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香笑道:“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娘娘真是好计策,这么一会儿功夫,便哄得太子说得起兵的时辰。”
郑氏冷哼道:“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自信,总是以为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尤其是对比他弱小的人。”
她的话令金香笑意更深了几分,“奴婢真想看看太子知道真相之时的表情,相信一定很精彩。”
郑氏扫了她一眼,冷冷道:“还不去?”
“奴婢告退。”说着这四个字,金香退出了宜秋宫,按着李建成的“吩咐”将这件事写在信上,传递去秦王府。
末时一刻,也就是说,李建成真正起兵进逼太极宫的时间,应该是末时二刻,所以秦王府这边的起兵时间,应该是末时三刻。
在知晓了时间,并且安排好一切之后,李世民策马出城,他所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这四年来,想去而不能去的明月庵。
到了这个时候,不论最后成败与否,李渊的命令都已经不能再束缚他了,他要见韫仪,立刻!
当刚刚做完午课的韫仪看到李世民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至指尖碰触到那温热的肌肤,方才确定,站在自己眼前的,真是李世民,而非曾欺骗了自己无数次的幻觉。
如意在回过神来后,惊喜地道:“殿下来此,是不是表示公主可以回府了?”
“我也不知道。”在如意疑惑的目光中,他握住韫仪微微发抖的指尖,“父皇还是没有原谅你,但我……已经不需要他的原谅了。”
韫仪惊讶地望着他的眼眸,在看到他眼底的那抹决绝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将李世民拉入厢房之中,待得命如意关了房门之后,她轻声道:“殿下是不是做了什么决定?”
李世民抚过她未施半点脂粉的素净容颜,徐徐道:“明日,我要去做一件有些危险的事,若是成了,我会立刻来接你,从此再也不分开;若是输了,你我……恐怕都难逃一死,怨我吗?”
虽然这几年,韫仪一直被禁足于这小小的明月庵中,但她的心思并未蒙尘,依然剔透如水晶,思忖片刻,她道:“殿下所说之事,可是与帝位有关?”
李世民长叹一声,“我本不愿走到这条路,可是到了今日,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在父皇与太子眼中,父子兄弟之情,根本不值一提,每每想起,都让人心寒。”
“殿下来见妾身,可是心中还有犹豫?”面对韫仪的话,李世民摇头道:“既然决定了,我就不会犹豫,来见你……是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韫仪,这几年委屈你了,对不起!”说到后面那句话时,在战场上被敌人刀剑所伤,性命垂危之时未都流半滴眼泪的李世民,竟淆然泪下。
韫仪徐徐抚去他落下的泪,微笑道:“只要殿下心中有妾身,妾身便不觉得委屈,倒是殿下这个样子,若让那些跟着您征战杀侥的将士看到,非要笑话您不可。”
李世民被她说得笑了起来,“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说话,难道还愁眉苦脸的吗?”韫仪笑语了一句,握住李世民宽厚的手掌,一字一句道:“不论殿下做什么,妾身都会与您站在一起;若败,我们就去地府再相聚,生死不相离!”
这番话虽没有华丽的辞藻,却令李世民甚为动容,紧紧反握了她的手,“不错,生死不相离!”
在李世民离去之前,韫仪望着供在佛台上慈眉善目的观音道:“妾身会日夜在观音前为祈祷,请观音菩萨保护殿下一切顺利!”
李世民点点头,低声道:“我与刘先生商议过,如果守不住长安,就退守洛阳,在离去之前,我会派人来接你,你今晚将需要带的东西收拾好。”
“妾身知道了。”在送走李世民之后,韫仪将东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她并没有什么要带的,只有长孙氏命人送来的关于李宽的那些画像。
在收拾好东西后,她点起三柱清香,然后跪于佛像前,为李世民默默祈祷。
虽然事隔四年,但李渊的监视并没有撤去,李世民前脚刚踏入明月庵,后脚消息就传到了李渊耳中,后者眼角不停地抽搐着,寒声道:“他果然还惦记着杨氏那个贱人,好!真是好!”
张氏一边抚着他的胸口一边劝道:“陛下息怒,只是一点小事罢了,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她的话惹来李渊一阵冷笑,“你觉得这只是小事?”
