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摆摆手:“没有公堂,这里不需要公堂……”
老婆婆的话里别有深意,但此时的凌少愆和颜昕都没懂,他们日后才知道,芜州的刺史府确实是不需要公堂的。
刺史府里除了老婆婆,再无旁人。老婆婆是被前任芜州刺史收留在刺史府的,前任刺史被调走后,老婆婆也就一直住了下来,平常没事的时候就打扫打扫院子,靠街坊的接济过活。如今老婆婆年纪也大了,凌少愆不忍将她赶走,于是继续允许老婆婆住在府里。
凌少愆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将进城时看到的那口棺材找地方埋了。停放棺材的那里离城门不远,凌少愆找了个路人,好说歹说才让他帮忙一起把棺材抬出城。
接下来就是挖坑。凌少愆是凌府的大少爷,哪里干过活,抡着一把锈了的锄头刨了半天,坑还没挖好,人已经累的大汗淋漓。颜昕要帮他,被他毫不犹豫阻止了。
开玩笑,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他最爱的小昕来做?别说颜昕做不得,就算他能做,凌少愆也断不能让他来帮忙。好不容易把小狐狸养胖了些,身子养好了些,万一做这粗活给累坏了怎么办?
凌少愆死活不让颜昕帮忙,休息了一阵后又开始用力刨坑。颜昕只得在一边干看着,然后时不时给凌少愆擦擦汗。
费尽力气把老人的尸首葬下,凌少愆已几近脱力。抬头看看天色已晚,凌少愆带颜昕回了刺史府。
因为没有什么可吃的,两人只得拿出带来的点心当饭吃。老婆婆给的汤是用草根煮的,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凌少愆来讲自是极难下咽的,但此刻也不能挑剔了,况且他方才挖坑也累的够呛,早就饿扁了肚子,所以凑合凑合也就吃下去喝下去了。填饱了肚子,凌少愆拍着胸脯对颜昕承诺道:“小昕,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过这种苦日子的,我明天就去找别的食物。”
颜昕见他灰头土脸的认真样,别提有多心疼了。凌少愆是天之骄子,何曾落魄到如此地步。那日凌少愆在马上意气风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此刻却沦落到差点连裹腹都不能,实在是造化弄人。他苦一点不要紧,可凌少愆若是就此埋没在这种地方,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出发前两天,凌少愆跟符睿说的话颜昕都听见了。这次凌少愆被贬官,并不是他自己请求的,而是被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联手弄下来的。那几位都是想与凌少愆结亲进而拉拢他的,奈何凌少愆油盐不进,决意不肯应下亲事,也不加入他们一派,于是得罪了他们,被强加了莫须有的罪名贬官至此。颜昕心里明白凌少愆今日的下场都是因为他,他不想让自己牵绊了凌少愆的脚步,最终却还是连累了凌少愆。如果凌少愆因此而前途尽毁,他该如何自处?
晚上躺在异常简陋、被子都散发着浓烈霉味的床上,颜昕怎么也睡不着。凌少愆倒是表现的很淡定,见颜昕翻来覆去的不安稳,以为他是睡不惯这么硬的床板,于是赶紧起床去拿出放在箱子里带来的冬天的衣物铺在他身下,好让他躺的舒服点。
男人别的活做不顺手,只有铺床和其他能照顾到颜昕的事情做的相当熟练。颜昕不禁红了眼眶,想起了男人由最初为他铺床、为他穿衣梳洗的笨拙,到后来慢慢练的得心应手。一点一滴,体贴入微。这个男人真真是将他宠到了天上。
入睡前,颜昕悄悄把手从凌少愆的臂膀下抽出来,对天合了双手祈祷。爹,娘,若是在天有灵,请你们一定保佑少愆,保佑他早日脱离苦海。
如果他不能对少愆的前途有所帮助,至少,不要让他成为他的负担……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两三章就完结了。。。
☆、Part 29
到达芜州,成为一州刺史的第二天,凌少愆就遇到了一个不小的难题。他们没有水可以用了。老婆婆年事已高,每次只能推一小桶水回来,昨天那一桶已经被他们用光了,只能再去打水。既然有凌少愆和颜昕这两个年轻人在,自然不能再劳烦老婆婆。于是凌少愆自告奋勇,拿小推车推了好几个木桶,准备去多打些水回来。
打水的地方是条小溪,在芜州的南面,出了城还要再绕过一座山才能找到。凌少愆就不明白他跟这小推车有什么仇,明明他用尽了全力就是稳不住它,这一路上东倒西歪的,好几次差点把水桶都掀下来。
颜昕跟在后边,被吓的小心脏一抽一抽的,生怕凌少愆摔到自己,几次要上去帮忙,都被拒绝了。他也只好偷偷用自己微弱的法力帮凌少愆稳住小推车,好让他不那么辛苦。
