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没有在嬉戏,没有在打闹,李承宗懂得说话,脑子也很清楚,可他却对韫仪的话置若罔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根本听不到。
但这……这怎么可能,大郎的听力一直都是好的,而且最近耳朵也没受过伤,他怎么可能听不到呢,这……这实在太荒谬了。
虽然秋林一直告诉自己不可能,但从刚才到现在,李承宗对于他们的话没反应却是事实,哪怕是刚才,李承宗虽然开口了,却是因为他被自己抓痛,而非回答。
李承宗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秋林往前走,晃着她的手道:“为什么不走了?”
秋林低头看着他,颤声道:“大郎,你听得到奴婢说话吗?”
李承宗歪着小脑袋看她,脸上充满了疑惑,他这个样子令秋林更加害怕,勉强道:“大郎,我们去找娘子好不好?”
李承宗还是与刚才一样的反应,直至秋林又说了一句后,他终于吐出一句令秋林绝望的话,“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听不到——这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将秋林劈得四分五裂,大郎他……他真的听不到自己的话。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大郎一定是在与自己开玩笑,好端端的怎么会耳聋呢,对,是玩笑,一定是玩笑!
秋林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救命木板,她蹲下身强撑着笑容道:“大郎,你可别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告诉奴婢,你可以听到的是不是?”
李承宗茫然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有些不耐烦地道:“为什么一直不动啊,我要回去!”
秋林抓住欲要离开的李承宗,一把抓住他,神色狰狞地道:“快说,说你听得到,快说啊!”
李承宗只是一个两岁多的孩子,顿时被秋林狰狞的面容吓得哇哇哭了起来,后者全然不顾,只是一味地摇晃着他,问是否听到自己的话。
韫仪见势不对,连忙自秋林手中夺过韫仪,“你吓到他了。”
“不会耳聋的,大郎不会耳聋的!”秋林没有争抢,只是喃喃说着这句话,韫仪知她是被吓坏了,也不说什么,只对如意道:“你们两个,一个去请大夫,一个去请季娘子过来,都到大郎屋中。”
待她们二人离去后,韫仪抱起还在哭泣的李承宗往他屋中走去,至于秋林,亦被嬷嬷带了回来,一路上她都在不停重复着那句话。
第四百零五章 蜂蜜豆花
未过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拉着季容走了进来,一见到韫仪,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吉祥与我说承宗出事了,究竟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说话之时,她已经将承宗抱到了自己怀中,仔细打量着,这儿子是她的心头宝,纵然是少一根头发也要心疼半天。
韫仪轻叹道:“季娘子放心,大郎没有受伤,不过……他的耳朵恐怕不太好。”
“不太好?”季容疑惑地看了正玩着自己手指的李承宗一眼,对韫仪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在院中遇到大郎在院中玩雪,就逗留了一会儿,意外发现,大郎对于我们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听不到我们说话。”
季容如遭五雷轰顶,双耳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说不出,过了许久,她方才努力张嘴,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你说……承宗耳……耳聋?”
虽然韫仪不喜季容,但这个时候也不禁有所同情,“这只是我的怀疑,如意去请大夫了,应该很快就会来。”
大夫……她自己不就是大夫吗?想到此处,季容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伸出颤抖的手指搭上李承宗细细的手腕,想要诊断出后者体内的问题,无奈手颤抖的太利害,一直都无法准确搭脉,直至另一只手握住小臂后,方才稳定了一些。
在诊出李承宗的脉象后,季容整个人都在颤抖,这个脉象……这个脉象分明就是……不会的,承宗最后一直都很好,没生过病,也没有出现过什么不舒服,至多只是最近沉默了一些,不常说话,怎么会一下子就耳聋了呢?
李承宗望着颤抖不止的季容,眨着眼睛道:“娘,您怎么了?”
