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最后并没有问出口，一个未必是真的答案，清菀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听见。听见了，她还要费脑子去判断这个答案是真是假，这委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功夫。
“你有把握赢么？”
铁达穆的笑靥永远那么自信张扬，“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靳阳。”
平台上长老的目光分别投向了狂龙号和傲龙号，显然是要这次的两位主角即刻登场。
而铁达穆转动手腕的模样，已是跃跃欲试，顷刻，就轻身一跃，如履平地地踏过平台与船只的间隔。与此同时，靳阳也稳稳地从另一头跃上了平台，神色亦是从容。
“长老、族长。”
靳阳谦和恭敬地先后对长老及铁达穆行了一礼，虽是只是浅浅的一个低首，却在长老们的面前显出了他年轻一辈的谦恭有礼。反倒是素来腰杆不屈的铁达穆，刚强凛然的态度在长辈的面前并不能讨到喜欢。
大长老对着靳阳点了点头，复望向铁达穆道：“铁达穆，我们的决定，你应该知道了。靳阳虽然年轻，却也是你一把手教出来的弟子，武功学识，你应当最清楚不过。此次他又立了大功，帮助蓝肃得到都国龙脉地图，所以我们认为他有参与攀龙宴的资格。”
“但凡不是不利于久微的事情，长老们决定的事情，我便不会多问。”
铁达穆凌人气高的语调，既是面对族中最年长、地位最崇高的三位长老，亦不会减损半分。
大长老顿了片刻，即便习惯了铁达穆冷冽的面色和说话的语调，可年纪一旦变大，还是更希望得到旁人的尊重。于是扯着嘴角，继续道：“你们皆是第一次参与攀龙宴，老夫就先将规矩说一遍与你们听。”
“久微自古以星术为指引，其中又以九星为尊，狂龙九龙便是由此而来，如今攀龙者，便要得到九龙的认可信服，方可作准。除去此次你们各自归属的狂龙号和傲龙号，还剩下七龙，你们两人便分别抽签决定，已定胜负。”
语落，大长老从一旁长老的手中接过一个签筒，举至俩人的中间，任他们抽取。
九龙船上，久微的族人们对于攀龙宴会的举办并不感到意外，他们高举拳头，一声声兴奋地呐喊道：“久微！久微！”
大多人对于自久微部族遭灭族大劫之后，第一次举办的攀龙宴，都感到十分亢奋。
气势磅礴的呼喊里，清菀的心却平静地天上的月轮，静谧不动。
“既然是轮流挑战七龙，如果期间铁达穆和靳阳皆得胜，最后一支签，怎么办？他们两个要一并挑战最后一个人么？”
此刻回答女子疑问的是聆风，“不一定，每艘船上会出什么样的题目考验他们，是每个舵主的决定，只需长老认同便可。但是最后一关，如果是比武之类的对战，为公平起见，可能会考虑由众人选举出久微的族长。”
“怎么个选法？”
“九龙舵主手中各有一票。”聆风眉宇稍敛，隐在月色灯烛中脸色，阴晴难辨。
“若是如此，眼下五比四，便是铁达穆获胜了。”
“但是还有一个人，他的手里也有一张票。”
清菀想了想，问道：“是谁？长老？”
聆风微微摇头，吐出一个女子十分熟悉的名字。
“是蓝肃，久微的祭司。蓝肃为人虽然低调，但是他却拥有与长老、与族长一般的权利和地位。”
久微的祭司。
清菀记得史书所记，祭司在古老的久微部族中，的确是一个十分神圣的存在，几乎是神明的象征。身处于祭司之位的人，几乎受到所有久微子民的憧憬和敬拜，而纠结其缘由，应当便是因为久微的祭司家族，和都国的天宿司一般，拥有常人所倾慕的神通力。
清菀自傲龙号上和蓝肃匆匆一别，便未再见过，亦不知相见之后，他是否会戳穿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蓝肃身旁的那个同样认出她身份，叫做桑峤的男子，显然对她怀有很深的敌意。
“既是蓝肃选择靳阳，也不过五比五，结局为平，那又如何？”
“如果是这样……”聆风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便只有两者相争，王者胜。”
两者相争，王者胜。
也是龙虎之斗。
清菀并不希望看到这一幕，虽然靳阳一再挑衅铁达穆，可是清菀知道，铁达穆最终是绝对不会对他的族人下杀招的。而一个没有了利牙的血鲨，即便凶猛，却总少了一分制胜的杀气，若然如此，他还能驰骋汪洋么。
于是，清菀不得不对接下来既要开始的对战，稍作思考。
