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抬头回应一声。
“老王,这几天真是辛苦了,不过今天也是最后一天了,游览完龙泉山,小仙师就要离开余姚了。”
“不辛苦,能服侍京城来的仙师,那是咱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回头我还要上祖坟上几柱香,感谢祖宗保佑呢”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老王激灵一下蹦了起来,脸上迅速堆出了满满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朱先生,小仙师真的就这么走了?事情已经办好了?”
梁萧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哦?你也知道小仙师是来办事的?”
“这不是城里都传开了吗?听说龙虎山要在江南开设分院,专门收……”老王两手在身前来回搓了几下,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一副很憨厚的样子,“呵呵,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不是有意冒犯仙师。”
“只收女冠是吧?”若是从前,梁萧没准儿真就被这老头给骗了,如今有了刘同寿事先的提点,他自然看得分明,这老头说的每一句话,都或轻或重的试探着自己,他果然兼有密探之责。
“不敢,不敢……”老头口中连称不敢,但眼神闪烁中,分明是在观察梁萧的神色。
“本来告诉你也无妨,毕竟相遇就是有缘,咱们也算是打过这一场交道了,怎么说……不过啊,你这吞吞吐吐的模样有些可疑,为了自家安泰,我还是不跟你说比较好,以免被小仙师责罚,你要知道,小仙师的神通可是很了得的。”
“是,是。”老头心里大是腹诽:别的神通不知道,他房中的神通确实了得,听说昨天足足搞了两个多时辰,这小小年纪的,若不是有神通在身,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么。
嗯,今天这一看,两人还是容光焕发的,一点疲惫之色都没有,道家仙法,果然不同凡响,难怪皇上这么喜欢这道道呢。
“见过小仙师。”说话间,刘同寿已经带着楚楚出来了,梁萧和老王赶忙施礼,前者二人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眼角都没扫过一眼,直接上了车。
“朱先生,今天真的要离城啊?”梁萧也不进车厢,和老王头并排坐在了前面,转过一个街口,老王又是低声问道。
“嗯,小仙师已经看过了不少地方,那些地方的风水虽好,但却不合建观之用,只好另觅他处了。”梁萧不无遗憾的说道。
设骗局的要诀就是,非必要的细节上面,绝不能胡扯。堪舆风水,刘同寿并不精通,何况就算后世的风水大师,在明朝恐怕也只有吃瘪的份儿。这个时代随便抓个读书人,都能将易经倒背如流,那些靠这门本事吃饭的会有多厉害,也是可想而知。
所以,他不说那些地方的风水不好,只说不合,这样即便有人质疑,也不是硬伤,大可以蒙混过关。
“那……”老王头想了想,也发现没法由此质疑,只得顺着对方的话问道:“小仙师去龙泉山,莫非是想……”
龙泉山是中天阁所在,相当于心学的大本营,以如今的局势,在那里建道观,无异于向心学正面宣战,老王头身负重任,无孔不入的试探着。
“哪能呢?这一次建观,选址都是人气越高的地方越好,龙泉山虽是名胜,但终究荒僻了些,再说,阳明先生乃是当世大才,仙师他老人家……咳咳,是小仙师他也是素来景仰的,当然不会有什么不敬之举,只是寻幽访胜,领略一番大贤的风采罢了。”
梁萧故作说漏了嘴,然后打个哈哈,试图掩饰过去。但老王也不是寻常人,配合的干笑了几声,心下却已经有了判断。再走一程,他看似不经意的将马鞭插在了车辕外侧,直到街边有人挥了挥手,这才取下,象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当然,世事只怕有心人,梁萧并非观察入微之人,但既然留了心,这一切便丝毫不差的落入了眼中。他一直悬着的心思,总算是放了下来,最后的试探已经结束,正主儿就要露面了。
