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中,柳红嫣被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房门早已被人撬开、房中已站了许多的人,有丫鬟、有家丁、有同楼的姐妹、还有被请来的大夫。
见柳红嫣睁眼醒来、似已没什么大碍了,众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欢呼了起来。
喧闹声中,柳红嫣坐起身来,目光细细的逐个望过众人,未见到“她”的身影,眼中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又重新垂下了头颅。
待送走了大夫,房中人都散了,而见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丫鬟却迟迟未走。
柳红嫣认得她,那是花海棠手底下的小丫头,怕是花海棠有什么吩咐,让她来告诉自己——果不其然,那个丫鬟四下张望了一番,接着便神秘兮兮的凑向柳红嫣,小声说道:“小红姐,楼主让我告诉你,你若再不接待客人,便就真的让你自己饿死在房中,你这辈子便再也别想见到‘她’了!”
柳红嫣一凛,接着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起床下地,向那丫鬟吩咐道:“准备好饭菜茶水、热水衣裳,我要吃饱了沐浴之后再去接客。”
那丫鬟大喜,忙应声跑出了房间,开始打点准备。
柳红嫣也并不食言,当晚真的换上了红裙,又如从前一般接待起了贵客,看起来似乎与以往并没什么不同,但却是没有人发现,柳红嫣的眼中再也不似过去那般冷漠,其中满是狂热与痴迷,便真是一名情窦初开的少女相较以往更为娇艳。
如此隔了三天,一晚深夜,柳红嫣披了件厚衣裳,独自一人提着灯笼来到了花海棠的房前,扣击门扉却不进入,便在门口向花海棠请安道:“楼主,小红深夜打扰多有得罪……但心中有一事难以化解,想与您商量。”
花海棠哀怨的应了一声,本已安睡,此时不得不重新点起灯火。
一时,火光在窗纸上投射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而听得一个似年幼少女、又似年老妇人的奇怪声音,冷漠的问道:“红儿,你这么晚来寻我,可有什么重要的事?”
柳红嫣模棱两可的答道:“倒是非常重要的事,也是极为不重要的事。”
花海棠疑惑的“嗯”了一声,像是被勾起了些许兴趣,却熬不住睡意打了个哈欠,笑道:“有什么事便快些讲吧,我累了。”
柳红嫣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似害怕着什么,身子微微颤抖,一只手握紧拳头,一只手则轻轻扶在窗栏前,淡淡的问道:“楼主,近来生意可还兴隆?”
花海棠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何语气竟霎时变得冷漠异常,说道:“托你的福,半个月来未曾接客人,生意少了一半儿,便连招牌都已蒙了一层灰。”
“楼主说笑了,奴家指的不是楼里的生意,而是‘另一桩活’。”柳红嫣强迫自己扬起笑容,神色表情看似从容自若,胸腔内的一颗心脏却因恐惧不住的乱跳。
“另一桩活”指的便是“倒卖情报”的生意——“花红柳绿”在柳红嫣为楼主时,主要是以此“活儿”为楼里头的主要“生意”,柳红嫣广结善缘、为人豪迈,对楼里头的这项“生意”倒从不遮掩,而在花海棠在位时却是不同!
花海棠算是个厉害人物,可性情却较为谨慎保守,“情报生意”自祖上相传便是隐秘的活儿,花海棠便就遵循,故而那时候这项生意常在暗中进行、鲜有人知,即便是身为“花红柳绿”的姑娘听闻了此事的些许风声,向来便也连私下谈论都不敢,更不必说在花海棠面前说起了。
顿时,花海棠的声音变得阴森可怖,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事儿’的,可你该知道,我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言语已然说到了这个份上,怕是花海棠已起了杀心、要杀柳红嫣灭口,可未等花海棠动手,却听得柳红嫣不屑的笑道:“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越是遮遮掩掩、便越是会惹人怀疑,楼主您或许还不知道,楼中的一些姐妹也都知道了这事儿……”
说到此处,柳红嫣的言语戛然而止,而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摇头似在可惜着什么。
花海棠疑惑的问道:“你为何要叹气?”
这一问正中了柳红嫣的下怀,而听她恭敬的说道:“回禀楼主,我是在叹息‘楼里头的生意’是表面活儿,挣钱不多、排场却很大,‘另一桩活’分明是楼里头挣钱发财的主要门路,却要遮遮掩掩、不敢做大,实在是浪费!”
