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笑出,王丹霞害怕白仙尘气恼,连忙显出了一张极为正经的面容,好似那声笑并非出自她之口,正色对两位守门人言道:“两位师兄辛苦了,我带我未过门的嫂嫂去看看柳红嫣,还请借过。”
王丹霞向来被一众武当弟子叫作“师姐”,她对此从来也都是趾高气昂、欣然接受的,这时候有求于人态度却陡然恭敬了起来,还特意把白仙尘是“王远才未过门妻子”的身份搬了出来,便也就是将白仙尘视作了武当宗自己人、且还是王远才的内人。
武当门规中,外人与入门弟子是不得进入后殿的,可被王丹霞这般称呼,白仙尘便既非外人,更不是入门弟子,如此这规矩便也管不到白仙尘的头上了。
那两名守门人互视了一眼,道了一个“这……”字,小声商议了片刻,而见一人恭敬的抱拳,说道:“王师姐勿怪,我们可不敢拦着你,但别人还好,她……罗师叔有令,说这后殿万不可让……让……”
那人瞧了白仙尘一眼,含糊掉了白仙尘的名字,继续言道:“总之是不得进入的,这是罗师叔特意嘱咐过的,我们可不敢忤逆他老人家。”
白仙尘哼了一声,心道:“这冒牌货还真把自己当成罗十三了,倘若再让我碰到他,我非摘下他的脸皮看看她究竟是谁!”
王丹霞见白仙尘脸露不悦之色,自也对那两名武当弟子不再客气了,怒道:“你们如果不说他老人家又怎会知道,你们若不让我们过去,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那两人对王丹霞之言好似充耳不闻,只是抱拳道:“我们是奉命办事,还请师姐、小红姑娘见谅。”
王丹霞怒极本想动手,哪料去探望白仙尘之际过于喜悦竟忘了携带佩剑,她擅长剑术,对拳脚功夫却一窍不通,若这般于这两人对敌可全不是对手,怕是硬闯不过去。
但见白仙尘倒也不急不怒,朝两人微微一笑,转而向王丹霞柔声道:“丹霞妹子,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嫣姐在武当后殿参悟道法,说不定也不想见我们,我们又何必要与两位师兄为难呢?走,你陪我去别处逛逛。”
王丹霞一愣随即大喜,虽觉这么说话不符合白仙尘的个性,心中略感奇怪,但也觉得白仙尘改变主意自是再好也没有了,她本不愿白、柳两人相见,以免两人打情骂俏、惹得自己妒火中烧,闻白仙尘要去别处走走,便急忙扶了、高兴的她走向了别处。
两人刚出了中殿正门,白仙尘举目见四下无人,便对王丹霞小声的言道:“王师姐,你可否能替我去寻些玩意回来。”
王丹霞义不容辞的拍着胸膛道:“你尽管吩咐好了,我无有不从,只要……只要你愿意原谅我。”
白仙尘一笑,将脑袋凑到王丹霞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而见王丹霞听后脸露诧异之色,惊道:“你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莫非你想易……”
见白仙尘脸色微变,王丹霞连忙住口,只听得白仙尘警告道:“记住,下山采购、可别告诉别人。”
王丹霞知道白仙尘的图谋,显得犹豫不决,满是不愿。
白仙尘见状故作气恼之色,却发现这次王丹霞竟无动于衷、不敢讨饶。
眼珠一转,白仙尘心一横,猛地在王丹霞的脸颊上重的亲了一大口,嘴唇的触感在王丹霞的面颊一掠而过,让王丹霞一时竟把自己幻想成了一只被咬过的苹果,身体飘飘然几乎要飞上天去。
白仙尘道:“事成之后另有奖赏。”
王丹霞一呆,霎时脸露痴狂喜色,忙应声道“好极好极”,见不远处一个小道童正自经过,便立即将他叫过来,吩咐他将白仙尘扶回房间,自己二话不说、运起轻功便向山下跑去。
白仙尘回到房中,让那小童拿些吃的来,那小童便自厨房拿了两个馒头给白仙尘,告辞做事去了。
白仙尘咬下第一口馒头方觉饥饿以极,狼吞虎咽的几口就把两个馒头全吃下了肚,险些噎着。
白仙尘吃完了馒头,又牛饮了一壶茶水,躺在床上等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立时便有人将木屋的木门踹了开,手中提着个小木盒,急匆匆的跑进了屋,喘着气言道:“白小红,你要的东西我已给你全备齐了!”