“妾身觉得,杨氏与秦王到底夫妻一场,这几年被迫分享,心中一定想念得紧,能够忍上四年,已是很了不得了,若换了妾身,几日不见陛下就想念的茶饭不思呢。”
“她什么时候成了世民的妻子?”面对李渊的斥责,张氏忙道:“是妾身一时顺嘴,说错了话,望陛下见谅。”
李渊冷哼一声,“当初朕不许他们相见,就是希望世民可以忘记这个祸水,没想到……他不仅没忘,还将朕的话当做耳旁风,看来他眼中,当真是没有朕这个父皇了。”
“其实……”张氏瞅了李渊一眼,迟疑着没有说下去,直至李渊催促了一声,方才道:“一直到现在,都有许多人在传,说大唐江山是秦王打下来的,陛下该传位给秦王而非太子。”
李渊面色阴寒地道:“自古以来,都是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长兄尚在,哪里有他的份,至于这江山,可笑,他一个人敌得过对方千军万马吗?”
“陛下说的这些,臣妾自是明白,可是那些市井百姓不懂,他们向来都是人云亦云的,您想想,连臣妾这个幽居宫中的人都听到了,可想而知这外头,传得有多激烈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青楼出身
李渊突然一言不发地盯着张氏,后者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陛下怎得这么看着臣妾?”
李渊徐徐道:“朕刚才突然想起,你从东宫出来的,怎么,太子很想让世民死吗,要你在朕面前说这么多话?”
听得此言,张氏忙道:“陛下误会了,太子并未与臣妾说过什么,臣妾只是将自己所知告诉陛下罢了,至于陛下如何处置秦王,臣妾不敢过问。”
李渊轻哼一声,转而道:“德妃还是什么都不肯吃吗?”
“是,自从昨儿个见过陛下之后,德妃姐姐就一直不吃不喝,实在是让人担心。”在悄悄看了李渊一眼后,她忽地屈膝跪下,“陛下,臣妾与姐姐虽说出身东宫,但自侍候陛下开始,所有的心思,都皆系于陛下一人身上,再无旁鹜;臣妾相信姐姐,绝对没有与太子做出苟且之事;再者,姐姐身边的宫女还有周太医,陛下都亲自审问过了,并无可疑,还有那婆子,她也不曾说德妃姐姐小产,可见这件事,根本就是秦王与万贵妃串通,蓄意陷害德妃姐姐与太子,陛下您……”
“行了!”李渊打断她的话,“是否陷害,朕自会审断,你不必多言。”说着,他摆手道:“朕有些累了,你退下吧。”
“陛下……”张氏待要再言,却被李渊冷厉的眸光给瞪了回来,“听不懂朕的话吗?”
见他面有不悦,张氏只得讪讪咽下嘴边的话,屈身告退,在她走后不久,李渊抚额道:“去把人给朕叫来。”
“是。”虽然李渊没说是什么人,但高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李渊唯一有心思召见的,只有暗卫。
一柱香后,李渊望着跪在地上的暗卫道:“可有查到什么?”
“因时间紧迫,奴才们暂时只查到一件事情。”暗卫话音未落,李渊已是道:“说,什么事?”
“奴才们一一问过杏花楼管事之人,包括杏娘,他们承认,德妃与张昭仪确实是杏花楼出身!”他口中的“问”自然不是普通的问话,事实上,那些人被他们问过话后,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
李渊脸色瞬间变得一片铁青,咬牙道:“继续说下去!”
“当年太子找到杏娘,问她将尚是青倌的德妃与张昭仪买下,并且叮嘱杏娘等人,若有人来查问德妃她们的身份,尽管承认,无需隐瞒,但如果到了御前……”
李渊森然接过话,“就要说被杨氏所逼,陷害太子与德妃她们是吗?”
