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平满脸坏笑,被云欢挠的心里直痒痒,再也不忍住,手一抬便抱起她来,就地正了法。
半夜里云欢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耳边一直有人在唱,“说还阳来就还阳,阴歌改作阳歌唱。 阴歌送亡归天界,阳歌保住唱歌郎。说还阳来就还阳,把阳还到磨盘上。左推三转生贵子,右推三转状元郎。说还阳来就还阳,把阳还到板凳上。孝家板凳好停丧,只许千年停一次,不许万年停两双……”
一声又一声地唱着,歌声特别凄厉。
上一世长平去世,她新嫁进门,就是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人这样一声声凄厉地唱着这首《二十四孝》,她当时听得都想落泪,现下耳边突然听到这样的歌声,她乍然一惊,爬起来抹了把脸才发现是发梦魇了,一身的冷汗。
屋子外不知何时落了雨,渐渐入秋了,一层秋雨添一层凉,一旁的长平睡得正香甜,嘴里嘟囔了两句背过身去。
“怎么突然梦到这么不吉利的歌……”云欢抹了把汗,起身给长平掖了掖被角,正想喝口水顺顺,外头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而后是石头略带了焦急的呼声,“大爷,大爷您醒醒……”
云欢心头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赶忙开了门,石头抹了把脸上的水,焦急道:“大奶奶您醒了就好了。您娘家方才派了人来,让您赶紧回去一趟,说亲家老爷夜里突然病重,怕是不好了!”
云欢手一抖,赶忙叫起长平,二人也顾不上拾掇,爬上马车便往向府去。
向府此刻也是灯火通明,云欢进门时,正遇上林源修林大夫,他走出来时面色沉重,见了云欢行了礼,道:“向老爷身子一向大好,若是得了风寒,我给的那些药也足够去根儿了……怎得越发厉害了?姑奶奶若是方便,可否把府里的下人叫来,我仔细问问向老爷的饮食起居?”
“那是自然!”云欢赶忙让杨姨娘安排,自己进了屋,苏氏在一旁正哭得厉害,嚎得云欢头疼,见她进来才停了停,哭道:“云欢,这可如何是好啊!”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床上的向恒宁孱弱却带仍旧清醒,挣扎着想要起身,云欢赶忙上去安抚他,他无力地摇了摇手道:“把你苏姨娘请出去,吵死了。”
云欢这才觉得她爹向恒宁怕是真糊涂了,他从不曾叫苏氏苏姨娘,这会病重了,反倒给了苏氏一个合适的身份。苏氏也是气急,正要辩解,云欢使了眼色让身边的人叉了她出去。
白日里还见过向恒宁的,到了夜里,他竟然面如死灰。云欢不是大夫,心里头更是着急,不知是什么病,竟然来得这么急。
向恒宁斜斜倚着,咳嗽了两声,孱弱道:“欢儿,白日让你问的事儿你得抓紧些时间……我只怕撑不过这几日了。”
“爹你放心,你一定长命百岁。”向云欢宽慰道,想了想说,“我和夫君都问过赵二爷和赵大小姐,他们二人说起成县令,都是夸奖的。夫君不大放心,派人去了成县令的管辖地打听,两三日便会有消息的。”
“长平办事我放心。”向恒宁拍了拍云欢的手,那么无力冰冷。云欢再要说话,向恒宁又晕了过去,她赶忙出去喊林源修。
林源修嫌他们吵,将他们都赶了出来,长平扶着云欢出门,两人就听到苏氏依旧嚎啕,“你说我家云锦怎么这么命苦啊!若是老爷一不小心走了……这婚事就耽搁了,三年之后,她都成了老姑娘,还上哪儿觅良胥啊!”
“娘,我怎么办呐……”一旁的向云锦也是抽噎了一声。
云欢心头泛起一阵恶心,再是好脾气也忍不住,挣脱了长平的手,三两步便走到向云锦跟前,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摔了向云锦一巴掌。向云欢动作太快,向云锦还来不及躲开便受了她一下,当下吃力往后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疼,嘴巴里也冒起血腥味儿来。
“你!”向云锦举手要打回去,手举到半空却被人抓住,她回头一看,宋长平正黑着脸站着,紧紧捏着她的手腕,像拎小鸡一般,把她拎到了一旁。
“你还想打我?”向云欢冷哼了一声,骂道:“爹在里头生死未卜,你却想着自己如何嫁人!若不是爹爹三番五次告诉我,让我待你好点,我定然将你这品行告诉天下去!看到时候你如何嫁人!”
