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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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栖-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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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菲菲呢?她又是因何出现?”
“柳菲菲既为白家而生,白浅川为何不能为白家而死?”
“少爷快看,这画上的男子与您有几分像呢。”
当真是龙章凤姿的男子,下一刻似乎就要乘风而去,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沈覃那时还不懂得这么多文绉绉的溢美之辞,只是觉得那画里的人好看,爬上椅子伸了手就要去摸那男子的衣角。他忘了自己手中还握着那块油酥糕,女婢也未来得及阻止,一个小小的油乎乎的手印赫然印在了男子随风掀起的袍角。
那晚他看到了自己母亲几近疯狂的模样。
明明只是小孩子毫无故意的过错而已,沈覃却遭受到了记忆中最重的责罚。
没有水,没有食物,那个女人将他锁在屋中整整三天,任他在房中哭闹不休到最后昏过去。若不是一名素来与他交好的侍女寻得时机从门缝下塞进来一张薄饼,他简直怀疑年幼的自己会饿死在那幅被他污了袍角的画像前。那是第一次,距死亡如此之近。
那日带他看画的女婢从此以后再没出现过。
每一夜,他美丽的母亲都持着一支蜡烛,站在黑暗的屋子内注视着那幅画像,目光时而温柔,时而狂乱,时而疯癫。每一晚都是如此。沈覃有时会恍惚觉得自己踏进了一个不会流转的凝固的夜晚,后来他才发现,陷在那个夜晚的人,只有他的母亲。青丝中渐渐生了白发,眼角处慢慢有了细纹,她看上去仍是美丽的,婷婷袅袅,天人之姿。这是他的,只活在梦境中的,母亲。
五岁之后,他就不曾对这个女人以母亲相称。
在他束发之后他的母亲告诉他画里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当他亲眼见到秦覃的时候,那张脸尽管被岁月与风沙磨砺得粗糙了,身形体态也不复年少风流,但秦覃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便是画上那人。而他并没有自己原本所想象的那般愤怒,脑中思绪转了又转,母亲与仇恨都莫名被抛到了一边,他唯一能想到的也仅仅是,就是这个人害我三天没有饭吃。
事后回想起来他也觉得可笑,留在心中最深处的不是他的绝情,不是母亲日日夜夜所受的苦痛,竟然只是儿时一点小小的怨念。
他和秦覃,当真只是陌路人而已。
所以他笑着迎上那人惊恐的表情,轻易地砍下了那个人的头颅,呈送到母亲面前,看那个美丽的女人癫狂地笑着,将那颗染了血的肮脏头颅捧到面前轻轻吻着。“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她对着自己的儿子咆哮,却把那颗头颅紧紧抱在怀里,仿若珍宝。
第二天他离开了未央宫,转而来到宿阳。他的目标是白凌霄——当年劝秦覃抛弃他母亲的那个人。他当时已经打定了主意,做完这件事,他与未央宫的宫主,再无相欠。
只是沈覃没想到白凌霄膝下的一双儿女中白悦容美丽如此。初见的那一刻,他确是动心了。尽力对她好去讨她的欢心,想看到她的笑容——这样想去珍惜一个人的心情,怎么会不是爱。
可是她回来了,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了解她,可以让她爱上自己。
眼底一片潋滟的光。
沈覃死死扼住女子纤细的脖颈,他俯下身,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药香,恨恨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做一个普通人呢?像悦容一样,会为了一件新衣服一样新发饰开心上一整天,为什么你就是不行呢!”
