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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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泣-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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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一起回家,你等我一下。”清绘跑回去,把手里的气球还给大鱼,可是大鱼手里抱着圣诞树,腾不出手来握。清绘便将气球绑在他的手腕上,她意外地看见,大鱼的手臂有一枚淡淡的刺青,很漂亮的花体字“绘”,像一记戳,烙在干净的皮肤。
   平安夜的下午,清绘和几个女生布置小礼堂,一直忙到很晚才结束。回到家,累得直手直脚地趴在桌子上。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许安的门虚掩着,从门的缝隙里隐约传来这首梁静茹的《情歌》。
清绘敲敲门,许安过来打开。
“下班了?”清绘看见许安正在收拾东西,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中国人这句明知故问的客套。
“是啊。”许安继续叠着那件灰蓝的T恤,就是第一次见面他穿过的那一件。
“我等一下要走了,晚上的火车。”他轻轻合上箱子。
“平安夜吗?”清绘愕然。
“是啊。”
“你不是说过两天吗?”
“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无言的心痛,漫长的沉默。
收音机里,朱颜的“青春同路人”已经不在了,换成了“情歌唱晚”。今天,是周杰伦的现场Live。
他唱:转身离开,分手说不出来,海鸟跟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
他唱: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紧紧地把那拥抱变成永远……
他唱: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一首歌一首歌过去,隔了好久,许安才问:“你要拿书吗?”
“呃……是的,我拿书。”清绘站在书架前,一本一本看过去,随便拿起一本《你好,我们的故事》,“我先下楼了,拜拜。”
“再见。”
其实清绘最讨厌“再见”这个词了,莫名其妙地讨厌,所以大多时候她都说拜拜,或者不说,能再见的,自然会再次相见。
许安要离开了,拎着两只木头箱子,站在楼梯的尽头。清绘正在生炉子,一切都是刚开始的样子。只是,那一次是到来,这一次是离开。
清绘把炉门关上,烟冒出来,热泪漫进眼中。
许安在门口和爸爸妈妈告别。
“叔叔阿姨再见。”
“啊呦,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回来玩。”
爸爸拍拍他的肩膀,三个人絮絮攀谈,许安不说话,偶尔点点头。
清绘埋头生炉子,将一团旧报纸狠狠地塞进去,烟越来越重。她揉着眼睛,却始终不看许安一眼,却又忍不住要侧耳细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可是声音太轻了,她听不清楚。
她突然站起来,蹬蹬蹬跑上楼,踮起脚尖,抽出书架上那本《青春的伤口》,动作慌乱又粗鲁,一排书轰隆隆掉落在地板。她顾不上。
清绘几步追上许安,他一瘸一瘸的,又拎着两只笨重的木头箱子,所以走得蹒跚而缓慢。
“这本书给你在火车上看。”
“我看过了。”
“再看一遍。”清绘坚决。
许安抬起头,看着清绘。这是从清绘认识他开始,他第一次这样抬起头,这样看她。清绘才发现,他就是二十岁的样子,那样忧伤的眼神和嘴角。
许安转身,渐渐远去的背影,有出租车按着喇叭从他身旁经过,他停下来,侧身等待。他永远这样慢吞吞的模样,没有心一般。
清绘在想,他有没有看见书页里,她学着秋芙为他制作的薄薄葵绿的书签;有没有看见她学着林孝珍,为他一字一句誊写的顾城的诗句: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我觉得你看云的时候很近,看我的时候很远。
如果他也曾有心过,他自然会懂。如果他不曾,清绘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他明白?