“九龙之中，支持铁达穆和靳阳的人，可是泾渭分明，那么这个抽签岂不是还要讲究运气？”
聆风应道：“只能说，这里的运气考验的是他们擅长应付的对手，而九龙舵主的性子虽然各有怪异，但是品行却皆是刚正公平的。”男子的语调说得振振有词，掷地有声，“我想他们更希望通过此次的考验，来确定谁才有足够的能力担任久微的族长。”
这时的平台上，铁达穆和靳阳已经抽出了第一根签。
大长老一一拾过，朗声念道：“铁达穆，第一战，雾龙。靳阳，第一战，影龙。”
他们皆是选中了对立的一方，清菀记得雾龙号的舵主，便是方才站在狂龙桅杆上的年轻女子，这个叫做梓露的女子，身手似乎十分不错。
“那么左长老、右长老将分别对你二人进行看护，你们亦可指派两名自己的副手，近身观战对方。”
大长老说罢，铁达穆和聆风便各自准备开始。狂龙号派出的人不必多说，既是聆风同阿刀。而靳阳在这件事上，愈发显出他挑战族长的把握，傲龙号派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桑峤和久微的祭司蓝肃。
一身庄重蓝袍的男子，依旧清冷霜华，透着仙风道骨的世外之气，令众人远观不能亲近。而蓝肃的目光匆匆划过了女子站立的地方，秋水如波，深邃如海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
铁达穆站在狂龙号的面前，指了指聆风和阿刀，阿刀立即兴奋地跃上平台，再将聆风搀扶上来。清菀静立在船头，淡淡地望着眼前威武傲然的男子，男子也怔怔地看着她，金色的眼眸里难得有一丝期待。
半晌，铁达穆终于开口问道。
“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冬日的海风，阴冷刺骨，但此刻，谁都没有感觉到寒风的冰凉。
清菀扬起头，嘴角微翘，怡声和悦。
“我在这里，等你凯旋归来。”
苍茫海域里，双方的眼眸印出了各自的心情。
信任和欢悦。
第一百十二章 刺杀
更新时间201386 21：56：33 字数：2378
“哎哟，你们这秋波送得也忒明显了一点，还真是恩爱夫妻啊。”
就在铁达穆带着聆风、阿刀心满意足离去的刹那，白凤就灵敏地跃到了清菀的身边，窃窃取笑道。翔龙号与狂龙号比邻而居，对于总喜欢蹦蹦跳跳又爱凑热闹的白凤来说，自然待不住。
而这会清菀也觉得他来得正好，虽然此次重回狂龙号，聆风对她并不像往昔那般深怀敌意。不过眼下他和阿刀都不在，其他人与她也并不熟稔，她想找个人问问战况都寻不得。这会，白凤自己送上门来，而他身为久微的万事通，应当可以做个不错的解说人。
清菀遂开门见山地问道：“梓露，此人如何？”
“梓露啊，就心机来说嘛，她性子冰冷，不喜与人交往，所以铁达穆与她的对战方式，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清菀嘴唇一抿，猜道：“是比武？”
“不错。”白凤打了个响指，靠在船舷上，“梓露的武学路数是厉夫子亲自教导的，加上她后天勤学苦练，也逐步自成一脉。如今狂龙中，除了本公子轻功独步天下之外，身法最为快捷的恐怕就是梓露了。不过说到比武竞技，狂龙之中恐怕无人可及铁达穆，也就是稳操胜券了，你不用担心。”
白凤摆摆手，显得十分自信，顷刻又对清菀贼贼一笑，提议道：“你那么关心阿穆，要不要去看看这场比赛？”
“比试可以从旁观摩？”
“当然啦。”白凤对着狂龙号的兄弟吆喝一声，要他们搭起通行的木板，“只要不影响他们，我们都可以在相邻的船上观看，自然要得到船主人的许可，而梓露的雾龙号就停在我翔龙号的隔壁。”白凤笑嘻嘻地指着一旁自己的翔龙号，“阿紫，我们那么深的交情，我怎么可能不让你登船观看呢，是不是？”
点点星火中，清菀望着铁达穆同样步去的方向，步履坚定。而行在他不远处的蓝肃，则令清菀眼眸一紧，她不自觉地覆上自己的面庞，隔着阴冷空气的面巾，在寒冬浸染中，一片冰凉。
比武是什么？
仅仅只是两个武者之间的切磋较量么。
清菀第一次观看这种比赛是在她十四岁的那一年，因为过及笄成年礼之后，她便不能随意抛头露面，所以那年她央求智轩带她去观看三年一度的武人比试。只不过，就是那场比赛，令清菀豁然觉得，这种使用兵刃来与对手决斗的比赛，不过是一种哗众取众。
不似战场上守护国家、保护亲人的大义，如今的比斗不过是为了名利、为了声望、甚至是为了女人的一种争斗而已。清菀曾经很好奇，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这种比武背后的本质，这种只是为了私欲的显现。