“所以啊,”白浅川几乎要窒息了,却丝毫没挣扎,反而硬是挤出一丝笑容说,“你选择的是她,不是我。”
“你!”沈覃气结,力道又加了几分,手下纤细的颈子几乎变了形状。耳闻她的呼吸渐趋微弱,沈覃松了手,居高临下俯视她。“至少你说对了一件事。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这样猝不及防莫名其妙袭来的感情,他认了,他想要得到她。
粗暴的动作显然弄痛了白浅川虚弱的身体,痛的发出第一声□□后她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却不想单是这一声□□就激起了沈覃对那日两人水□□融的回忆,那具青涩又柔软的身体——
他红了眼,再顾不得其他,只是用蛮力狠狠撕着身下人的衣衫,鹅黄的衣裙被他撕扯得七零八落,望着□□在眼前的苍白肌肤,沈覃直接就想吻上去,却忽然颈间一凉——
一把小巧的匕首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沈覃笑弯了眼,他不去理那把匕首,反而抚着白浅川的面具温柔道:“我倒是忘了你最擅长这些。”他按着白浅川的后颈便要去亲吻她,匕首警告般向前递了一寸,割破了他的皮肤,颈边的衣物被渗出的鲜血染得通红。
铁了心要去亲吻眼前这个倔强的人,秦荒无视颈间的刺痛,同时禁锢着对方脖颈的手也用了些力道,硬是将唇凑到了那双已经惨白的两瓣唇上,细细厮磨。
“你不会杀我的,浅川,你还要留着我去陪悦容一生一世白头到老……为了她,你也不会杀了我的……”这话说得无耻至极,偏偏里面又夹杂着那么多难过和委屈,白浅川不知如何应对,她只知道目前这局面绝对不能继续下去。
她将匕首调转方向,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你做什么!”沈覃震怒,铁青着一张脸去抢白浅川手中的匕首,却只是逼得对方将匕首贴得自己脖颈更近。他终于不再动了。
白浅川冷冷盯着他的双眼,开口道:“你若是再靠近一分,我就自尽。”
沈覃从未如此渴求着一个人,渴求到全身上下都是难以抑制的疼痛——可是那个人却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只求让他不再靠近。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只要他再贴近一点点就能碰触到她披散的发丝——依稀记得,在笑风尘时,那发丝还带着昙花的香气。沈覃用最渴望最温柔也最绝望的目光望着白浅川,将伸出的手臂收回,一点一点退开。
“你想让我彻底忘了你是吗……那你就不要每夜进到我的梦里来!不要在我决定一心对悦容好的时候出现在我眼前!操纵别人的感情很有趣吗,你以为牺牲自己很伟大吗!白浅川,我真的已经受够了你的自以为是!”
“那就放开我啊,既然你受够了……放开我不就好了么?”
“我……放不下……”沈覃后退两步颓然地坐下,他掩着自己的脸笑出声来,声音苦涩得像是在黄连药汁里浸泡过,“不管怎样,我都放不下你啊……”
“白浅川,为什么你没有死呢……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呢……”
不知何时,白浅川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他的心魔,潜伏在血液中,隐藏在骨肉里,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将他整个人吞吃殆尽,渣滓也不剩一点。
他欠她的,她欠他的,这一世只怕还不清,要用上下一世,下下世一起来偿还。爱也好,恨也好,他早已分不出了,他只知道,哪怕是要堕入无间地域,也要拉着这人一起,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将她牢牢困在自己身边。
是痴傻,亦是魔障。
他早就疯了。
“柳菲菲是一场梦,因为太过顺遂美好,所以当不得真。”沈覃的唇轻轻扫过她的耳廓,太过炽热的温度让她的心都开始慌乱,“你呢,浅川?”
“如今在我面前的你,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呢?”
白浅川沉默了很久。
白浅川,你和我始终是不一样的人,我选择的那条路,你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踏入一步。即便如此,还是想要将你绑在身边,死也要死在一起。
“细鸢,今日秦大哥也在外面忙吗?”白悦容放下手中刺绣,问身边随侍的女婢,也是在那场浩劫后唯一留在她身边的云霄山庄的人。
“小姐……”细鸢不忍告诉她真相,也不想用谎言蒙蔽她,迟疑后仍是轻声说道,“我听说姑爷这几日一直在庄内。”只是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看她罢了。
果然,白悦容的目光瞬间暗下来。细鸢心中暗暗叹气,既是心疼自家小姐,也是对秦荒的不满。不知道那汐梧园中藏了什么人,竟然能让秦荒将小姐晾在一边,
少年脸上略显稚嫩的线条每一寸都乖顺地贴服着,显出十分的忠诚与信任,但眼中流转的光泽却仍是不坦诚,明明暗暗,忍不住让人去细细思考在那温顺的外表下究竟蛰伏着怎样的情绪。
她还在思考少年的心事为何,一转身已不见了霜降的身影。霜降此时正鬼鬼祟祟地蛰伏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对着小白小声命令道:“小白,咬他!”
怎么看那手指都是对着沈覃所在的方向。
白浅川一惊,随即想到
“我只是为你感到不值啊。”少年委屈地撇撇嘴,“你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来,应该对他很是痴情吧,可他不仅早早娶了如花似玉的妻子,还对你不理不睬的,这样的负心汉,要小白去咬我都替小白不值呢!”