季容勉强定了神,道:“娘没事,就是觉得有些冷,你在床上好好坐着,娘问秋林他们几句话。”
在抱李承宗上床,又仔细检查了他的双耳后,季容起身走到战战兢兢地秋林等人身边,寒声道:“都随我出来。”
秋林几人拖得沉重的脚步跟在她身后,待得出了屋子后,其中一个嬷嬷急切地道:“娘子,奴婢们……”
“啪!”季容回身一掌,狠狠掴在她脸上,咬牙道;“我让你们照顾大郎,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
几人连忙跪了下来,慌声道:“娘子明鉴,我们几人一直悉心照顾大郎,不敢有丝毫轻慢,娘子也看到大郎他很清楚了,实在……不知大郎怎么会突然就耳聋了!”话音未落,另一边脸上又重重挨了一脸,“还敢狡辩!”
嬷嬷万般委屈地道:“奴婢不敢。”
季容用力吸着气,努力将怒意压下去,“说,最近都出了什么事。”
两个嬷嬷努力回想着,无奈实在是想不出,其中一个瞥了一眼旁边的秋林,道:“回娘子的话,大郎他比较粘秋林,或许她会知道什么。”
季容冷哼一声,盯了秋林道:“你说,怎么一回事?”
秋林恼恨地瞪了一眼将祸水东引的嬷嬷,颤声道:“这些日子,大郎与平常一样,并无任何意外之事,奴婢也想不明白,大郎怎么就耳聋了。”
季容刚才也检查过李承宗双耳,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红或者化脓的痕迹,应该不是外部受伤,剩下的,就只有内里了,“你最近给大郎吃过什么不该的东西?”
秋林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大郎不爱吃东西,所以除了一日三食之外,就只有奴婢做的豆花,偶尔吃几片苹果或者橘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秋林说话的时候,季容一直盯着她,瞧着不像是说话,奇怪,打从承宗能吃奶水以外的东西后,一日三餐以及额外吃的东西,都要过她的目,这段时间也不例外,她并未发现什么问题,何以突然之间,承宗就耳聋了呢?不对,当中一定还有问题。
这般想着,季容又道:“所有食用之物,都是你们几个经手的吗?”
秋林连连点头,“娘子交待过,奴婢等人又岂敢不从。”
“豆花也是你亲手所做?”季容的话令秋林脸色微微一变,连忙低头道:“是。”
虽然秋林借着低头掩饰脸上微小的异色,然还是被季容看出来了,声音当即一寒,“是否还有事情没说?”
“没……没有。”一边说着,一边秋林把头垂得更低,然她不知,自己这个动作,正是在告之季容,她心虚。
“不说是吗?”季容冷冷说了一句,对身后的小厮道:“去拿鞭子来,给我狠狠抽这个小蹄子,打死为止!”
一听这话,秋林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急忙跪下道:“娘子饶命,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冤枉!”
季容直直盯着她,“不想受皮肉之苦,就给我从实招来,再有一句谎言,纵然你求破了天,也休想我饶你!”
秋林不敢再隐瞒,用力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大约十余天前,奴婢在厨房煮豆花的时候,遇到一女子,她自称叫阿月,是大少夫人房中侍候的,她告诉奴婢,要想勾出豆花真正的香甜之味,就要放蜂蜜,奴婢照着她说的法子试了一下,果然香甜可口,所以就拿给了大郎吃,大郎吃过后也很喜欢,奴婢想着,这两样都是好东西,加在一起吃肯定对大郎有好处,所以这些日子,一直都是用蜂蜜来调豆花。”说着,她急急道:“奴婢刚才不说,并非存心隐瞒,而是觉得大郎耳朵的毛病不会与之有关。”
“不会与之有关?”季容面色阴寒地盯着她,眸中似有一团绿幽幽的鬼火在燃烧,令人不敢直视。
秋林望着季容比刚才更加难看的脸色,战战兢兢地道:“是。”话音未落,脸上已是挨了重重一掌,力道之大,竟是将她嘴里的一颗牙齿生生打落了下来。
季容犹不解恨,又用力掴了几掌,掴得秋林满嘴是血后,方才恨恨地停了手,“你这个贱婢,害惨了大郎,还口口声声说无关,你可知豆腐与蜂蜜相生相克,偶尔服用一次尚且看不出什么,但若长时服用,就会令人耳聋,大郎的病,皆是拜你所赐!”