那人正是王丹霞——她的语气中满是欣喜,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期盼之意,大踏步走到白仙尘跟前,将手上捧着的那个小木盒奉上。
白仙尘一笑,双手接过木盒道了声“很好”,便很有派头的摆了摆手,说道:“你且先退下吧,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门。”
王丹霞一愣,一脸欣喜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住,痴痴的言道:“就……就这样?”
白仙尘知道王丹霞言语所指,却是故作懵懂不解的样子,一歪脑袋、显得满脸疑惑。
王丹霞脸孔一红,想开口却无论如何都羞于提起“奖励”之约,只得憋屈的乖乖出了房间,并照着白仙尘的吩咐关上了房门。
待王丹霞走后,白仙尘打开木盒盖子,只见里面装着便是些许易容用的家当——白仙尘久不使用这门看家本领,心中早已痒痒,之前听闻守桥的两名弟子言道“罗十三不让自己过桥”,便已想到了此计,企图扮作罗十三本人,料想必能随意出入这区区后殿。
白仙尘瞧着、摸着这些久违的家当,心中不甚之喜,快步坐到梳洗桌、铜镜前,却望着自己的脸孔呆呆琢磨起了什么。
不一会儿,白仙尘微一点头,好似认定了何事“定当可行”,当即便木盒中取出了一只小瓷瓶与一根木刷,打开瓷瓶用木刷粘上其中涂料在自己脸上涂抹,其间又将木盒中,另一个小铁盒里的一些薄皮粘在自己脸上,继而又拿出了一些白毛白丝粘在脸上皮上。
如此费了一番工夫,很快,铜镜中白仙尘的脸孔赫然已变成了一名老翁,只是神态眼神还有些不相似。
白仙尘揣摩着罗十三的心思,作出记忆里罗十三的表情神态,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将双手搁在背后做出了一副年老的姿态!——这般看来,眼前之人哪里还是白仙尘?活脱脱变就是罗十三本人!
白仙尘接着从木盒最底下取出一件摺叠好的男子灰袍穿在身上,又换上了一双黑色的道鞋,对着镜前再三审视之后,终于向房门外走去。
打开木门户,白仙尘只见王丹霞正背朝着门口站立等候,似还未发自己已出了门来。
白仙尘童心大起,朝王丹霞走去,一拍她肩头,粗气嗓子以罗十三的声音怒斥道:“你在干什么!你可知道白仙尘已然跑了!”
王丹霞回过头来见到了一张罗十三的面孔先是一惊,接着二话不说便冲进了房中,而见房里的白仙尘当真便不见了,一时只感到无比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可王丹霞环顾白仙尘的房间,见梳洗桌前摆着的木盒,便立即回过了神、发现自己被白仙尘耍了,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双手叉腰从房中走出,瞪了白仙尘一眼,憋屈的言道:“好啊你……你竟敢戏弄我!”
白仙尘大笑,依然以罗十三的声音说道:“王师侄何出此言呐,那白仙尘确实不见了——分明是你给她带的易容家当,本该立刻发现才对,何故还要说她嘲弄你呢?”
王丹霞脸一红,说道:“我刚才在想……在想事情,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竟真把你当成罗十三了……你这易容的可真像呐,我若不知你是白仙尘,真一点儿都瞧不出来。”
白仙尘“嘿嘿”一笑,想到要去见柳红嫣了,心情大好,吩咐王丹霞将小木盒子带上,两人并肩重向后殿行去。
一路上,白仙尘遇到不少武当弟子,非但并被他们识破,还被这些人纷纷唤作罗师叔行了礼,这当真将白仙尘乐坏了。
她非但没有疾步快走、唯恐被人识破,还摆出了罗十三的老成架子,向那些武当弟子厉声问话,还出了不少难题考倒了不少道人,又想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法子,借着罗十三的脸皮责罚了不少武当弟子,譬如“下山为罗十三寻个姑娘上来”、“下山多买些鸡鸭鱼肉作当晚餐”、“下山挑两杠酒上来”——“下山如何如何”、“如何如何”,责罚中多得是一些累人的跑腿活儿。
白仙尘心中只道“这些臭道士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枉嫣姐,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毫不理睬王丹霞的劝说,一路上胡闹了一番终于来到了铁索桥前。
