掌摸上她的腰身,湿腻的嘴竟在亲吻她……
恶心,好恶心!滚开!惜月双掌用尽全力往前一推,人影出乎意料地跌到了一边。离开,她要离开,不要在这里,不要!那人很快的爬起来拦到她面前,不!不要碰她!不要抓她的手!
“滚开!不许碰我!”她尖锐地叫起来,挣开那人的手,连连后退,身体绵软得不像她自己的,不能给这人折辱,不能!边退边伸手摸向发际,发簪呢,出门前堂春特意给她簪上的发簪呢?怎么不见了?!怎么不见了!!正在她惶恐的时候,一个人影笼罩到她身上。
“啊——滚开!滚开!不许过来!”她捂住耳朵,大声尖叫。
微凉的手掌覆上她的,冰凉的指尖,掌心温温的,他说:“惜月,是我。”
恍惚见到又那个着白衣笑比皓月的天人,他说:“惜月,是我。”
惜月痴呆了,睁着泪眼,颤着嘴唇道:“默……阁?”
“是我。没事了,别怕。”白玉般的手轻轻拉下她的手。
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那时的惶恐,那时的绝望,那时的愤恨全都涌了上来,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淌,那些可怕的事情终于远离她了吗?
“没事了。”温暖的怀抱包围住她,大手安抚地轻轻拍着她背。
哭了良久,等她缓过来时,才发现,满房间里站满了人,左夕剑、段星魂、冰炎,还有,浑身药汁的哭得抽抽搭搭的画堂春,都在望着他们……脸不由微微发烫……
“主、主子,以后,以后堂春一定一定不离开你了,呜……”堂春扁着嘴,又哭了起来。
她想像平时一样笑着宽慰她,“傻丫头,我不是没事吗?”所以她笑了,可是,才迈出一步,人就往地上跌去,在黑暗来前,她挣扎着说:“傻丫头,我……不是没事……”
第十三章
夜凉,如水。
折梅山庄南面,厢房中烛火通明。
一个青衣年轻人就着桌上蜡烛细细看书,久了,才发现那人早已神游许久。
他在想那日的事……
如果他不是生气不理她,是不是她就不会出事了?说着也幼稚,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也开始在意起她了,而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他的……
那身白衣他本甚是喜爱,但她为何要提到纳妾的事?不,不是这事,是她如何能用那般平和的语气和他说这事,平和到他控制不住自己冲她发火,其实……很没道理的……她不过是做了一个正宗的贤妻会做的事……他为何要气……
直到祭祀那日,面对他不与她同车,而与白雪一起,她竟也做得淡定漠然,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火气竟然又窜了上来,他知道那很没道理……可他还是气……
然后她便出事了,是夕剑发的信号,他甚至不知道她何时不见,不知道夕剑什么时候离开他身边,匆匆赶去时,心里很是惶惶不安,似乎都是因为他莫名奇妙的情绪,她才会出事……
“爷,不告诉……她吗?”黑衣侍卫左夕剑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
“缓缓吧,她现在病才大好……”
左夕剑皱起眉头,“终究不大好,爷还是早点说了吧……”
烦躁感涌上心头,徐默阁不耐烦地扔下书道,“现在怎么说?就这样告诉她真相,让她离开?”
“……当然不会就这样让她离开……”
“以她现在的状况和性子,夕剑,你要我逼她进死路?”
左护卫慌忙道,“没有,属下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
“那以后就不要再提这样的话。”
书桌上的烛火啪地响了声,火光跳高半寸,向一边歪了去,片刻又复直燃。
在向堂春问那天情况的时候,惜月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不想不愿可还是要知道,而且要在别的人告诉她之前先知道,有些事不是回避就可以解决的,哪怕是最坏的结果……她也一定要承受下去,不要不明不白。
画堂春捧药碗的手也颤了下,碗勺相撞,叮叮当当,她半垂眼帘道:“那日其实堂春也不是很清楚怎么了……侍侯过白姑娘后,回到厢房却没见到夫人,那时奴婢就觉得不对劲了,夫人从来都乖顺得很,陌生地方没有堂春陪同是不会随意去逛的……”
惜月微微皱了眉,以后有空得教这丫头一点遣词用句,乖顺……委实不适合形容她……
“……白姑娘说您可能四处逛去了,这怎么可能!……”
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嗯,还要教她什么是重点,老这样说话不着边际可不成啊……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半路遇到庄主和冰炎护卫,匆匆忙忙地赶去西厢,奴婢就跟了上去,本来是想让庄主派人找找夫人的,可是,跟着跟着,跟庄主进了个小院子,庄主就石雕似地停在前面不动了,奴婢才想上去,就看到,就看到……”画堂春猛地张大眼看她,“夫人,答应堂春以后不要让堂春离您左右了。奴婢怕了,真的怕了,那时左护卫抱您出来,都是血,两个人身上都血淋淋地,夫人头上还在出血,跟水似地哗啦哗啦地流个不停,一个人身上哪有那么多血啊……堂春都吓死了……”
“那……”心弦不觉又绷了起来,惜月小心的问,“我,可曾被……”
堂春一下子转不过来,哽了半天,直哽得惜月心又灰了几分,才道:“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个该千刀的混帐死东西,左护卫才不会让他碰夫人呢!”
惜月本是要相信的,可是画堂春说得如此绝对又让她怀疑起来,真的……没出事吗……怎的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画堂春见主子不信,扯住她的手急道:“夫人是不是不信堂春的话,堂春说的每句都是真话,是奴婢亲自给夫人净身穿衣,奴婢还不知道吗?!”
惜月终是信了几分,憋在胸口的那股气缓缓舒出,脸上慢慢笑了出来。
画堂春张张嘴尚有话想说,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她想说,那时的庄主好可怕啊……特别是那句“冰炎,让他体会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浑身打了个抖……又想,对那样的人,对那些胆敢伤害夫人的人本就该这样!嗯,没错……可是,为什么周身生寒气啊……
惜月身上的伤一如既往的难恢复,更麻烦的并不是这个,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她开始特别害怕黑夜,甚至黑暗的地方,容易受惊,怕与人接触……虽然每日服用安神汤,但显然效果不是很好,初时尚可以让她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