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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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泣-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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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J的声音也是沙哑的,慵懒又无所谓,爱死不死地读着一封听众来信,大抵是讲:她家的猫不喜欢他,他家的狗不喜欢她,一句合不来,就错过了未来……
DJ安慰她: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遗忘,当你选择了遗忘,也就给了自己远方。
DJ温柔得像在催眠,清绘很想睡觉,可是音乐太好听了,舍不得闭上眼睛:
时间没有失去,它变成了离去;
原谅没有失去,它变成了委屈;
爱你没有失去,它变成了过去;
自己没有失去,它变成了残局……
   清绘坐在椅子上,一边看书,一边顾店。
书上说:人类怎么发现了电?从前,有一个原始人,身穿兽皮,有一天,不小心摩擦到琥珀……
比起这个解释,富兰克林在雷雨天放风筝发现了电,就显得太雷人了。
一位刚刚在雷雨天放过风筝的新新人类走进店里,轰隆隆的红色爆炸头,豹纹丝袜,熊猫一样的烟熏妆,缀着耳钉、眉钉、鼻钉、唇钉、舌钉,脐钉,叮叮当当的手链、项链、腰链、脚链,最主要的是,她在右脸颊上刺了一个大大的墨色的“非”字,像一只奇丑的六脚虫一样趴在脸上。
她手里拎着一只袋子,袋子里是两只已经掰开的柚子:“你看看你们的柚子,皮比城墙还厚,里面的果肉还没有蛋黄大。”
她将袋子丢在清绘面前,气势汹汹。
自己家的柚子皮有多厚,清绘最清楚,她小声地说:“那我给你换?”
“换?我看你的皮比柚子还厚,我半天时间就为了两只柚子马拉松?”新新人类讲一口东北香港味的塑料普通话,听起来像是吴君如在做国语访问。
清绘深呼吸:“你要怎样?”
“赔我车钱,来回两百块。”新新人类亮出底牌。
“免谈。”清绘转身,不准备再搭理她了。
“OK,免谈?”新新人类嘴角挤出奇怪的笑容,猛地掀掉手边盛着柠檬的方筐,然后跨上门口的破摩托车,拖着长长的尾气,喷气式飞机一样扬长而去。
清绘站在门口,看着一筐柠檬骨碌碌滚满一地,她突然想起蹲在柳湖路捡柠檬的那位老先生,心里无比的难过。
许安刚好下班回来,看见满地的柠檬,不说一句话,默默地蹲下来,一颗一颗捡回筐里。
清绘也蹲下来,两个人面对面,一颗一颗捡。地上的柠檬越来越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清绘闻得到他身上有干燥的木材的清香。
“啊呦,这是怎么搞的?”妈妈回来了。
清绘有一肚子委屈要讲:“都怪你们,老是进这样厚皮的柚子……”
“什么?”不等清绘说完,妈妈已经怒火中烧,操起旁边的西瓜刀,“她人呢?”
“早走了。”清绘回答。
“下次再让老娘看到,非把她大卸八块。”妈妈狠狠地将手里的西瓜刀劈在旁边的一只柚子上,柚子滚成两半,皮薄肉厚,果香四溢:“看看,看看,这柚子还要多赞?自己运气不好,跑这来撒泼。”
妈妈掰一瓣放在嘴巴里:“真甜,恐龙蛋都没它好吃。”又递一瓣给许安,“尝尝,侏罗纪蜜柚。”
许安低着头,搬起地上重先装满柠檬的方筐,准备放回货架。妈妈一把夺过来:“先放地上。”她把一瓣柚子硬塞进许安手里。
这是许安第一次吃柚子吧,他居然不知道撕掉上面的表皮和脉络,那得多苦涩啊?可是他咬一口,表情依然是那样沉默和腼腆,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有多苦。
   爸爸翻出一个陶罐,里面插了一束干了的雏菊。他让清绘从各个不同的角度画它,要注意光与影。可是清绘四个方向全都画过了,它都是一罐雏菊,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啊。
爸爸对她发脾气:“为什么你画的每一幅,都像是一只废纸篓里插了一支马桶刷子?”
天啦,他这是什么比喻,简直是侮辱艺术。
“继续画,画得好,爸爸奖励你一辆自行车。”爸爸恩威并施,拿出了骗阿咪了伎俩。
“一言为定。”面对威逼不屈不挠的清绘,在利诱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她的那辆破车三天两头掉链子,她实在不想再搭大鱼的车了,虽然他总是那么热心。
第二天,爸爸果然推着一辆自行车回来,妹妹首先看见,兴奋地迎出去:“谁的自行车?”
