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致老成的喝了口水,微微笑着告诉孟情最新的消息。
“他还能想着这点?倒是难得啊。”孟情低语,眉梢眼角俱是惊异。
“你就在这里住下吧,等到过完年风声退了些再离开,那时你想要去哪里都随你自便了。”谨致不动声色的说完这话起身离开,根本不给孟情发问的时间。
“那时,随便?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发生了?”孟情皱紧了眉头,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后一想反正只要女儿无事,也就随他们去好了。
这些天果然如谨致说的那般平静无事,只不过正月初一那天街上很是喧哗了一阵,好似本地的大户们集体出来做善事,让贫困的老百姓们也乐呵乐呵。
那天孟情见到了这座宅子名义上的主人,一个年过半百的慈眉善目的老头,看他那笑眯眯的样子,孟情一点都不敢相信这人竟是黄泉门的堂主之一。不过在谨致谐谑的挑眉失笑后,孟情郁闷的低下了头,连这个看上去一脸无害一脸温顺的大男孩,都能成为以暗杀和出售情报为生的黄泉门的少门主,那么其他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孟情也曾好奇的问过谨致他是如何成为黄泉门少门主的,因为就她所知,虹霓可一直没跟谨致分开过,不过在谨致十岁那年,因为重病的原因,曾在药堂住了很久,那个时候虹霓为了挣钱给弟弟看病,几乎有近一年的时间只有傍晚时分才能见上一面,若说有什么的话,也只能是那个时候发生的。
谨致在面对孟情的询问时,只扬眉笑了笑,并不答话,但孟情可没忽略他眼底的那道冷厉,惊觉过来自己已经逾矩后,讪讪的住了口,往后也再没有问起过。
这些天孟情都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因为要保密的原因,她所待的地方除了送饭的侍女外,也就只有两个负责外务的汉子,从早到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谨致也不知在忙什么,已经三四天没见着他人影了。
孟情百无聊奈,一个人要了些纸笔来写写画画。
这场以北明王为首的世家集团对抗朝廷的战争里,还有着一个可以影响最后结果的不确定因素在其中,这也是之所以两方人马都盯上孟情的原因之一,只因为这个不确定因素只有孟情才能与之接触,也只有她才有可能影响到那个因素的决定。
朝廷这方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孟情的大哥秋秉染,他身为大将军,对国家对朝廷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忠诚,再说他身边还有梁王爷这个代表了朝廷势力的人在,自然不会担心他阵前反戈,而孟情和秋秉染一母同胞感情极深,做事也都会顾虑着这位同胞大哥。
另一方面,梁王爷当初之所以强烈要求将囡囡收做义女,明里的确是为了能跟秋秉染有与子偕老的机会,暗里也是为了掌握孟情而设下的套子,现在看来是成功的,为了大哥为了女儿,孟情一直都听从太后和皇上的安排,利用自己的身份牵制着世家行事,哪怕秋秉文用尽柔情攻势,也没能动摇她的决定。
只可惜,因为北方局势的僵持和谨致的突然插手,致使太后认为孟情有心躲避,才故意以囡囡相胁,这下子却是触碰到了孟情的底线,让她开始对一直隐晦支持的朝廷起了嫌隙。
前些日子谨致说方代儒要去安京救囡囡,想来他是有办法的,但是,出手之后,方家和朝廷之间的交易怕是得中断了,而方家两位少爷还能否继续在朝为官也不得而知。其实孟情更愿意自己去救女儿,因为方家的目标实在太明显,就算救了女儿出来,也不见得能立时将她送走,若是被朝廷截了回去,想再次出手的机会就很渺茫了。
孟情趁着这两天将自己的计划写了下来,用信封装好封上火漆。
“这封信须得立即送到你们少门主的姐姐手里,越快越好,迟则生变。”趁侍女来送饭之机,孟情将那封信交予对方,这人既然能得谨致信任而每日送饭给她,那么就不用担心她会坏事。
那女子看了孟情一眼,点头离去。夜里谨致风尘仆仆的闯进孟情屋里,幸好天冷穿得多,孟情又不是那种特别计较的人,被吵醒之后也就微微蹙了下眉。
“孟情,蜀郡回信说你那位侍女,就是叫福苹的那个,不见了……”