“不错,除此之外,听杏娘所言,太子还为德妃她们安排了清白的身份,确保她们不会被揭穿。”
这一刻,李渊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最宠信的妃嫔,竟然真是青楼出身,而安排这个局骗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信任的儿子。
暗卫的话还在继续,“虽然奴才们尽量低调,但杏花楼一下子失踪了这么多人,恐怕消息早晚会传到太子耳中,到时候……”
“无所谓了。”李渊冷冷吐出这几个字,旋即道:“继续查,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总之一定要查清楚朕交待的所有事情。”
“是!”暗卫在退下去之前,迟疑地道:“有一件事,奴才们虽然查到稍许,但尚不能肯定。”
“讲!”在李渊的示意下,暗卫道:“奴才们发现东宫那边,有四处调动人手的迹象,另外齐王这昨日与禁军统领常何接触过,怕是有所图谋,奴才们正在加紧追查!”
这句话令李渊皱紧了眉头,李建成是自己亲册的太子,还图谋什么,难不成……想到此处,李渊脸色顿时变得比之前还要难看。
“朕知道了,你们继续去查。”在暗卫离开后,李渊立刻道:“高阳,立刻传常何来见朕!”
很快,一身盔甲的盔甲的常何出现在大殿中,拱手道:“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急召臣来,有何吩咐?”
这会儿李渊的神色已是恢复如常,淡淡道:“常何,朕记得,你以前曾在齐王手下当过差是吗?”
常何低头道:“是,齐王征伐刘武周之时,臣是副将。”
“如此说来,你与齐王很熟了?”面对李渊的询问,常何道:“算不得太熟,不过偶尔会相约一起打猎。”
李渊身子微倾,盯了他道:“那这几日呢,齐王可有约你打猎?”
常何眸光一动,抬头道:“齐王并未约臣打猎,不过昨日他来找过臣。”
李渊故作疑惑地道:“哦?他来找你做甚?”
“臣……臣……”常何神色惶恐地道:“臣不敢说!”
“朕恕你无罪,说!”在李渊的坚持下,常何只得道:“齐王是为太子而来,他告诉臣……陛下受秦王所惑,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他要臣助太子清君侧!”
李渊重重一拍桌案,面庞因为愤怒而扭曲莫名,厉吼道:“放他个狗屁!”
常何等人连忙跪下,慌声道:“陛下息怒!”
李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久久不能平息,一直以来,李建成都是他最倚重的儿子,所以不论李世民立下怎样的赫赫军功,他都从未想过东宫之位易主,可是现在……这个儿子不止欺骗自己,现在居然还要清君侧!
清君侧,往好听了说,是清除帝王身边的奸臣;往不好听了说,那就是造反!
“好!真是好!一个比一个长进,一个比一个有出息!”李渊这句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透着浓浓的恨意,高阳等人摒息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许久,李渊勉强压下了在胸口翻涌的恨意,盯了常何,寒声道:“那你呢,是否也想背叛朕?”
常何赶紧道:“臣与齐王虽有几分私交,但臣忠心之人,从来都只有陛下,所以当时就拒绝了齐王的要求!”
他的话令李渊面色稍霁,徐徐道:“既是这样,你为何不立刻告之朕?”
“其实臣今日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陛下,毕竟太子与齐王都是陛下子嗣,臣空口无凭,即使是说了,陛下也未必会相信。”说着,他又急急补充道:“不过陛下放心,就算太子与齐王当真行谋逆之事,只要有臣与禁军在,就绝不会让他们成事!”
第六百四十四章 知之晚矣
“好!”静默片刻,李渊道:“从现在起,你加派人手,牢牢看守宫中各门,一旦太子等人犯上谋逆,就立刻将之捉拿,带到朕面前,朕要亲自审问他们!”
“臣遵旨!”在常何退下后,李渊长长叹了口气,对尚跪在地上的高阳道:“行了,你起来吧。”
“谢陛下。”高阳起身后,望着片刻之间,似老了十余岁的李渊,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也累了,不如奴才侍候您睡一会儿?”
李渊摇头道:“朕是累,但朕只要一想到太子这个样子,朕就怎么都睡不着。”
高阳开解道:“或许……这一切只是齐王一人所为,与太子并无关系。”
“一人所为?”李渊冷笑道:“元吉一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高阳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方才道:“不如陛下与太子好生说说,或许……”
“不必了。”李渊摆手,失望地道:“他的心思,朕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