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太太尽些心力,便打发了婆子,自己亲手去弄。
035 异香
紫鹃见雪雁特意将自己拉到此处,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心下寻思,倒也明白了几分。
“雪雁,你可是要说老爷的事?”紫鹃干脆直接问道。
“怪不得姑娘总说你聪慧,却是早经已想到了。”雪雁笑笑,拎过一页草纸,叮咚的打着铜钱印。
“你是怕我说出去吗?”紫鹃苦笑道:“虽然我已经是林家人,可到底是贾家出来的,便是有些猜疑,却也无妨。只咱们老爷没有受伤,这不是更好?也免得姑娘日夜担忧哭泣,到底太伤身子,姑娘柔弱,经不起的。”
“也算不上猜疑。姑娘说过,你本是个好的,只是被一些子事蒙了眼,误了自己罢了。”雪雁放下小铜锤,拉了她一同坐在到旁边炕沿儿,道:“虽说打着这个由头接回了姑娘,事实上却是当真有人要刺杀老爷!如今府中上下唯有姑娘、公子并你我,其余下人亦是蒙在鼓里,以免被人知道,再返回骚扰。”
“何人如此凶残!我虽刚来,也看得出老爷是个好人,好官!缘何竟有这黑心人!”紫鹃忿忿不平:“像老爷这身居高位,又这般随和心善的,没有几个了……”
“所以更不能让人知道,也好麻痹对方,暗中彻查!”雪雁拉了紫鹃的手,诚挚道:“紫鹃,过去是我不好,因为讨厌贾家而一并针对你。姑娘说的对,哪有人是天生的奴才,你是贾家家生子,愿意不愿意都要向着贾家,若是我这等粗俗的,离京之时留下你就是了,何苦带来。姑娘却说若是留你在那里,这一生便被毁了,若将你带出那里,日后悟了,也不枉主仆一场的情分……”
“姑娘当真这么说!”紫鹃喉咙似被堵住,有些哽咽:“我不过是个奴才,何德何能让姑娘这般厚待!”
“姑娘人好,心善,要不也不会上当被骗到京城。”雪雁道:“本来是舍不得老爷,不愿去的,只是为了替母尽孝道,不成想竟是个骗局!可怜我们太太……”有了些泪意,忙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回去:“姑娘还说,若是你在这里闷闷不乐,依旧想着那边,来日便叫莫二爷将你送回去就是了!”
“不,我不走,我已经是林家的人了,我……”紫鹃唬的连忙起身,焦急的两手都没有地方放:“姑娘待我恩重如山,我真的不能走,我……”一着急,“扑通”跪在雪雁面前:“好妹妹,我求求你,求求你跟姑娘好好说说,千万不要撵我出去,若是有怀疑,叫我一辈子不出林家大门便是了!我知道你是个好身手的,若我还有二心,便死于你的剑下!”
“你这是做什么!”雪雁吓了一跳,忙手上用力,扶起紫鹃,又蹲下身子,帮她拍打衣裳:“都说了,若是你愿意留下来,姑娘当然高兴。日后咱们一处服侍姑娘,好好相处,更是好姐妹!”