花海棠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柳红嫣的言论虽违背祖训,却又是事实、说中了花海棠的心思——而听得花海棠的声音已不似之前那般冷漠,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柳红嫣答道:“楼主该把精力尽数放在‘情报生意’上,多增人手将生意做大!”
花海棠冷的哼了一声,说道“全是废话!你说得轻巧,我且问你如何‘把生意做大’?”
这些问题皆在柳红嫣的料想内,而听柳红嫣对答如流的说道:“如今‘地狱的恶鬼’重现于世、妄图屠灭人族,各地各派早已派遣高手侠士与之相抗,可苏城没什么厉害门派、厉害武功,故而至今无人赶赴北方参战——苏城距北方较远,尚且还算太平,可若苏城人继续这般贪图享乐,对眼前危机视若无睹,待到‘恶鬼’的势力扩充到苏城便就来不及了——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人世人,我们大可以前去‘援战’……”
“‘援战’?红儿这一病可是病坏了头脑?”说到此处,花海棠忍不住打断柳红嫣的话,满是嘲讽的笑道,“我并不在乎‘恶鬼’或者‘战争’,人生谁无一死?能享乐一番才不枉来到世间走一遭!红儿可是忘了,我们‘花红柳绿’不是‘侠士’,而是商人,怎可做这等无利可图之事?”
只待花海棠说完,柳红嫣才恭敬的解释道:“楼主所言甚是,可小红接下来说的正是与‘利’相关之事。”
花海棠略感诧异的“哦”了一声,只听柳红嫣接着说道:“最为有利可图的,可不是什么江湖人士的钱囊,而是眼下战场上的第一手军情——我们大可以接着‘援战’之名倒卖战场情报,一面可以帮助人们击退‘恶鬼’,一面又能大发一笔战争财富,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
花海棠闻言发出一声轻笑,窗纸投影出上的倩影站立了起来,手中端着烛火,走至茶桌旁,不慌不忙的倒了一杯茶水自饮了一口,似是思考了许久,才缓缓的说道:“你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哪里知道‘情报’的来之不易,打探‘恶鬼’的情报与送死没什么两样,全然不同于打探人们的情报,传闻恶鬼只要用鼻子一嗅便能察觉到人的所在,到了恶鬼的领地,怕是你连小命都别想保住,哪里还能拿到什么好的情报?”
“这事儿楼主不必担心,小红已有了对策。”
花海棠“咦”了一声显得极为惊讶、似乎并不相信,只听得柳红嫣继而说道:“‘巫毒族’有一项‘换皮’的技法,能将人皮剖下来披在自己身上,楼主试想,倘若剖下的不是人皮而是恶鬼的‘皮囊’,以之披于人身,再去除人味,最后令我们的探子学习‘恶鬼’的言语——如此一来,它们如何还能瞧得出来?”
柳红嫣如此大胆的想法,当真令花海棠惊诧的说不出话来,沉默思考中,花海棠手中瓷杯一时未能拿稳滑落在地,发出“呯呤”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听了这一声响,花海棠才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喃喃的说道:“这……这谈何容易?”
柳红嫣理言道:“若是容易别人早也做了,何需我们去做?便是因其不易,我们才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听此一言,花海棠再也掩不住兴奋,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富贵险中求’自古如此,倒是红儿点醒了我!哈哈!我本以为红儿不关心这些‘闲事’,今日却为何给我出谋划策来了?”
柳红嫣听花海棠所言,似是已采纳了自己的提议,心中大喜,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言语恳切的说道:“若楼主愿意相信小红,小红愿先行奔赴北方,做打入‘恶鬼’之中的第一人!”
听闻柳红嫣说“要奔赴北方”,花海棠一凛,想起了“她”此刻正在北方与“恶鬼”作战,顿时恍然大悟,总算是明白了柳红嫣的用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原来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你不过是想去找‘那个人’!你连性命都不要,竟只是为了一个人女人!?”
柳红嫣一惊,虽想过会被花海棠识破心思、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当如此之时,却依旧会忍不住害怕。
柳红嫣埋头而跪,不敢抬头看那窗纸上的投影,而听得花海棠一边笑着、一边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言道:“有趣……真是有趣!你长得这般美貌,有多少男人为你痴狂,你却偏偏爱上了一个女子,为自己选了一支下下签!——红儿啊红儿,枉你如此聪慧却也难逃‘情劫’,这究竟是为什么呀?你是看上了她武功高强?还是看上了她的美貌?亦或是她的性情讨得了你得欢喜?”