大齐皇帝以孝治天下,最见不得不孝的人,女子若是不孝,纵然再美貌再有才华也没人要。
向云锦自知理亏,眼下云欢又有长平做依靠,当下她也只能吃闷亏站在一旁,依在苏氏的身上。
林源修进去了好一会才出来,蹙眉对众人道:“向老爷这病来得太急,眼下我也束手无策,我先开些方子吊着他的命,等我问完伺候的下人再说。”
“林大夫你行不行啊!不行咱们再换人!”苏氏脱口而出,林源修纵然有再好的修养也被这句话惹恼了,回头应了一句,“苏千……”
一个“落”字含在林源修的嘴里,险些冒出来。
苏氏心头一跳,林源修已经将字含了回去,愤愤道:“我若是看不好这病,雍州方圆十里,再也没人能看好!夫人若是不信我,自可再去寻名医!”
云欢当下全心都在向恒宁的病上,当下也未觉什么异样,赶忙道:“林大夫的医术世人皆知,大夫莫恼怒,还是救人要紧!家父生死,全在大夫手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鱼蒙
云欢当下便要俯下身子;林源修赶忙扶住;道:“大奶奶莫急,我虽无十分把握,但是也有些眉目了。”
云欢欣喜道:“那就有劳林大夫了!”
林源修一副方子下来,云欢让思年亲自守在药炉旁,丝毫不假人手,熬好了云欢亲自给向恒宁喂下去;等了一个时辰,向恒宁才悠悠转醒。
那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一睁开眼;床前乌压压好几个人;云欢坐着;云燕儿红着眼站着;向恒宁铁青着脸站在床前,一旁站着忧心忡忡的张氏。
云欢生怕向恒宁出什么事儿,夜里紧急派人去请了云燕儿回来,不想又惊动了向恒泰和张氏。
“你们都来啦?”向恒宁打了声招呼,半晌嘴微动。向恒泰瞥了他一眼骂道:“平日张牙舞爪得像是无所不能,这会儿跟只死猪一样趴着,丢人现眼了吧!”
“你是巴不得气死我呢吧!我才不上你的当!”向恒宁回了一嘴,挣扎着要起来,到底没了气力又软了下去,道:“这屋里的可都是你亲侄女,若是我真有个什么……”
“放屁!”向恒泰粗红了脖子断了他的话。
向恒宁撇了撇嘴,对众人道:“我和你们大伯还有些话说,你们都退出去吧。”
“爹,林大夫说有法子能治您的病,您放宽心才好。”云欢宽慰道,领着众人退了下来。
张氏将云欢拉到一旁问,“你爹这病怎么来得这么凶?”
“昨儿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半夜就……”云欢心里也有些慌。
张氏握了握袖中的东西,原本以为那东西还要放个几十年才会拿出来,哪知眼下就有可能交了底儿。可是若真的这个时候交出去,只怕……
也罢,给了云欢,看她处置吧。
张氏定了神,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云欢,道:“这东西是你娘临终时给我的,我交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云欢疑惑地打开,上面赫然是个妓女的卖身契,云欢顿时愣在原地,又听张氏道:“你娘曾经对我说过,哪天你爹……要走了,就将这个东西给你爹,我那还有她当花魁时候的画像。你娘临死都不能原谅你爹,可能也是想让他带着悔恨离开……”
“娘当年既然派人查出了她的底细,为何要放过她?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把爹往外推,不愿意见她?”云欢忍不住落下泪来,“若是当初她就拿出这个,爹爹就不会带那人进门,我又怎么会……”
又怎么会白白耽误了一辈子,过得那么凄苦!
“你不懂……按照你娘的性子,她只怕是恨透了你爹,所以死了之后,仍旧不想看着你爹安心。“张氏低声道,“眼下你爹命悬一线,要不要这么做就看你的了。”
那张卖身契如烫手山芋一般灼着云欢的手,她想赶忙丢出去,却又收了回来。恍惚中,又想起林源修脱口而出的“苏千”二字,脑子中电光火石冒出了个想法:莫非他们二人早就相识?
林源修看苏千落的眼神多是厌恶,所以,他又知道些什么?
脑中的想法百转千折,绕成了一团乱麻,她眼神不由飘向向恒宁的屋子,门刷一下却开了,向恒泰站在门口,道:“你爹让你们都进来。”
“爹爹还好么?”如今圆润了许多漂亮了许多的云燕儿哭得泣不成声,向恒泰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你爹爱看你们笑,别哭,燕儿,你笑得好看,给大伯再笑一个!”