 
   第二十八章 '本章字数:2073 最新更新时间:20110326 19:15:05。0'
 
终于圣诞节了,下午的时候,天空居然下起了雪,大朵大朵很干净的雪花,这太让人意外了。以前扬州下雪,都是先下小雨,下着下着变成雨夹雪,再下成小雪,如果运气好一点,才会下成大雪,覆盖地面。因为之前下过雨,雪很容易就脏了。
今年圣诞联欢会也有所调整,以前都是开场舞、小合唱、魔术、相声,然后才是大鱼出场,而今年第一个节目便是大鱼的歌,居然真的和那个高妹对唱《你最珍贵》。
高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抹胸的曳地晚礼服,像是一袭婚纱,而大鱼还是那件白衬衫,两个人站在一起,像是一对新人。第二个节目,高妹又跳了一段傣族孔雀舞,她细细长长的手指,婀娜的身姿,引得惊叫一片。
西校区的初中部也过来了,阿咪猫着腰,穿越人海,走到清绘旁边,递给她一支星光棒:“你看过节目单没,下一个节目,大鱼哥唱《哭砂》。”
“嘘……”清绘示意阿咪不要吵,灯光暗下去,全场噤声,大鱼的声音从一个角落响起: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偶尔会恶作剧的飘进我眼里,宁愿我哭泣,不让我爱你,你就真的像尘埃消失在风里……
清绘挤过一排又一排的人群,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大鱼已经开始唱下一首《且行且珍惜》了。清绘回头看,满天的星光跟着大鱼的节奏摇晃,一个人的演唱已经演变成了全场大合唱,许多女生都哭了。
真的是很大的雪,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清绘骑着自行车穿过一盏又一盏路灯,雪花在路灯的光柱里翻涌,感觉就要穿越。
路过街边的小公园,清绘停下来,花展早已结束了,积雪覆盖了空旷的花池。清绘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去,抱着书包,坐在秋千上,轻轻摇一下,头顶的雪瞬间崩塌,落满头发。
“你的车又抛锚吗?”什么时候,大鱼跟了过来。
“没有啊,我有点累了,休息一下。”清绘依然低着头,抱紧怀里的书包,像是要把自己蜷进去。
“我也有点累了。”大鱼掸掉旁边秋千上的落雪,想要坐上去,才发现,上次断掉的铁链还没有被修好,只得默默站在一边。
“你唱完了?”清绘问他。
“还有一首。”
“哪一首?”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大鱼轻轻哼唱,淡淡的旋律。
“好老的歌,老得我都没有听过。”
“我以前也没有听过,是老班要听的,他年轻的时候很喜欢这首歌。”
“是吗?”清绘笑了一下。
“天太冷了,我送你回家吧。”大鱼看看时间。
“不用了,我想再坐一会儿。”
“那好吧,我也再坐一会儿。”
“啊?”清绘站起来,“好像是有一点冷,我先回家了,拜拜。”
“拜拜。”
风雪交加,清绘的背影很快被吞没。大鱼爬上清绘刚刚坐过的秋千,整个人站在上面,拼命地摇,拼命地摇,荡到最高,又重重落下。
   爸爸拖着满满一车的水果,停在门口的雪地里,帽子和外套上积满了雪,他跳着脚,拍打着。地球真的越来越让人费解了,长江流域居然也会下如此浩瀚的暴雪。
“对折吗?”妈妈搬着一篮床单刚准备出门,又放下来,关切地问。
爸爸没有理她,忙着往屋里搬货:“让让让,冻坏了就卖不掉了。”
“啊呦,我问你话呢,对折吗?”妈妈急了。
“不巧,他人不在。”爸爸的话一听就像撒谎,声音小得蚊子一样哼哼。
“你就是没去吧?”妈妈一眼便看穿。
“我去了。”爸爸还嘴硬。
“行,全世界你最清高。你妈今天又来电话要钱了,天冷,你爸哮喘病老犯,想买台氧气机,你自己解决吧。”妈妈丢下搬了一半的苹果,一屁股坐在上面。
“家里不是还有点钱吗,先给老人寄过去吧。”爸爸一次搬两箱,压得踉踉跄跄。
“就那点钱,买个骨灰盒还不够。”妈妈不屑。
“你说什么?”爸爸的声音也大起来。
“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我说给我自己买个骨灰盒。”妈妈咆哮着,企图压过爸爸的声音,“在进骨灰盒之前,我还有一件夙愿要了,那就是和你离婚。”
“你终于说出口了。”爸爸放下手里的苹果,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就因为我穷,所以这么多年来,我连呼吸都是错。”
“离婚”,这是多么重的两个字啊,以前妈妈不管如何吵,如何闹,但死都不会说出这两个字。老班也曾经说过,“离婚”是不能挂在嘴上说的,太重了,落地成真。
爸爸一个人整理完刚刚进的货物,又过来帮清绘整理房间,阿咪伸一个大大的懒腰:“今天终于可以伸直腿睡觉喽。”
妈妈抱着枕头进来,“今天晚上,你跟妈妈睡。”
“啊?”阿咪夸张地张大嘴巴:“战火终于升级到分居了?恭喜爸爸,今天晚上你可以伸直腿睡觉了。”
清绘掐一下她,小声说:“你这张破嘴,搞不清楚状况,如果他们平时吵架是挠痒痒的话,今天就是手术了。”
“呃……”阿咪还是不以为然,“顶多是刮痧吧?”
