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一边哭一边摇头道:“不要,小满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不许你们杀它!”
“不杀它,难道要我们一家三**活饿死吗?”女子话音刚落,那男子便瞪着眼睛道:“今日我说什么也要宰了这只兔子,好好吃一顿饱的,快给我!”
“不要!”小女孩紧紧抱着兔子,仰头对韫仪道:“姐姐,你救救小满吧,不要让爹杀它!”
韫仪蹲下身,拭去那张小脸上的泪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爹要杀它?”
小女孩抽噎着道:“爹说家里已经没东西吃了,饿得实在受不了,就要杀小满吃它的肉,小满是爹以前从集市上买来的,一直养在家里,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怎么可以杀它。”
吉祥道:“既然是你们一手喂养大的,怎么说也有感情,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
男子怒道:“说得轻松,敢情饿肚子的不是你们,别在这里多管闲事,赶紧给我让开。”
女子在一旁叹了口气,道:“要不是实在饿得没东西吃,我们何至于要杀小满。”
见男子冲过去,小女孩心中一慌,手上力道一松,那只兔子趁势跃下,蹦跳着往远处逃去,见到此景,那男子顿时红了眼,拿刀指了小女孩,厉喝道:“死丫头,你故意放过那只兔子,存心想要我跟你娘饿死是不是?信不信我连你也宰了?”
小女孩被吓得大哭起来,女子拦住他道:“好了,别骂女儿了,赶紧追那只兔子,要不然今天又要饿肚子了!”
第三百零三章 无以裹腹
一听到那个“饿”字,男子顿时二话不说,随女子去追那只越跑越远的兔子,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最害怕的东西,莫过于“饿”。
见两人拼了命的追,吉祥摇头道:“不就是为了一只兔子,至于这样吗?”
韫仪轻声道:“他们为的不是一只兔子,而是活下去的希望。”
在她们说话时,兔子已是越奔越远,眼见就快奔出这条巷子,一个人捧着肚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那兔子正好撞在他脚上,一下子仰面摔在地上。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露出大喜之色,一下子抓住那兔子耳朵将之拎了起来,“正愁着今晚又要吃那些又酸又涩的果子了,竟然就来了一只肥兔子,真是老天有眼,好!好!”
之前那男子见状,当即指着他道:“王二牛,这是我们养的兔子,赶紧还我!”
被称做王二牛的人,赶紧将兔子藏在身后,抬着下巴道:“毛六,你说兔子是你的,有什么证据吗?”
毛六道:“这条巷子哪个不知我们家养了一口兔子,你这么说,是想强抢不成?”
王二牛抬了下巴道:“就算我真抢了又怎么样,谁叫你们让这兔子跑出来的,落在我手里,那就是我的,怎么,你还能砍我不成?”
毛六握刀的手不断发抖,咬牙道:“立刻把兔子给我,否则我就与你拼了!”
王二牛没有理会他,而是大声叫唤,很快旁边有人来应门,是一个与他长相差不多的男子,后者道:“可是找到东西吃了?”
王二牛晃一晃手里的兔子,道:“大哥,我找到一只肥兔子,不过毛六夫妇硬说是他们的,还说要跟我拼命!”
一听这话,那人回到屋中,随后取出一把锄头,走到王二牛身前,盯着毛六夫妇道:“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离开,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毛六气得浑身发抖,恨声道:“你们这两个强盗,我……我跟你们拼了!”说着,他竟真的拿着菜刀冲了上去,但他一个人哪里敌得过两名男子,很快就被打伤,妇人见自己夫君吃亏,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冲上去帮忙,一时之间,四人打成一团。
刚刚在韫仪安抚下止住哭声的小女孩看到这一幕,再次哭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因为哭泣抖动如秋风中的落叶。
眼见那几人打得头破血流,韫仪终是不忍心,喝道:“来人,将他们分开!”
毛六等人打红了眼,并未听到韫仪的话,不过很快他们就没有再打下去了,因为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几个人将他们生生分开。
这些人自然是暗中护卫韫仪的侍卫,在控制住场上的形势后,韫仪上前道:“我看得很清楚,那只兔子确实是他们一家的。”
王二牛不服气地道:“我管他们是谁的,总之落到我手里就是我的!”话音刚落,被人扭住的胳膊就传来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松开攥着兔子耳朵的手,令其摔在地上,趁着兔子还发晕之时,韫仪将之抱起递到哭泣不止的小女孩手中,随后又从吉祥处取过钱袋,拿了一小贯五铢钱递到她手中,道:“这些钱应该足够买一些粮食,你好生拿着!”