他涉世未深,见白浅川与沈覃之间气氛僵硬,又觉这几日沈覃也不怎么往娇妻那边行走,定是与这新来的女子有什么感情纠葛。
白浅川哪里知道霜降竟脑补出这样一出闹剧:她与沈覃认识在先并私定终身,谁知沈覃移情别恋,她一人受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却也只是被安置在一个院子里,连沈覃的面也见不上几次。
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当着少年的面笑出声来。
她和沈覃,岂是那么简单的纠缠着。
箫声飘忽,辩不得从何处而来,只是那哀怨的调子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无端就伤了人心。
余音化作烟岚,袅袅的一大片,蓦地就散了。烟雾愈发浓厚,片刻后沈覃身边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白浅川,你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难以捉摸。”沈覃捞起她一缕发丝,只是握着,“你越是摆出一副淡定沉稳的样子,心中就越是紊乱不安。”就像那时她那么急于将白凌霄的书信递给他看,急着证明他们一行人的平安一样,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皮后面,沈覃感受着她的混乱与逞强,什么都没说。
他突然想起曾经背着白浅川走过的那条路,他们又累又饿伤痕累累,而那条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我看到了。”少年偏着头去看身边飘下来的桃花,声音毫无起伏。“姐姐死的那一晚,我看到沈覃到悬崖边见了姐姐。不仅有他,还有宫主。”
当时宫主下令严禁宫中人接近小雪,那日霜降是偷偷跑到悬崖边见她,当察觉到有人靠近时就藏到了一边的矮树丛中。那时宫主已有疯癫之兆,对待手下已经狠厉非常,霜降只是个孩子,自然担不起违抗命令的后果,只能躲在一边。结果,这对母子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挑起小雪憔悴的脸,绝色的女子对着沈覃笑道:“覃儿,你看,这就是企图勾引你的贱女人。”
沈覃那年还只有十一岁,只比霜降年长几年,而小雪已经十五岁,平日里也只是把沈覃当做弟弟般悉心照料,何来勾引一说,这一切只是那个疯女人一时兴起的说辞而已,可惜无人敢反驳,包括沈覃。
“覃儿,你想让她活下去吗?”沈娇微笑着对沈覃问道,一双纤纤玉手搭在他的肩膀。
尽管不是十分理解母亲话中含义,尚且年幼的沈覃念着小雪平日里对他的好,想着他受罚挨饿三天的三天中只有这一人冒着被严惩的危险为他送食物,他还是干脆地回答道:“是,这一切都是误会,覃儿希望宫主放了小雪。”
搭在他肩上的那双手猛地收紧,尖锐的指甲隔着层层衣物深深陷入沈覃稚嫩的肩膀。沈覃疼得呼吸一滞,仍是坚持说道:“求宫主放了小雪。”
她养出来的好儿子啊,竟然为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女人就敢如此违背自己的母亲!沈娇心中愤恨难平,面上却是一片温柔可亲,她弯下腰将,凑在沈覃的耳边,轻轻问道:“看来你当真喜欢这个丫头。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覃儿,我给你一个选择,告诉阿娘,你是选择你现在的地位和你所拥有的一切,还是这个丫头?”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慢慢涌上惊恐和不安,沈娇笑着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将一把匕首塞到他的手中:“乖孩子,告诉阿娘,你选哪个?”
“你猜,他选了哪一个?”
白浅川没有回答,在她怜悯的目光中霜降闭了眼,在一片漆黑中仍清晰回想起那一晚姐姐是如何看着她一直用心照顾的少主亲手将绳索割断,感受着自己一点一点坠入深渊。
她那时该有多害怕多难过。
“他们告诉我姐姐在挣扎时磨断了绳子自己掉下了悬崖。分明是他沈覃见死不救,是他害死了姐姐,害死了我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你说,我怎么能甘心!”
在那之后的无数个日夜无数次梦中惊醒,想起小雪坠落时茫然的表情时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血肉都在疼痛,但他还小,怎么可能敌得过那个人?所以他必须忍着,还要笑着叫那人大哥,就为蛰伏在他身边,等未来一个报仇的机会。
白浅川什么都没有说,轻轻环住了霜降。这个比她年幼很多却已经高出她半头的孩子全身僵硬,由她抱着,很久很久之后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她,哽咽出声。
小白绕着他们两个,摇着尾巴慢慢转了个圈。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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