“嗯!”紫鹃抹了抹眼睛,用力点着头。
“不高兴的事不说了,咱们给太太打钱吧。”雪雁复又跪在垫子上,拿起了铜锤。紫鹃也恭敬的跪了,取过一张张的金箔纸叠起元宝。
原本无忧无虑的生活,偶有嗟叹,不过是小女儿闲暇忧愁。却不想,一次赴京,竟使得自己忽然长大了好多,也获悉了好多世间尘污之事。黛玉拿着帕子反复擦拭着娘的镜子,生怕有一点灰尘,而后打开一个个匣子,将里面的首饰物件都取出来清洁。
莫萧坐在门口台阶,借着屋子里面的烛光,爱怜的看着映在窗纸上那忙碌的倩影。
黛玉在里面忙活,他在外面守候,眼看着月亮升起来了,照的院子里亮堂堂的。
这个时候,再多的劝慰亦无济于事,不如顺了她的心思由着她去宣泄。只不过,无论她悲欢喜乐,都有自己陪在身边就好。
贾敏的首饰大多简单而贵重,有的是林家采买千挑万选献上的,有的是林如海外出办差带回的。另有一些则是逢年过节,丫头婆子们时不时弄些外面时鲜的小玩意儿回来,孝敬的。不过,作为管家主母,倒是不常戴太过繁琐的花样。常戴的也就那么几只,其余的分别收了起来。
娘亲去世一年多,这些首饰隔不久便有人擦拭,亮晶晶的,仿若主人还在。黛玉每取了一支,便会想起娘亲戴着的样子,想起那时的言语,不自觉地又有泪溢出,落在簪子上,滑落在妆台。赶紧擦了去,可如何竟连绵不断,害的她每支簪子都要擦上几遍才干净。
这个蝴蝶是外院的竹兰丫头买来孝敬的,翅膀会动,镶了一圈小珍珠。那个扁簪是管家的媳妇送的,看上去有些土气,毕竟不年轻,眼光也老……拿起一支不算小的凤钗,那是娘的陪房,琪姐姐送的,据说是攒了半年的月钱才买的寿诞礼物,娘亲感动不已,戴了好多天。
深深的叹了口气,隐约一股幽香传进了鼻子里。
许久没人戴过,钗子如何还这般香?黛玉只呆呆的翻来覆去的看,放在鼻子边嗅嗅,的确是它的香气。这物件是金柄拉细丝攒出的凤,凤口一行小珠,下悬稍大的一点绿玛瑙,哪样也不是能散发香气的。
东摸摸,西摸摸,动了动凤头,依旧找不到是哪里香。
“二哥哥!”黛玉本来心中悲伤烦闷,头脑有些木然,偏又弄不出个所结果,忽地要抓狂一般。
“来了!”莫萧听见黛玉叫,忙不迭的跑了进来。
“你叫它不要再香了!”黛玉理直气壮的要求。
“嗯?”莫萧一下子没听懂,以为哪里弄错了。
“我不要它香!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香,我就是不喜欢!”黛玉忽然很想发脾气,就是很想发脾气,这大半年的日子逼得她要疯了,发现了娘的秘密更让她心痛,痛的不能自已。
“好好好,不香,不香!”莫萧知道她心里的压力太大了,在贾家面对勾心斗角许久,如今连最后那点子值得寄托的亲情念想也随风飘散,还未及笄的女孩子,在经历了丧母、长途跋涉、与父亲失去联系,最后到外祖母的虚伪被揭破……她不是梨阳那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心里积压多了,不免会承受不住一次。
莫萧接过凤钗,看了半天,却也不知道哪里香,忽而灵机一动,随便叫外面小丫头端来一盆水,浸泡在里面。温和道:“它再也不香了,玉儿满意否?”
到底是个有修养的姑娘,水面的微微波动,干扰到她的视线,黛玉猛然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沉默会子,恢复了平静,叹了口气,问道:“二哥哥,我刚刚是不是很失礼……”
“没有关系,谁让它惹了玉儿,待会子我把它取出埋了土里,玉儿看不见,便不会心烦了。”莫萧笑道:“都是这钗子的错,非要让它给你赔礼!”
“我……”黛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支凤钗罢了,我浑迷了心,居然做出这样的事。”
“玉儿长久以来担惊受怕,又寝食难安,心中到底烦闷,发泄出来也好。如后若是心情不好,千万要告诉我,憋在心里容易落病的。”莫萧宽慰道。
“哪个要告诉你,告诉你又能怎么样。”黛玉扭身坐了,自顾自的摆弄着桌上的东西。
“那你便打我出气也好,你看梨阳,不高兴了便整日揍皇上,很有效果,要不你也试试?”莫萧见她心绪宁静下来,也开起了玩笑。
“姐姐跟皇上是……”黛玉至此忽然掩了嘴,不再往下说。莫萧一笑:“我唤春纤进来扶你回去休息,明日还要去看婶子,不过玉儿何时想找我出气,都可以。”
“二哥哥!”黛玉跺了跺脚,拎起裙子跑了出去,春纤见姑娘出来了,忙好说歹说哄了回去休息。
见黛玉终于发泄出了些心中的积怨,莫萧面带微笑长出了一口气,伸手去捞那只凤钗准备擦干放到梳妆台,那成想,待看清水中景象之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黑夜中,莫萧的影子拉长在后院的青石地面,唿哨一声,瞬间十余名黑甲卫现身跪倒。
“我要你们去查这钗子里面有什么东西,越快越好!”
“是!”为首一人恭敬接过,带人消失在夜幕中。
“能查出什么?”林如海从黑暗中闪出身影。
“不知道,不过以黑甲卫的能力,至少能知道那粉末是什么。”莫萧道:“也许又是另一个秘密,凤钗中空,又是为的什么?”