好不容易撑到了小溪边,把木桶全部从小推车上拿下来,两人终于松了口气。然而把几个木桶灌满水之后,凌少愆却怎么都不能将小推车的把手抬起来了。
旁边有人瞅着凌少愆笨手笨脚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凌少愆从未受过如此待遇,咬牙一使劲,谁知反而用力过头,木桶全都滚落了下来,水在凌少愆四周洒了一片。
颜昕吓了一大跳,赶紧去看凌少愆怎么样了。幸好人没事,只是衣服湿了一大片,看上去略显狼狈。
将凌少愆挫败的神情看在眼底,颜昕心疼的不得了:“少愆,让我帮你吧,我可以拎两桶……”
“不用,小昕,我没事,你先歇会儿,我马上就好。”凌少愆连连摆手。
凌少愆坚持自己来,颜昕也没有办法。凌少愆这人霸道的要命,他坚持的事情,颜昕必然拗不过他。有时候颜昕都觉得无奈,少愆有必要把他保护成这样吗?他虽然身体弱了点,可这些基本的事情还是可以做到的,况且自从道士给他吃了强身健体的丹药之后,他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他也是可以帮到凌少愆的呀!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过来帮助凌少愆把木桶重新灌满水然后拎上车去。凌少愆道了谢,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惊讶道:“你是昨天那位大哥?”
过来帮助凌少愆的就是昨天凌少愆进城时碰见的那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也认出了他们:“是你们啊,你们在这里住下了?”
凌少愆道:“我是新上任的刺史凌少愆。”
“刺史大人?”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边上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又来了个刺史啊……被贬官到这里,也是蛮可怜的……”
“看着应该是个富家少爷吧?连水都不会打……”
“管他呢,反正有没有刺史都一样……”
“别是来压榨我们的就好了……”
凌少愆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趋于正常。颜昕张口欲为凌少愆辩解,却被凌少愆拉到身边:“这是我的内人,颜昕。”
内,内人?!颜昕微微瞪大了眼睛,轻轻给了凌少愆一肘子。少愆疯了吗?他这么说,要让百姓怎么看他这个新任刺史?
中年男子愣了一愣,看看颜昕:“哦……”
所幸中年男子没有对他们另眼相待,抑或是碍于凌少愆刺史的身份,总之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中年男子教了凌少愆把握推动小推车的力度,然后与他们一同回城。
回城途中,中年男子告诉他们,芜州这里大部分地方寸草不生,只有一户人家的地里庄稼长的极好。凌少愆纳闷,没有水的话,怎么会有一片地能长出庄稼?
中年男子摇头:“不知道,大家都说是那家祖上积德了所以老天爷格外照顾他,可我看不是,说不定他家地下有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那里挖井?”凌少愆疑惑道。
“哪有那么容易,都不知道能不能挖出来,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没有人愿意去费那个力气,城里也只剩了些老人了,哪里挖的动……再说那家人也不让动他家的地啊……”
凌少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打算回去就找那家人谈谈。岂料那家人先找上门来,派下人送了些粮食过来,说是慰劳新任刺史大人的。
得,往后一段日子的饭有着落了。晚上凌少愆吃着白花花的米饭,脑子里想着怎么说动那家人同意挖井。依他读过的书和现场观察过的情形来看,那块地下应该是有水的,只要挖了井,城里的人就不需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打水了,也就可以灌溉地里的庄稼了。他这个刺史,绝对不是只有表面好看的花瓶啊!状元郎也是可以办实事的。
最后凌少愆半引诱半威胁的说服了那家人同意挖井。但是谁来挖呢?凌少愆看着满城的老弱病残犯了难,似乎只能他亲自上阵了。
于是,凌少愆开始了每天埋头挖井的日子。但凌少愆终归是没有做过重活的大少爷,很快他的手布满了水泡,水泡磨破了之后钻心的疼,他也只能忍着。
颜昕每天晚上抚着凌少愆满是水泡的手泫然欲泣。在百姓都在说风凉话的时候,只有他知道凌少愆有多么努力多么辛苦。凌少愆连续挖了好几天的井,早已浑身酸痛,经常半夜疼醒,然而他却始终强忍着不想让颜昕知道。颜昕不由想着,如果不是因为他,凌少愆现在会是什么境遇?应该是坐在书桌前紧张的处理公务?或是与同僚一起悠闲的喝茶?不需要担心明天的水是否够喝,后天的粮食是否够吃,不需要承受满身的酸痛精疲力尽却又难以入睡……