龙泉山旧名灵绪山,亦名屿山。传说远古时这里是一片汪洋,龙泉山是露出水面的一个小岛屿,这是屿山之名的由来。山上有一石井,即使天旱少雨,仍井水清盈,常年不枯,且因水面常呈现两条游龙波纹,如双龙戏水,故称“龙泉”。
虽然有种种好处,但在风景秀丽冠于天下的江南,龙泉山的景致却也算不得什么,终不过是座高二百米的小山罢了。这里会名声大噪,完全是因人而成,大儒王守仁开馆授徒的中天阁,就在龙泉山上。
“小仙师,今天您赶了个巧,也赶得不巧,今天正好是十五,是龙溪先生登堂授道的日子,这是很多士子企盼的盛事。不过来的人太多,您要上山就有些不方便了,您看……”
刘同寿示意楚楚将车帘挑起一角,向外张了一眼,老王头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只见龙泉山下人头涌涌,肃然而立的尽是身着青衫,头戴方巾的士子,黑压压一大片,怕不有三五百人,从山脚下,一直排到了半山腰的中天阁门前,直让人怀疑,那座二层的小楼阁,是否能容纳得下这许多人。
士子是一种很鼓噪的生物,即便是韩应龙那样有些方正的人,遇到谈得来的人,话也不少。可现在这里人数虽众,但却是鸦雀无声,哪怕是他有印象,那几个在青楼见过的书生也都是一脸肃穆的静候着,给人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学传后世,都能震住骄狂的倭人,阳明先生,果然是当世英杰
略做感慨,刘同寿还是以正事为念,他向梁萧摆了摆手,然后放下了车帘。
“王老哥,走吧,去码头。”梁萧传话道。
“是……”老王有些心神不属,他慢吞吞的上了马车,一直四下张望着,直到看到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他这才松了口气。
“仙师请留步,在下柴德美,慕仙师风采久矣,诚谋一晤,还望仙师慈悲,予以成全。”那马车出现的突兀,行的也快,不多时就到了近前,一个沉凝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这边只是一报名,就引起了众多人的注意,连那些在山脚下肃立的士子中,都有不少人将视线投注过来,余姚柴家的影响力之大,可见一斑。
第32章 龙泉山下
第32章 龙泉山下
中天阁开馆,不但是士林盛事,对余姚百姓来说,也同样是场盛典,数百位士子聚首一处,场景之壮观,堪与乡试相比。
很多人也是早早的就聚拢在此,打算看过热闹之后,再去忙碌生计,却不想正戏没开场,这边又有重量级的花絮可看,众人心中都是大呼过瘾,士子们也是议论纷纷。
“真的是柴员外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还用问?他不是说了吗,他是来见那位小……仙师的。”
“还要你提醒?我就是奇怪,他不赶早,不赶晚的,偏偏跑到龙泉山下来见人,倒是意图何在啊?”
“还有啊,柴家跑来见京城来的道士,莫非是朝堂中要变天?谢家准备投靠那边,要跟咱们心学子弟为难?”
“应该不会吧,谢家不比那些高居朝堂,不明世务的大佬,他难道会不知道心学影响力有多大?真要对上了,朝堂那边不好说,但他家是休想在余姚立足了的。”
“也许只是求告些什么事吧?听说韩汝化在上虞偶遇了这位,然后受了指点,如今已经动身赴京去了。”
“这倒是有可能,汝化兄的才学没得说,就是家中高堂的病委实挂心,江南名医尽皆束手,恐怕也只有仙丹妙药才能救治了。”
“好了,且休要议论,左右龙溪先生未至,柴家究竟所为何事,我等只管静观其变就是。”
议论声中,柴德美已经从马车中下来了,他恭立路边,一躬到地,先将诚意表达了十足十。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正如刘同寿所料,现在谢家确实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柴家原本只是沿海的一个小渔村中的土豪而已,适逢好世道,机缘巧合之下,攀附上了谢家,后来才脱离了土豪身份,成为了豪强中的一员。
柴德美也是个有见地的人,他并没有因为攀附上了谢家,挤进了县城就飘飘然,他深知作为世家的附庸,应该要谨守身份,并懂得揣摩主家的意图,而非仗着谢家的势头四处招摇,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谢家偌大的家业,枝繁叶茂,沾亲带故者众多,但堪称心腹的,却只有他柴德美一人,这无疑验证了他的才干。