 
   第十八章 '本章字数:2600 最新更新时间:20110326 19:08:30。0'
 
清绘也走出来,爸爸把自行车交给她:“你的那辆老爷车,我实在是修不好了。”
很漂亮的女式车,白颜色,车前面有一只藤编的置物篮,《四月物语》里,松隆子也有一辆这样的车,每天骑着,穿梭在浩瀚的樱花雨。
清绘跨在车上,阿咪笨拙地爬上来,两个人歪歪扭扭地骑在逼仄的弄堂。
妈妈听到吵闹也走出来看:“啊呦,新车新车,宝贝点儿好吗?”
她又转头问爸爸:“你哪来的钱买车?”
“就是小安给的那四百块。”爸爸回答,“我又退给他,他还是不肯要。”
清绘听见爸爸妈妈的对话,停下来,一只脚撑在地上。她很难过,他的苦难,成了她的奖励。
第二天,清绘还是骑着自己那辆旧自行车。新车成了阿咪的意外收获,也好,当是还她零花钱了。
明天是美术社的练习日,清绘高一的时候就参加了,但是很少参加社里的活动。她知道自己没有画“百鸟朝凤”的天赋,也就是画一幅“小鸡吃米图”的水平。
清绘去楼上书柜找练习册。
许安的门紧闭着,破裂的罅隙漏出一丝微弱的光。他又在听收音机吧,是周杰伦在唱: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爱情……
“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是《不能说的秘密》的句子,“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爱情”是《蒲公英的约定》的句子,为什么却唱在了一起?周杰伦虽然吐字不清,但也不会至于唱到如此混乱。可清绘却经常混淆不清,“秘密”“约定”傻傻分不清楚。
清绘站在门口,静静听,忘记了敲门。好似心有灵犀,许安一瘸一瘸地走过来开门,又一瘸一瘸地走去楼梯边,斜斜地站着,看向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宁愿去看陌生人,也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这让清绘难过。收音机又落井下石地唱起李健的《传奇》: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不能忘记你容颜,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
清绘翻到自己要找的练习册,又把怀里的《青春的伤口》放回书柜,最显眼的格子。
在书里,清绘学着秋芙,做了一片薄薄葵绿的书笺,又学着林孝珍,在上面誊写了一句顾城的诗: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我觉得你看云的时候很近,看我的时候很远。
如果素描可以学习,那么喜欢呢?
  爸爸隔着蛋糕店透明的玻璃橱窗一款一款选过去,璀璨的灯光下,五彩斑斓的蛋糕每一尊都漂亮极了。
新月耳环、大摆裙、波浪卷的女店主养了一只可爱的雪纳瑞,小狗的毛也被卷成波西米亚风格,总是追着爸爸的脚转来转去,攀在他腿上,咬他的裤角。
曾经,清绘妈妈的梦想就是能开一家这样的蛋糕店,还有能养一只这样小狗。蛋糕店应该有高大的落地橱窗,有旧旧黄黄写着英文字母的灯箱,有燕麦和奶油的香味融融地飘在暖洋洋的灯光里。小狗应该是贵妇犬,没有人的时候,它会蜷在沙发上睡觉,有顾客光临,它会在厅堂里转着圈撒欢。
只是妈妈虽然有着极高的烹饪天赋,却没有烘焙西点的细胞。她曾经按着食谱做过一只戚风,可是她死搬教条,按部就班,就算攻略里要她放一包砒霜,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放进去。结果烤出来的蛋糕干干瘪瘪,只能在蛋糕上面铺一层厚厚的草莓和鲜橙来遮丑。
而如今,当年单纯的可爱小女人,唯一的理想估计是开一间印钞厂吧。人真的是会随着时间改变的,不管你曾经多么有棱角,生活总会把你打磨得圆润光滑,要你滚哪里就滚哪里。
蛋糕终于裱好了,蛋糕师依爸爸的要求,用绿色的奶油在白色的蛋糕上挤出一片小小的树叶,斜斜的,被风吹起的感觉。褐色的脉络,掌纹一般清晰。再配上一只有透明盖子的方盒,嘿,真像一盒植物标本。
爸爸的寓意是,希望时间可以为清绘,永远停留在这最美的青葱岁月。
回家的路上,爸爸路过清绘小时候寄读的幼儿园,隔着刷着米奇和哆啦A梦的栅栏看进去,几个小朋友在跳狗狗减肥操,几个小朋友在玩跷跷板,几个小朋友在遛滑梯。其中一个小胖墩儿,霸道地坐在滑梯上,挡住了其他小朋友。阿姨赶紧跑过来,劝他下来。他委屈得哭了:“我就是累了,坐下来喘口气不可以吗?”
当年细瘦的阿姨,如今也变成了大胖墩儿,爸爸都快认不出她了。可是她还记得爸爸,热情地迎过来:“是清绘爸爸吧?”