可是没有如果存在。颜昕想,无论怎样,他都要为了凌少愆做一次努力。
在颜昕的再三请求下,有几个城里仅存的原先不愿意去挖井的中年人终于答应了帮一帮凌少愆。天知道,为了获得这些人的帮助,颜昕在他们门前屈膝跪了多久,又说了多少的好话。
当然是很苦的。颜昕笑笑,那又如何?少愆比他更苦。只要能减少少愆的痛苦,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都会拼尽全力。若不是少愆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耗费法力,而且在全城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不方便使用法力,他早就用了。
几天之后,井挖好了。清凉的井水呈现在百姓们眼前,人们看向刺史大人的眼神也多了一分尊敬。
凌少愆被百姓围在中间感谢时,颜昕仿佛从他熠熠生辉的脸上,再度看到了状元游街那天的风采。
日子还是在一天天变好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两章少有涉及颜昕和凌少愆两个单独的场景,那是情节需要,咳咳。。。明天就是讲他俩甜腻腻啦~
窝不会说明天正文就完结了。。。然后后天是无责任小番外。。。
☆、Part 30
自那之后,芜州的百姓明显生活便利了许多,而这都归功于新任刺史凌少愆。虽然刺史大人看起来像是个只懂诗书的文弱书生,还是个被下放的失意状元郎,可他似乎也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无能。说不定,这个新的刺史大人真的给他们带来好运?……
再往后,凌少愆的刺史之职慢慢得到了认可,逐渐步入正轨。每天早上一睁眼,忙碌的生活就开始了。今天帮李家和张家决断墙边的枣树属于谁,明天帮王家寻找丢失的米粮,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百姓关心的也就是这些小事。巴掌大的地方能有什么大事呢?无非就是偷鸡摸狗的事要处理。打他来把井挖好了,有了水吃,能浇地种庄稼了,这种事也少了许多。就只剩下一个土匪的问题需要解决,可那是需要长期的工作的,一时半会儿急不来。
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凌少愆也会去帮城里无依无靠的老人做点杂务。有些人家的房顶漏了,或是地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一准第一个跑去。尽管一开始什么都不会,办不成事还要搞的自己狼狈不堪,甚至带点伤回去,但渐渐的他也学会了些技巧,做起杂活来也有模有样了。被帮忙的人家感激他,往往会赠给他些东西,有时是吃的,有时是衣服,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都用的着。凌少愆就捧了人家送的东西回去跟颜昕炫耀:“有好吃的,还有新衣服,咱们又赚啦!”
颜昕盯着凌少愆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早前他们还在长安的时候,凌少愆吃的穿的是什么?那都是长安城里最好的东西。可如今他只是得到一件麻布衫、几个煮地瓜,就高兴的不得了了。少愆他,不该被困在这种地方,不该受这种苦啊!
凌少愆多少知道颜昕苦恼的是什么,总是笑着安慰他:“小傻瓜,我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就很幸福了,你看,这里的人都不会排斥我们,我也可以想搂你就搂你,想亲你就亲你,多好啊!”
知道凌少愆在故意逗他笑,颜昕好笑的舒展了眉头。这人,就算落魄了也能有心情开他玩笑,也不怪芜州的百姓最初以为他不靠谱。
这天,凌少愆又不知从哪捉了只老母鸡回来。鸡已经不能下蛋了,肉质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但熬汤是不错的。凌少愆打算杀了这鸡给颜昕炖鸡汤喝。最近摸着小狐狸腰又细了一圈,想来是因为好久没有沾到荤腥的缘故,必须给他补补了。
凌少愆在院子里杀鸡,颜昕就坐在门槛上看。就见凌少愆一手按着鸡,一手拿刀,在鸡脖子跟前比划,一会儿看看鸡,一会儿看看刀,比了又比,最终还是落不下手去,反倒被鸡挣脱了在院子里直扑腾。
见此情景,颜昕连忙去帮凌少愆抓鸡。两个大男人追不到一只鸡,中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