第四百零六章 失聪
秋林愣愣地跪在那里,连求饶也忘记了,是她……真的是她害惨了大郎,而凶手,就是那一碗碗混了蜂蜜的豆花,这怎么可能?想到此处,她张着肿胀渗血的嘴道:“不会的,这两样东西都无害,绝对不会害大郎耳聋的!”
回应她的是又一次掌掴,“我自幼熟读医书,岂会不知究意是有害无害,我一定要叮嘱,不得随意喂大郎吃东西,无害,你知道有多少种看似无害的东西混在一起,会变成毒物,甚至是取人性命,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说到后面,季容已是近乎歇斯底里,大郎是她的命根子,是她在李建成身边站住脚的根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令她怎么能不生气。
这一次,秋林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她目光呆滞地瘫软在地上,没有乞求季容原谅,因为她知道,季容绝对不会原谅她!
盯着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庞,季容强压了怒意道:“你说那人叫阿月,是大少夫人身边的丫头是吗?”
在季容身后的小厮踢了她一脚后,秋林方才回过神来,颤声道:“她是这么说的,但后来……奴婢去大少夫人那边找过,都说根本没这个人,之后也再没有见过。”
季容沉着脸没说话,这个时候,之前被她掴了两掌的嬷嬷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道:“娘子,大夫到了,正在替大郎诊治。”
季容命人看住秋林后,快步往屋中行去,果见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正在替大郎把脉,如意见她进来,道:“这是长安城中最好的大夫,邱一名,以前曾在宫中为御医。”之前韫仪让她去请大夫,她第一次想到的就是邱一名,以往在宫中时,他的医术可是备受推崇,后来杨广将都城迁往洛阳,他不想背井离乡,再加上年纪已老,便致仕留在了长安城。
季容点点头,紧张地望着邱一名,待后者收回手后,她急忙问道:“邱御医,大郎的双耳可还有救?”
邱一名抚着下颌的长须道:“老朽刚才替大郎检查过双耳,并无外伤,反倒是他内息不正,应该是内服引致的耳聋。”
“这十几日,他一直服用调过蜂蜜的豆花。”季容的话令邱一句眸光一亮,转而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了,难怪了。”他从医大半辈子,自然也从医书上看到过蜂蜜与豆花同食会耳聋的记载。
他这个样子令季容更加心焦,再次道:“邱御医你一定要救救大郎,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
邱一名叹道:“若是刚出现端倪之时,就诊治用药,大郎的听力或许还可以保住,现在……”他拱手道:“恕老朽直言,已经太晚了!”
季容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摔倒,小厮赶紧扶住道:“娘子小心,小的扶您去坐一会儿。”
季容没有理会他,上前抓了邱一名的袖子哀求道:“大郎不可以有事的,邱御医你再想想,说不定……说不定会有法子。”
邱一名摇头道:“老朽明白娘子的心情,如果有法子,老朽一定会救,可惜,真的太晚了,伤害已是不可逆转;所幸老朽看大郎已经学会说话,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往后你们可以试着教他唇语,情况应该不至于太差。”说着,他就要离去,季容哪里肯放,攥着他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如意说你是长安城最好的大夫,一定有法子救他的,我求求你,求求你!”
“老朽实在无能为力。”说完这句话,邱一名挣开她的手离去,留下垂泪不止的季容,李承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地下床奔到季容身前,拉着她的手道:“娘,您怎么哭了?”
望着天真无邪,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的李承宗,季容悲从中来,恨不得大哭一场,但她没有哭,因为她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那个阿月,找到躲在背后加害承宗的凶手,将他们千刀万剐!
季容抹去眼角的泪,蹲下身道:“娘没哭,是不小心有沙子掉进了眼里,才会流泪。”看到李承宗一脸茫然的样子,她才想起,不论自己再说什么,这个孩都不会听到。
她忍着心中的悲意,对韫仪道:“麻烦公主在此照看承宗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好。”在韫仪答应后,季容快步离去,吉祥不解地道:“大郎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季娘子不在这里照顾大郎,还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