“不见了?”孟情惊诧出声,“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原来黄泉门的人将信交到福苹手上后,约好三天后的午时去取回信,结果时间到了却找不着人,一问才知福苹已经失踪两天了,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孟情听完谨致的解释,一张脸刷的白了。
“你让那丫头干什么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人?”谨致何等聪慧,听到孟情说让取回信之后便猜到大半,只是不知孟情要的到底是什么而已。
“你知道蜀中唐家吧?我曾经有幸结识了唐家的小姐,当时唐小姐答应我在我需要的时候,为我提供唐家特制的药剂。我想过,长公主所在的庵堂在北门外,地势易守难攻,而且外面驻扎有皇家侍卫,想要进去救人非常的困难,而唐家独门秘药十里香是最好的迷药,只要找到机会往他们的水源中放上一些……”
谨致叹了口气,“你这计划倒是很不错,只是你没想过么,唐家毕竟是大家大户,十里香又是他们的独门秘药,如果真被你用上,他唐家难辞其咎,为了家族的利益,一个诺言并不当事的。”
“是啊,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为之的。原本想着只要将囡囡救出来,我就带着她远走西域,离开这纷扰的地方,可惜,现在看来却是不能成的了。”孟情闭上眼,语气中充满了疲惫。
“那你让送给我姐姐的信又是怎么一回事?”谨致突然想到今天侍女送来的说要转交给姐姐虹霓的那封信。
“那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助方代儒一臂之力,只要他能将囡囡截下,我便让虹霓想法将囡囡送来此处。毕竟虹霓易容的功夫出神入化,帮一个孩子易容逃离安京,应该不是难事。”
“你就不怕连累我姐姐?”谨致扬眉。
“如果我不去做安排,只怕虹霓也会出手,她毕竟和方代儒不熟悉,只怕到时候两人发生冲撞反而不好。”孟情抬眼看着谨致温和的解释,她能理解谨致重视姐姐的那份心情。
“要不我让你去帮你们?”谨致思虑再三,抿唇。
“不用了,前两日我也了解了你们黄泉门的一些事,知道你们是不能涉及朝廷争斗的,你身为少门主自当以身作则,如果因为囡囡而跟朝廷对上,终是不好。”
毕竟从太后一方手中救出囡囡不比得从秋秉文手中救自己那般可以搪塞过去,秋秉文没有功名职位在身,也就不违背黄泉门的宗旨,而太后,她本身就代表了朝廷,自然该是敬而远之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而后当谨致提脚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她的双眼道:“孟情,你想过没有,既然你哥哥在为朝廷拼命,为何他们还会这样待你?”
说完谨致也不等孟情答话,掩上门离开了。
不知是因为刚才谨致进来而带来了冷空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孟情只觉得凉意袭人,不自觉的,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却还是抵不住寒意彻骨。
作者有话要说:唉,写这文到如今,终于肯定自己的确不擅狗血跟阴谋……于是悲催的喷血
回到安京
有些事不敢去想,有些话也不敢去说,但是不想不说,并不代表就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孟情知道自己的心态有些不对,可是她的性子本来就是不爱争斗,很多事,能过也就过了。但今天谨致所说的,正好戳中孟情心中最不确定的那一处,让她连逃避都无法做到。
静候消息传回的日子很漫长,也很焦躁。外间几方人马还在找寻她的踪迹,甚至城门口和衙门的告示栏上都张贴了她的画像,说她被山贼所惊仓惶奔逃而不知所踪,凡有其下落者,皆可到衙门通告,并有赏金可得。
相比官府的正大光明,秋家的人手就低调得多,不过谨致说,本城大大小小的乞丐头和地痞混混们都被盘查过,只怕这座宅子也呆不久了。现在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如果手段设计得巧妙的话,就能顺利离开这里。
这一年正月里的天气,一直都是大雪纷纷,这在江南一带也不常见,初五上雪停了,城内还好一些,据说城外人烟稀少处,雪深及膝。
孟情曾问过谨致,竟然能将她从城外小树林里人不知鬼不觉的抱回来,为何不能用同样的手段将她送出去。