她又看见爸爸手里的生日蛋糕:“是清绘生日吧,算一算,她今年十七岁了吧?”她居然能清楚地记得清绘有多大。
“她那时候,也就这般高吧?”她随手拉住一个跑过的小朋友,比划着。
“是啊,是啊。”那时候爸爸总爱把清绘搁在肩膀,奢想着要是能永远都这么大就好了,像个洋娃娃,可是一转眼,她已经十七岁了。
告别了幼儿园阿姨,爸爸一只手骑着自行车,一只手拎着生日蛋糕,歪歪扭扭地骑在狭小的弄堂。
夜很静,三三两两的凌霄乱糟糟地开在斑驳的矮墙,远处的小花圃飘过来淡淡的桂花芬芳,头顶的月亮,像是一小片淡淡的糖霜,把爸爸脸上的笑容映照得格外清亮。
   今天是清绘的生日,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爸爸小心翼翼把蛋糕打开,上面点缀着黄的芒果、红的樱桃、绿的奇异果,新鲜诱人、秀色可餐。
“啊呦,你就不能在上面裱个玫瑰百合什么的,就算裱一个寿桃也行啊。你倒好,居然裱一片菜叶。”妈妈不能体会爸爸的良苦用心,又开始数落他,“全家天天跟着你吃青菜,连吃个生日蛋糕还是素的。”
“谢谢爸爸。”父女心意相通,清绘看一眼便明白,“好漂亮,我最喜欢的颜色搭配。”
妹妹一边点生日蜡烛,一边偷吃。
“好,现在让我们来祝福清绘,每人一句,说不出的,说得不好的,没有蛋糕吃。”妈妈发号施令。
“我先来。”爸爸自恃有才,自告奋勇,一马当先,不愧为一家之主,“祝清绘高考金榜题名,前程似锦。”事关爱女前程,爸爸的祝福还是比较务实的。
清绘大跌眼镜,本以为爸爸会说出什么锦言妙语。
“我祝我家大小姐,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像是一朵永开不败的塑料玫瑰花。”妈妈已经迫不及待了。
“什么呀,妈,我才十七岁。”清绘的抗议听起来像撒娇。
妈妈心疼地揉一揉她的头发:“啊呦,把我们大小姐说老了。”
轮到阿咪了,她抹一抹嘴角的奶油:“我祝双曲线与XY轴早日相交。”
“要死。”清绘恨不得抽她的嘴巴。
还好爸爸妈妈没听明白,妈妈还开心地也揉一揉阿咪的头发:“阿咪最近真用功,也算对得起新自行车。”
爸爸书呆子:“用功什么呀,双曲线与XY轴怎么可能相交,数学怎么学的你?”
一句话,说得清绘的心凉了半截儿。
小小的烛光点点跳跃,轮到清绘许愿了,她轻轻闭上眼睛。
“快点喽,意思意思就行了,你以为真灵啊。”阿咪已经等不及了。
妈妈拍一下她的脑袋:“啊呦,你这张破嘴,要不不说话,一说话就气死人。”又转头好奇地问,“笑得像拣到了一百块,许的什么愿呀?”
清绘吧唧吧唧嘴,不知道怎么说。还是爸爸善解人意:“不要问啦,说出来就不灵了。”
 
   第十九章 '本章字数:2228 最新更新时间:20110326 19:09:08。0'
 
 “好吧,不问,不问。”许完愿,吹灭蜡烛,妈妈将蛋糕切成小块,清绘一块,妹妹一块,爸爸一块,又切一块给许安,转身对清绘说,“送到楼上去,给小安。”
清绘看见妈妈切给许安的那一块,上面刚好有一角飘起的树叶,清绘多希望它是桉叶。
许安很像考拉啊,总爱安静地呆在一个角落。听说考拉一生只吃桉树叶,玫瑰桉树上汁多味甜的叶子,除此之外,它甚至连水也不喝。也因此,它的身上总是散发着沉郁的树木的芬芳。
许安的身上也是这样,可能是经年累月与木头在一起,总是有着淡淡的木材的清香。清绘很喜欢这样的味道,喜欢到偏执,喜欢到独沽一味。
   清绘敲敲门,许安以为她又要拿书,放下收音机,转身想要走出去。
清绘说:“今天我生日,我妈让我给你送蛋糕。”
“我不喜欢吃蛋糕。”他依然很小声。
清绘站着不动,今天她穿了细细窄窄的铅笔裤,白色的帆布鞋,瘦弱的身影折在老旧的木地板,斑斓又恍惚。
过了一会儿,许安低着头,一瘸一瘸地走过来,绕过她的影子。
他接过蛋糕,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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