“强者为王，败者为寇。那么多江湖人修习武学，到底是为了什么？”
“嗯？”面对女子猝然问出的高深问题，白凤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别嘴抓脑袋的想要应出一个同样高深莫测的答案来，可是不等他作答，就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子声响缓缓应道。
“为了守护。”
翔龙号的甲板上，一个提剑的男子乘风而来，沉稳中带着几分淡漠。白凤见了来人，立即凑到清菀的耳边，轻语道：“这是风龙号的舵主伏图，他暗恋梓露哦。”
清菀转过身来，她没想到一个狂龙海盗、久微族人竟然会这样回答她。清菀以为，他们会更直截了当地揭穿她，说是为了替久微复仇。
“守护，是因为有侵夺。”清菀望着男子，淡淡道，“那公子能不能分清，什么人是用武来守护，什么人是用武来侵略？”
这一次，伏图没有立即回答她，他的目光悠然定在女子的身上，这个能够被铁达穆隆重介绍为他的女人，她的眼神里的确有一种平常女子，甚至是平常人身上少见的气质。
“那么姑娘以为什么人是用武来守护，什么人是用武来侵略？”
面对伏图取巧的反问，清菀眼眸带笑道：“公子这一招反问，问得实在是好，不过通常，提问的人并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
“姑娘说的是通常，那么现下呢？”
月色下，女子一双灵动的眼眸，在余光夜辉下，明眸动人。
“无论是守，还是夺，无论是生，还是死，这些都在人生的一杆秤上，为的只是公允。”
不等伏图仔细咀嚼这番话，清菀已侧过身子，望着后方的画面，轻起唇畔，呢喃如月，令人不尤心生好奇。
“开始了。”
雾龙号的甲板上，除了点燃的星火烛光，便只剩下傲然站立的铁达穆和藏在阴影中的梓露。风卷云舒之间，火苗微微的一个攒动，都令人感到心惊肉跳。
这明明是一场无关生死的对决，可是这一刻，清菀同旁人一样，被面前这一片肃穆静然，庄重而萧瑟的画面所折服。
直至双方亮出兵器，在黯然晃荡间交手切磋，清菀都不能回过神来，只知道自己的双眸半刻不眨地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场比试。这场比赛让清菀感受到的激动澎湃，并没有改变她一直以来看待比武的本质，一切的改变和心动，或许只是因为甲板上，那个刀光挥洒如飞叶、气势恢弘越山峰的男人。
尽管得到了白凤对于两人武学的解析，知道铁达穆必然获胜无疑，可是每当梓露的尖刺就近划过铁达穆的肌肤，划过他的刀刃，发生兵器的摩擦声响，都不尤令清菀心中一震。尤其是看见因为两者的刀光剑影，令甲板变得伤痕累累，清菀便愈发感受到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认真。或许这就是聆风所说的，“我想他们更希望通过此次的考验，来确定谁才有足够的能力担任久微的族长。”
就像王座上的帝王，不仅要有坐拥天下的实力，还要有治国安邦的智慧，以令臣子和民众为他所信服。
而以铁达穆的性子，他的确不是一个只甘于用五比四的结果，来坐上久微族长位置的男人。
清菀好笑地想着，有时候这种想法和思虑，不就是一个转不过弯来的人么。若是季翡遇到这样的事，必然会为了自身目的而不择手段，至于事后，面对反对自己的人，季翡会用很多种方法令他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这就是帝王术，他们王族一直以来学习的东西，让他们变得心冷自私的东西。
就在清菀出神的一刹，身旁的一声高叫突然将她拉回了现实。
清菀抬眸间，只见雾龙号上，原本持着一把尖刺的梓露，豁然间，双手上已持着两把一模一样的兵器，而其中一把竟然直直地刺进了铁达穆的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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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宣战
更新时间201387 22：06：06 字数：2715
“铁达穆！”
白凤大吼一声，表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