两位守桥人见是罗十三到来,当即躬身行礼,放任罗十三与王丹霞进到后殿去,虽发觉了罗十三身上似乎有一股女子洗浴时沾上的花香,却也没有太过留意,想那多半是王丹霞身上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章
五十三:
那日柳红嫣被一众武当道人捉回了武当宗,被罗十三下令关在武当后殿的一间小书房中。
那书房有门有窗甚是平常,窗外即是悬崖,门口把守着两个道人,想要脱逃却也不简单。
趁着柳红嫣昏迷之际,罗十三又以“酥骨散”喂于她服下,那即是白仙尘所服用过的药物,药性甚强,使得柳红嫣病卧不起,此后更是每日派人令柳红嫣服食此物,如此便是柳红嫣未曾受伤、一身武功,也对身处的这间小小书房无可奈何。
白仙尘与王丹霞踏过铁索桥,来到建于山崖上的武当后殿本该觉得惊奇赞叹,可心中挂念柳红嫣的安慰不暇细看便匆匆进了阁楼。
两人自木梯踏上三楼,来到书房之时只见柳红嫣身穿着一件灰布衫,正自睡在卧榻上,身体笔直的躺着,将双手置于肚上,宛若死了一般。
白仙尘见状悲怒交加、险些叫出声来,王丹霞忙让守门的两位弟子退得远远的不许他们靠近,并关上了门扉。
白仙尘跑上前去,见柳红嫣双目紧闭,面容不悲不喜很是慈祥,嘴唇却泛白干枯,气息虚弱之极,忍不住就落下了泪水,忙跪倒在卧榻前握住柳红嫣的手掌,轻声唤道:“嫣姐,是我害了你,你常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当真好不成器,累你受苦了……”
这么一哭,白仙尘辛辛苦苦涂抹于脸上的装料皆慢慢化去,依稀露出了白嫩的皮肤。
不料听闻哭声,柳红嫣嘴角竟似微微上翘,像是在微笑、又像不是。
白仙尘一怔,立即止住了流泪,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拭去泪水再看,只见病卧在床的柳红嫣确确实实嘴角上扬似是脸露微笑,可至于她是何时笑的,是在她与王丹霞到来之前本就是如此面容还是这时做了美梦,白仙尘便不得而知了。
正是白仙尘惊疑不定间,“扑哧”一声响,柳红嫣再也憋不住笑意喷笑了出来,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眼望向白仙尘。
许久不见,两人相望皆是脸露无穷喜色,可见柳红嫣开了开口似乎想说话,终究又是没能说出口,白仙尘略觉不对劲,将脸容向柳红嫣凑近了些,语气稍显焦急的问道:“嫣姐有何吩咐?”
而见柳红嫣张口闭口却未发出什么声响,片刻后病弱的又闭上了双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脸上笑容淡去,呼吸平静,似乎是又睡着了。
白仙尘一呆,心下一片茫然,只听得有人喃喃道:“罗老道说谎骗人,怎得柳红嫣还未死?”
白仙尘转头怒目朝说话人望去,却见说话之人便是站在自己身后满脸惊疑的王丹霞,压低语音怒道:“你说什么?!”
王丹霞闻白仙尘说话一惊,这时才反应过来,发觉自己在遐想之余竟不自觉的自言自语,道出了心中所思所想,脸孔不由涨得通红。
“什么叫‘柳红嫣怎么还没死’?你莫不是盼望着嫣姐一命呜呼?什么又叫‘罗老道骗人’?罗十三究竟和你说了什么?!”白仙尘站起身来,每问一句便向王丹霞逼近了一步。
王丹霞只被问得面红耳赤,慌忙摇头摆手,而见白仙尘走近,竟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我……我本不敢对你说这事……我怕你当真自寻短见,我……”
“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呀!”白仙尘见王丹霞跪地磕头以致谈吐断断续续,性急得一跺脚,忙伸手搭在王丹霞臂膀上,硬拉她站立起来,皱眉道,“你我同辈,怎可动不动就向我下跪磕头?”
说着,白仙尘心中嘀咕:“丹霞妹子真的是变了一个人,初见她是一身骄傲倒也瞧着可爱,此刻怎得成了这般失心疯一般的模样?”
王丹霞慌乱的抓着白仙尘的衣袖,说道:“我怕你讨厌我,怕你不理我……白小红……你可知……可知你与柳红嫣吃下的同是一种毒药,名为‘酥骨散’……”
白仙尘闻此药名只觉平平常常,但她服食过这药,吃过这药的苦头,这时回想起来也不由的身子一颤。
白仙尘深知这药的厉害,见柳红嫣如此虚弱也已了然,但想这药只能叫人浑身无力宛如大病,不会要了人的性命,心神便即稍稍安定,却听王丹霞言道:“这毒药不会立时要人性命,可服用剂量到了,却也能杀人,它名为‘酥骨’,自也能如化骨水一般溶化掉人的骨骼……”
“什……什么!?”白仙尘大惊之下失声大叫,双眼惊恐的望向柳红嫣,想起自己也服用过此药只感浑身发麻,又想到柳红嫣这般病态,颤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