“都是,又都不全是。”柳红嫣咬了咬嘴唇,回答的又是这般模棱两可,思索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她……她为我取了一个名字,叫作‘柳红嫣’……”
“‘柳……红嫣’?‘柳红嫣’!?”花海棠念叨着这个名字,来回踱步的步伐竟是越来越快,便在停下步伐的时候,无奈的笑了起来,叹息道,“愚蠢!真是昏了头脑的蠢蛋傻瓜!——但你还年轻,终究会遇到那么一道坎儿——你若想去便去吧!但你最终一定会明白的,且不论你与‘她’都是女子,便说你是‘青楼’的姑娘你以为她能接受你么?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更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知道……”柳红嫣轻声作答,声音之轻却也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喃喃道,“可若是简单,别人早也做了……我要与‘她’在一起,便是再难也要试上一试!”
第二天清早,柳红嫣轻装包袱、骑了快马,便就独自一人赶往了北方,心中满是忐忑与欣喜,却在临近北方关城之时听闻了“她”即将成亲的消息,而新郎便是即将执掌武当宗门户的少年英雄王远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四十七:
白仙尘迷迷糊糊的醒来,只感到浑身没有力气、四肢无法动弹,犹如还身在梦境一般。
她眼前是雕花木栏与粉色的纱帐,头脑缓了好久才意识过来自己正静躺在一张床铺上。
而听得“吱嘎——”一声怪响,似乎是有人推门进入了房间,便在脚步临近白仙尘之时,那人惊呼了出来:“啊!小红姐姐你醒了!感觉还好么?”
白仙尘觉得那声音很熟悉,大脑却迟缓的以至于难以反应那人是谁,但很快白仙尘眼前便出现了薛琉儿略带沮丧的脸孔,这个懂事的小男孩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看上去就像是快要哭了。
白仙尘想说些话来安慰他,想问他“出了什么事”、“可是被谁欺负了”之类的问题,口舌却麻木的难以动弹,喉咙“呜呜”的发出轻微的声响,但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薛琉儿见白仙尘这般样子,脸容上更显出了哀伤之色,连忙背过身子抹了抹眼睛,似乎是抹掉了眼眶中的泪珠,这才转过身来,勉强笑着打开了提来的木篮,从里面端起了一碗香喷喷的红豆粥,接着轻柔的用瓷勺舀了一勺抵到白仙尘唇前,说道:“小红姐姐,你已经昏迷两天了,稍微吃些东西吧,我……我真替你担心……”
白仙尘勉强张开口,让勺子中的红豆粥流入口腔,再用力咽下喉咙,便也趁着这股劲,白仙尘总算开口说出了话,问道:“嫣姐呢……她可安好?”
此刻,白仙尘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例如“王丹霞为何要打晕我?”、“我现在在哪儿?”、“王丹霞人呢?”、“我浑身无力可是受了什么掌伤?”等等。
可一时之间,白仙尘又没有力气将这些问题全问出口,便挑了最为关心问题来问。
却见薛琉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王师姐早已派人去寻找柳楼主了,听与孙师哥关系较好的师兄弟说,‘孙师哥常去武当山中的一处山洞中居住,眼下或许正与柳楼主一同躲在那洞中避难’,故而众师兄们已结成队伍一起去寻那山洞了。”
白仙尘曾在回武当宗的路上与王丹霞一路闲谈,谈及过“她们躲藏在何处”,也谈及过孙大好“顾念旧情,帮助她们脱困”,但却故意未提孙大好残杀同门的事。
既然已向王丹霞透露过了相关消息,听得武当众人要去山洞,便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而白仙尘闻言心中更是一喜,脸上不由露出了欢喜之色,认为“丹霞妹子真也言出必行,已去替我找嫣姐回来了”!
想到王丹霞打了自己一掌,白仙尘非但不埋怨王丹霞,反而自我反省了起来,心道:“定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或做错了什么事惹恼了丹霞妹子,她年纪尚小、个性骄傲,又被王远才宠爱娇蛮惯了,我受她一掌此时还能健在,已然是她手下留了情,我该感谢她才是……”
想到此处,白仙尘不由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