“嗯!”云燕低头抹了泪,自然而然地牵过向恒泰的手,走进屋里。
也不知是药物的缘故还是什么,向恒宁的脸色略带了红,此刻强撑了半个身子,对着众人道:“方才我与……与你们大伯说好了,这段日子,咱们府里上下都由你们大伯和大伯母打理。若我走了,丰年食府仍旧是欢儿的,你们谁也别动丰年食府。府里余下的产业,我早些时候就想好了如何处置,也告诉你们大伯了,你们听大伯的。”
“老爷……”苏氏心一慌,正要哭出声,向恒宁摆了摆手道:“锦儿的嫁妆少不了她的!你的去处我也自由安排。”
一句话把苏氏堵了回去,向恒宁招了招手让云欢靠近,“我怕是等不及了,你让长平去把那位县太爷请来,我仔细看看,若是合适,赶紧把你大姐的婚事办了吧……”
云欢知道他是怕自己去了耽误向云锦,这是把身后事一件件提前办了。到底是精神不济,竟是糊涂了。那成章好歹是个官老爷,哪里是你请他就回来的,可是那时候她心底里只觉得难过,眼泪忍不住便掉下来。转过身去跟长平叮嘱了几句,长平转身去办了。
到底是托了赵二的面子,那位成县太爷不多时便来了。
云欢领着女眷退了出去,远远地看见成章的身影,端的是玉树临风,若论相貌,倒也是上等了。
云燕儿还小,不懂事,瞅着人走过去,仰头问云欢,“二姐姐,这是咱们的大姐夫么?”
“燕儿,你胡说什么呢!”向云锦假嗔了一句,眼神却也离不开那人了。
云欢满腹心事无处诉说,又经过一夜疲累,只觉得眼前一黑,云燕在耳旁低呼,她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夜幕。她睁开眼习惯地去寻找长平的身影,就见他背对着站在窗口,微风轻轻吹动他的衣摆,窗外的竹林传来轻微的沙沙声,让人的心都静了下来。
云欢倚着床靠了一会,才想起来向恒宁,挣扎着要起身,长平按下她的身子,透亮的眸子里溢满了心疼。
“欢儿,岳父大人没事,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那就好。”云欢缓缓舒了口气,想起成章随口又问起,长平道:“岳父似是挺满意成章的,两人关起门来说了好一阵子话,出来时成章也是满脸喜悦。听岳父的意思,这几日就将婚事定下来,若是他等得住,只当这桩婚事是冲喜,若是等不住……那也得赶着热孝将向云锦嫁出去。”
云欢听到“等不住”三个字,心忍不住颤了一下,长平道:“府里这几日只怕会很忙碌,岳父原本想留你在府里帮忙,我帮你推脱了……反正,左右向云锦也不希望你帮上什么忙。”
“嗯!她的事儿自有她的娘操心。”云欢垂了眸子,“眼下我就希望爹爹的病赶紧好起来!”
“林大夫方才找过我,说是岳父的病是经年累积下来,这次受了风寒,所有的病也都跟着发出来了。要一次去掉病根确实需要难度,眼下只能用药吊着,他去寻法子救他。现下总归是没有生命之虞的。”长平道。
“那就好……”云欢缓缓坐在床沿,长平见她着实累了,搂着她道:“岳父这还有杨姨娘照顾着,林大夫也在,不会出什么岔子,倒是你,若是不好好休息,怕是身子都扛不住了。”
云欢将整个脸都埋在长平的肩头,闷声说道:“长平,带我回家。”
过得一日,向府的婚事倒真操办起来,苏氏整日里忙得脚不着地,照顾向恒宁的事儿反倒多半交给了杨姨娘。
因着家中有病人,前后打点的时间并不多,婚事看起来是有些仓促,可是一来成章是二婚,对这些原本就不大上心,二来,向云锦唯恐这桩婚事再出什么差错,她急着嫁,很多事也就不大计较,三来,赵夫人心疼自家外甥,派了人手来帮忙,这婚事倒是有条不紊得备了下来,不过三天,竟是有模有样。
连日来,林源修不眠不休,成日守在向恒宁身边,向恒宁的身体也渐渐有了起色,从未卧床不起到能撑起片刻,云欢时不时也过来看看向恒宁。
只是越近了向云锦的婚期,她就越发趾高气扬起来,每每看到云欢,总用着鼻孔示人,恨不得喷出股白烟来,给自己添点仙气儿让人瞻仰。
向云锦出阁的前夜,向恒宁特意嘱咐云欢在家中住上一夜,云欢原本不想留,又不忍拂了向恒宁的面子,只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