王二牛等人看到那贯五铢钱,一下子睁大了眼晴,如今虽然百姓日子艰难,但市面上并非没有米面,只是价格奇高,一般百姓根本就买不起,故而只能挨饥忍饿,以树叶山果充饥,这会儿看到钱,哪里会有不眼红的道理,可惜他们被人紧紧制着,否则非得冲上去抢夺那个钱袋不可。
在小女孩感激声中,韫仪离开了那条巷子,在走到某一处时,韫仪停下脚步,她透过一扇破窗,看到几个人正围在炉前煮食,那几人一个个皆瘦得皮包骨头,比之前遇到的王二牛他们更加不堪,至于瓦罐中煮的不是其他东西,正是茶馆掌柜曾说的树皮树叶。
如意亦看到了这一幕,连连摇头,“想不到真有人以树皮树叶裹腹,真是可怜。”
吉祥道:“我听说朝廷设有许多粮仓,那些粮仓之中储满了粮食,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朝廷还不肯开仓放粮,难道真要让他们活活饿死吗?”
如意叹然道:“没有陛下的允许,谁敢开仓放粮,不想要命了吗?”
“陛下……”吉祥咬一咬唇,难以理解地道:“这些人都是陛下的子民,他何以竟没有半分怜悯之心,若是百姓都饿死了,那还有谁来交税交粮?”
如意苦笑道:“还是别想这些的好,否则只会徒增烦恼。”说着,她对韫仪道:“公主,我们出来很久了,还是回宫吧。”
韫仪点点头,随她们一路回到皇宫,在踏入宫门后,如意看到韫仪走的方向不对,提醒道:“公主,飞香殿在这边。”
韫仪没有理会她,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如意二人无法,只得紧随其后,待得看到“成象殿”三字时,方才知道韫仪此行的目的。
还未踏进成象殿,便听到里面传来丝竹与女子的笑声,守在殿外的宫人看到韫仪走来,迎上来细声道:“奴才参见公主,公主万安!”
韫仪面无表情地道:“父皇可在里面?”
“陛下正与陈婕妤在殿内赏舞。”见韫仪要进去,他连忙拦住道:“公主留步。”
“我有要紧事,要立刻见父皇。”面对韫仪的言语,宫人并未让开,而是道:“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扰,请公主明日再来!”
如意在一旁道:“公主,既然这会儿不方便,那就明日再来吧。”她跟在韫仪身边多年,多少猜到了一些韫仪的来意,只是……就算让公主见到陛下又如何,陛下根本不可能听进公主的劝说。
韫仪没有理会她,只道:“若父皇怪罪下来,自我有一力承担,你让开。”
“请公主恕罪,奴才……”不等宫人说完,韫仪已是绕过他往殿门行去,宫人想再阻拦,已是来不及。
第三百零四章 苦心进言
殿内,陈婕妤正依偎在杨广怀中欣赏舞姬优美的舞姿,看到韫仪突然闯进来,先是一怔,旋即笑道:“陛下,什么时候这成象殿任由晋阳公主随意进出了?”
宫人满头冷汗地跪下道:“陛下恕罪,奴才想要拦着公主的,但她硬要闯进来,奴才实在没办法!”
杨广冷哼一声,对韫仪道:“你来做什么?”
韫仪屈膝道:“儿臣此来,是想请父皇开仓赈粮,救江都百姓于水火之中。”
杨广盯着她道:“为何突然出此言语?”
“回父皇的话,儿臣今日出宫,看到百姓一个个面黄肌瘦,吃不饱穿不暖,被迫宰杀自己养的动物吃不说,有些甚至被逼吃树叶等物裹腹,继续下去,情况必然会越发严重。”说着,她恳切地道:“这些人都是父皇的子民,求父皇开仓赈粮,让他们可以度过难关。”
杨广一口饮尽陈婕妤所倒的葡萄美酒,淡淡道:“那些刁民懒惰成性,不肯劳作所以才沦落到这一步,是他们自己活该!”