当年谢迁表露出要恢复祖业的意图后,柴德美就已经开始多方奔走了,只是朝堂的局势一直不明朗,这才没有张扬其事,但私下里的运作却一直没停过,倒是比正主儿谢家更积极了无数倍,也算是应了那句皇上不急太监急的老话了。
今年,京中终于给了个准信儿,二老爷谢丕认为时机已到,可以正式施行了。于是,柴某人就像是松了链子的疯狗,一头就扑向了东山。
据他所知,如今朝中的局势分明没有好转,他并不知道谢丕究竟是出于何种缘由,才下了决断。但他素来信服二老爷的睿智,对方既然做出了判断,那么,作为狗腿子,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戮力以赴这唯一的选择了。
按照常理,准备了这么久,上层的关系也已经疏通完毕,这事儿应该不会受到多大的阻碍才对。自古民不与官斗,府衙已经默许,县衙亲自出面,事情岂有不成之理?就算有几个冥顽不灵的,不是还有他柴某人在么?几个草民,打杀了便是。
可谁想到,一开始就遇到了麻烦,不知从哪里跳出一个老道来,单是一个老道也没啥,可他偏偏自称有个师弟在山东地面上混得风生水起,听说不日即将进京。
这样一来,事情就棘手了。
没错,以邵元节为首的道士们虽然受到信重,但从来不干预朝政,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可作为天子近臣,他们有许多手段可以影响皇帝,最典型的就是那些箴言谒语了。
嘉靖年以来,大明一直多灾多难,一般来说,遇到天灾,贤明的皇帝都会斋戒沐浴,祭天告罪,并且下个罪己诏,对天下人做个检讨什么的。
但当今天子不信这一套,他总喜欢把责任推给别人,比如某个他看不顺眼的大臣。元年的那场大水灾,当时皇帝虽然捏着鼻子认了帐,可后来终究还是将其归咎于当时的大学士杨廷和,将其列为罪状之一。
皇帝不成熟倒没啥,再怎么幼稚,也比那个不靠谱的先帝强点,但做臣子的日子就没那么舒坦了,前次是杨廷和,谁知道下次谁倒霉啊?
而在这方面,道士们占有先天之利,很容易就能动上手脚,在调查清楚那个蓝姓道士之前,柴德美实在不敢轻举妄动,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总算老天保佑,那个碍事的老道突然死了,得到上虞传来的消息时,柴德美大喜过望,去谢家禀报过好消息之后,便摆开了一桌宴席,开怀畅饮。可酒未过三巡,上虞那边又是连夜送来了最新的消息,老道居然起死回生了。
柴老爷心里这个悲愤劲儿就甭提了,他当场就掀了桌子,这悲催的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自己安安分分的当个狗腿子,咋就这么难嘞?
冷静下来,仔细想过之后,他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天下道士是一家,这桩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固然是**烦,可只要没人认真追究,也不过就是乡野间的一件逸闻罢了。
至不济,干脆避开那间道观就是了?统共十亩不到,芝麻大点的地方,有什么好纠结的?直接绕过它,对付那些泥腿子就是了。那些人看似精诚团结,实际上很容易分化瓦解,只要祭出‘威逼利诱,见人下药’的八字真言,轻轻松松就能摆平。
可问题在于上虞的县衙,那个冯维世真真是个没担当的,事先答应的好好的,一出了变故,立刻逃得远远的,只送了一封信,人就躲到府城去了,想找都找不到。顺带着还将恐慌传到了府城,结果搞得崔平宇那个知府也蛇鼠两端起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这俩还想维世,还想平宇?呸,从码头拉个苦力过来,都比他俩强
祸不单行,他前面张罗得欢实,谢家稳坐高堂;现在事情卡了壳,谢家那边的压力却到了。正如刘同寿所料,谢家的面子挂不住了,征地之事直接涉及了两个县,上虞及南面的嵊县,波及得更广,绍兴府八县皆有人关注,甚至在东边的宁波府都有人围观。
树大招风,谢家固然势力庞大,惹人羡慕,但暗中嫉恨的人却也不少,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他家倒霉,等着落井下石呢。征地之事半途而废,扩大不了家业不要紧,这件事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