谨致白了她一眼,撇撇嘴:“我倒是想,可现在通往他处的几个要道都被封锁了,野外又积雪过深,你这么个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女子,在这鬼天气里想要在野外待上几夜,只怕还没到安全的地方,你自己就先翘了。”
孟情一噎不再提起这个办法,只能静下心等待谨致的安排。
初七早上,谨致让侍女递来纸条,上书“得确切消息,小郡主将于正月十六前往长公主处长住”。孟情一看心里一紧,这都初七了,也就是最多还有九天,女儿就将陷入那个青灯古佛寂寞如雪的世界中去,现在只盼望方代儒能想到办法半路截住囡囡。
生平第一次,孟情诚心诚意的跪在了观音像前,诚心诚意的上了一炷香,而后几天,一直吃斋茹素。
初九大早,谨致带着一丝疲惫和一抹怪异神色进了孟情房间。
“有你那个侍女福苹的消息了,只是,她身边跟着一群胡人,我的手下没办法接近她,同行的还有一位全身红衣红纱罩头的女子,有很大的可能是唐家小姐。他们在秦岭出现,而后又失去了踪迹,我估计,他们是奔着安京去了。”
孟情有些诧异,福苹这丫头虽是胡女,但不知为何,她对胡人并无多少感情,就算跟闻香楼中的胡姬在一起,她也不会和其聊起家乡之事,孟情能感觉到她心中有深深的伤痕,这伤跟她的身世过往有关,但福苹不说,她也不会去追问,生生揭开人家伤疤美其名曰不痛不立之事绝对无耻,她孟情自认是做不出来的。
从秦岭到安京,就算快马加鞭也得废上好几日时间,只怕,终究是来不及。
好消息总喜欢接二连三,下午谨致笑嘻嘻的说,他已经有办法让孟情离开此地了,只是,希望孟情能委屈自己一下,装成城中乐坊大家的侍女。那大家是被本地城守请去给其母亲歌舞贺寿的,带着不少随从,安插一个进去并不显眼,只要出了城,谨致就有办法让孟情脱离队伍。
“唉,这也是你不擅功夫,如果你要有些功夫底子,也不至于这样为难。”
孟情很“羞愧”的低下头,为自己没有先见之明去学些功夫而进行深刻的检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孟情被一灰衣老妇带着乘了软轿去往乐坊,进去的时候孟情已经跟她本来的样子差异极大了,那老妇一番巧手施为,一个样貌平凡气质普通的丫头直接新鲜出炉。
孟情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负责给这位乐坊大家捧琴,混在人群中一点都不显眼。马车出城门的时候,不意外的遇到临检的巡逻兵,一锭银子几句好话,外加粗略的盘查,这大雪天谁不想窝在温暖的屋里,再加上这队人是去城守老爷本家庄子给其母贺寿的,他们也不敢耽误其行程,于是,孟情混在队伍中顺利出了城。
可惜没等她高兴,一队人马迎了上来,全身穿戴整齐的正规骑兵,将车队拦下且毫不含糊的一一检查,孟情这颗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那些骑兵拿着画卷一步步的走近,孟情强自压下逃跑的冲动,事情没到最后一步切不能自乱阵脚,这是前世的养父母经常对她说的一句话,也是这句话,让她能以十七岁的稚龄担起了那份家业,才能让弟弟昊西顺利完成学业。
低垂的眼睑掩去了深处的不安,强自镇静的躯体下,还是有着些许的僵硬,不过这也并不说明什么,毕竟跟她一样的人还有几个,更有一位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被吓得瑟瑟发抖。自古民见官都有些诚惶诚恐,跟别提眼前的军爷们个个身带煞气,一张张冷脸横眉竖眼的,他们这些连平民地位都没有的下人,哪个又不害怕自己会不会无意中得罪了他们而失去性命呢,再繁华的盛世,贱民的性命也比草芥好不到哪里去。
众人排成长队一一接受那些骑兵的检查,连那几辆马车里的人都全部得下来,更有人敲击查看座位下车厢中是否隐藏了人。
刚巧还有几人就轮到孟情的时候,左前方的树林中隐隐传来一声惊呼,是个女子发出的,而后是树枝断裂的声音。骑兵队长手一挥,立即分了一半的人跟过去查探,剩下的五人则全神戒备的守着孟情他们。
不多时,树林中传来追逐打斗的声音,间或还有一个女子的连声惊叫。
“放下那女人束手就擒饶你不死!”
这声音一听就是骑兵发出的,可对方并不好骗,呵呵两声冷笑后,打斗声愈加激烈,再过了片刻,那抱着女子的男人似乎来了帮手,骑兵们并不擅在树林中战斗,于是连连传来受伤的痛吼声。
“官爷,您看这该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