“他们从春到秋,从夏到冬,一年四季都辛苦劳作,绝非如父皇所说的那样,一来去年秋时收成不好,收上来的粮食少之又少;二来朝廷一再征税,他们仅剩的粮食都被朝廷给征走了,哪里还有东西吃。”
杨广面色一寒,盯了她道:“你这么说,是在怪朕了?”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希望父皇可以爱护自己的子民,若父皇肯开仓放粮,相信他们一定会对父皇感恩戴德!”
陈婕妤开口道:“依公主所言,若陛下不放粮,他们就会怨恨陛下是吗?”
韫仪瞥了她一眼,冷声道:“百姓想要的很简单,就是有一口饱饭吃,当这个最简单的愿望也无法达成之时,就算是再善良的百姓,亦会心生怨恨。”
陈婕妤似笑非笑地道:“陛下是他们的君主,更是他们的天,不管有何理由,他们都不该对陛下心生怨恨。”说着,她将目光转向杨广,道:“陛下,臣妾说得对不对?”
杨广颔首:“不错,想要填饱肚子,就该自己想办法,而不是坐等朕开粮仓。”
“他们真的是已经无法可想了。”见杨广不为所动,韫仪又道:“还请父皇垂怜他们。”
“不行!”杨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韫仪的要求,不等后者再言语,他又道:“此乃前朝之事,非你所能过问,立即回你的飞香殿去!”
面对杨广的言语,韫仪紧咬了银牙,跪下道:“若父皇不肯开仓放粮,儿臣就在此处长跪不起!”之前所见的一幕幕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她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见她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杨广脸色难看地道:“朕再说一遍,退下!”
韫仪抬头道:“父皇,您当真要眼看着自己的子民一个个死去吗?”
“朕的事情轮不到你管。”说着,他对一旁的宫人道:“将她拉出去!”
宫人应了一声,伸手欲去拉韫仪,被后者一把甩开,韫仪痛声道:“大隋都已经沦落到这一步了,父皇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谱吗?”
正欲饮酒的杨广动作一滞,旋即重重将倒满了酒的杯子往案上重重一顿,起身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跪在韫仪后面的如意见势不对,连忙道:“公主,不要再说了。”
韫仪没有理会她,只是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杨广道:“这些年来,叛乱四起,这边刚压下,那边又起来,令军队疲于应付,哪怕父皇将自己的禁军派出去镇压,依旧无济于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叛乱?不是他们刁钻蛮横,不是他们狡猾奸诈,而是父皇逼得他们活不下去,只能起兵叛乱,以求可以继续活下去!”
“一派胡言!”杨广面色铁青地喝道:“朕何时逼得他们活不下去过?”
“这些年来,父皇修凿运河,建造宫殿,三征高句丽,每一次都要征调几十甚至上百万民夫,其中死役者过半;那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有父母甚至有妻儿,死十万,就有十万户人家哀啼哭泣,死百万人,就有百万户痛失家人;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承受沉重的赋税苛政;父皇,他们是人啊,是有喜怒哀乐的人,您这样对待他们,要他们如何爱戴您,如何拥护您?”这一次,韫仪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皆一古脑儿说了出来。
“放肆!”随着这两个字,狠狠一掌掴在韫仪脸上,杨广厉喝道:“谁许你这样与朕说话的?”
韫仪忍着左颊火辣辣的刺痛,低头道:“儿臣知道自己忤逆,但儿臣说这些都是为了父皇好,不希望父皇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杨广怒极反笑,“朕是天子,朕做什么都是对,何错之有?”
韫仪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杨广竟还是不认为自己有半点错,失望之下,脱口道:“难道真要等于大隋灭亡,父皇才来后悔吗?”
回应她这句话的,是比刚才更加狠厉的一掌以及冷硬如铁的话,“是否朕平日待你太好,故而令你不分尊卑,不知高低,说出这样放肆的话来?”
如意看在眼中急在心里,连连磕道:“公主她也是因为心系百姓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并非有意冒犯陛下,请陛下饶恕公主这一次!”
吉祥亦连忙道:“公主对陛下一向尊重爱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好,请陛下明鉴!”
杨广没有理会她们,只盯了韫仪道:“你可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