爸爸来来回回把清绘整理好的东西一件一件搬上楼,被子、衣服、箱子、盆栽、小鱼缸,还有那只半人高的毛茸茸的泰迪熊,一切如长镜头回放一般,慢动作,缱绻胶卷,重播默片,定格一瞬间。
清绘站在书架前,将掉落在地板上的书一本一本拣起来,《青春的伤口》被抽掉的那一格,留下一道伤口般的空隙。
在爸爸转身下楼的片刻,蹲在地上的清绘,突然停下捡书的动作,把脸埋进膝盖。
眼泪还来不及掉下来,楼梯又有脚步声响起,清绘赶紧站起来,走到窗口。她仰起头,看向雪后灰蓝的天空。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好久,好久……
是爸爸发现了清绘的眼泪?还是害怕清绘发现自己的眼泪?
 
   第二十九章 '本章字数:2157 最新更新时间:20110326 19:16:06。0'
 
半夜,清绘听见楼下一阵杂乱的响声,好像是爸爸慌乱地跑来跑去。她赶紧披衣下床,趴在楼梯上问:“爸,怎么了?”
“你妈胃病又犯了,疼得满地打滚。”爸爸把抽屉翻得砰砰响,满世界找药箱。
清绘立刻跑下楼,看见妈妈穿着睡衣,披头散发,跪在地板上,怀里紧紧抱住一只枕头抵在腹部,整个人蜷成一团,脑袋死死顶在墙上。阿咪吓得整个人呆住了,傻傻地站在一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爸爸找到药箱,又丢掉,抓起柜台上红色的电话手忙脚乱地拨着号码:“柳湖路第一家,快快快,估计是急性胃炎……”
清绘从背后抱着妈妈,嘴巴里喊着:“妈、妈、妈……”她感觉妈妈全身冰凉,剧烈地颤抖,手臂都僵硬了。
救护车“哇呜,哇呜……”地开过来,轻车熟路,一个年龄大一些的工作人员抢先跳下车。“就是这里,我夏天的时候来过。”
妈妈被七手八脚地抬上担架,爸爸爬上车,清绘也跟着爬上去,工作人员想要阻止,爸爸已经让出了一段座位。
“你们要送到哪个医院?”救护人员给妈妈打了一支镇静剂,帮她止痛。
“就近吧,市人医,越快越好。”爸爸心急如焚。
“我建议还是送去东慈医院吧,他们最近邀请了一名胃肠方面的军区老专家。”救护人员热心推荐,清绘觉得,他太适合做救护了,笑眉笑眼的。
“好的,好的。”爸爸连连点头。
东慈医院的医生护士已经等在门口了,工作人员和爸爸将妈妈扶上病床:“推到CT室,先做一个腹部核磁共振。”
透过视窗,清绘看见机器缓缓升起,将妈妈罩进一个太空飞船模样的仪器,感觉像是时光机。工作人员不停调整角度,随时准备穿越。
做完检查,妈妈躺在抢救室的病床上,因为刚刚打过一针,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但是整个人还是虚脱一般睁不开眼睛,清绘在一旁拿着面纸轻轻帮妈妈擦着满头满脸的汗。
爸爸被医生叫去拿检验报告,已经很久了,他还没有回来。
每次有脚步声响起,妈妈才会挣扎着睁开眼睛。午夜的医院那么空旷,回声把突兀的脚步飘荡得无限大。
爸爸终于回来了,他努力对妈妈笑笑。
妈妈问:“怎么了?”剧烈的疼痛让她感觉到了自己这次病的不寻常。
“没有怎么,我就知道是急性胃炎。”爸爸故作轻松,表情一看就像说谎,笑得那么难看。
妈妈不相信他,努力挣扎着,想去抢爸爸手里的报告单。
爸爸躲闪,妈妈便什么都知道了。
她拖着爸爸的手:“说啊,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
爸爸的声音很轻,却又沉重:“胃部肿瘤。”
“癌?”妈妈气若游丝。
爸爸不说话。
“天啦,我不该自己咒自己,我这张破嘴、破嘴、破嘴……”妈妈猛地坐起来,拼命地抽着自己的嘴巴。
也许是痛得太累了,妈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便睡着了,月光洒在苍茫的雪地,映得黑夜如同白昼。清绘静静地趴在妈妈枕边,指尖拨弄着妈妈的头发。这是这么多年来,她一次看见妈妈如此安静,安静得像是……
窗外的月光。
   爸爸在妈妈的病房里蓄起一盆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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