“我已叫人秘密将琪嬷嬷连夜押进盐运司的地牢看了,这东西是她送的。”林如海道:“我实在是后悔,从未这般后悔过啊……若是,这东西与敏儿的病有关,我有何面目见玉儿……”
“林叔先不要着急,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不知道,待出了结果再行计议不晚。”莫萧道:“只此事莫要告诉玉儿,她年纪小小,已经担负了太多的痛苦,还是少知道一些吧。”
036 戒备
“正是,我也在担心着……”林如海愁道:“这孩子向来敏感,有什么事都愿意压在心里,若是不得发泄,可不是要闷病了……”
“最近不要再提伤心事,除非有了结果,即便告诉也要慢慢渗透,尽量避免不愉快的话题。改日我带她出去走走,散散心吧。”莫萧叹了一口气,道。
“有劳王爷了……”林如海拱手作揖,转身离开了后院。听了莫萧的叙述,方知女儿心事过重,为母悲伤尤甚,可不能这样下去了,女儿再有个闪失,自己也不要活了……
莫萧站在黑暗寂静中,脑子却飞快的转着,刚刚就在他伸手去捞凤钗时,猛然看见凤眼处竟有黑色粉末流出,甚是诡异,动了动水,那粉末随着水扩散开来,可不一会儿,便又有新的流出,染黑了凤钗头,想来钗是中空,因为是有水浸入,冲了内里的东西,不断浮出。
这骇人的场景,甚是不同寻常,水溶见得异样,并没有声张,而是悄悄将林如海带过一看。二人观察研究好久,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拈起凤钗在手里,还能够闻出一丝香气。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水溶只能将这钗子交予黑甲卫去查证,不管如何,要弄清楚这黑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林家的马车便出发至墓园。
贾琏自那日拜见一次后,连续两日睡在花街,清早起也觉得长久不露面不是回事,便整了衣冠,骑马来至林府,不想被告知林如海陪着黛玉去林氏墓园给贾敏上坟去了,心底纳罕,非节非祭的,干嘛这个时间去上坟?倒也不敢耽搁,问明了墓园的方向位置,策马而去。
林家墓园,依山傍水,位置甚好,离老远便能看得见高高的牌楼,上书“林氏墓园”四个大字。贾琏来至近前,下了马,随便将手中马鞭扔给了小厮,自己走在前面。
距墓园正门尚有百尺之遥,青石道路两旁石雕的神龛中,香烟缭绕,白烛闪烁,另有些许纸钱散落,间或几个婆子小厮,素服跪了烧些元宝草纸。这一切都表明了林家父女已然到达了墓园。
贾琏见状,整了整袍子,大步上前便要进去。不想被林家的管家拦住,拱手道:“琏二爷请了,老爷同姑娘在里面祭拜,还请稍候些时间。”
“既然来了,我也要到姑妈坟前看看,上次匆忙,不得尽心意,这次无论如何要祭拜一番。”贾琏哪里听得进去,抬腿便要走,只林家管家却坚持拦在他身前。
“琏二爷,此处为林家墓地,也是私园,一向不许外人入内,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二爷海涵。”管家温文抱拳,满是歉意,可就是不让贾琏进去。
“我姑妈是林家的太太,我是她亲侄儿,如何竟成了外人!”贾琏不悦道。
“还请琏二爷见谅!”管家根本不给商量的余地,仍旧一口回绝。
“你这奴才是个什么东西!我家二爷便是在京城中,也是有些脸面的,便是达官贵人也要让上几分。再说了,这亲侄儿要给姑妈的坟头磕头,有何不可!再敢罗唣,当心小爷捶你!”贾琏身边一个得脸的小厮见主子被阻,出头来教训。
贾琏轻蔑的瞟了一眼林家管家,清了清嗓子,而后背过手去,一副傲气样子。只是,眼神不经意掠过旁边,忽地当即掉下脸来,表情由高傲变作了恼怒,抬手便给了那个小厮一个耳光,骂道:“你这狗东西狗眼看人低,竟敢在这里撒野!”接着抬腿一脚踹翻。
贾琏这脸变的太快,一连串的动作吧小厮打的懵了半个脑子,跌倒在地,尚不知自己因何挨打,一手捂着脸,满地爬着躲避。
正当他要踢第二脚时,只听耳边传来卫若兰的声音:“贾二爷好大的脾气,在这里喧哗,未免不大合适吧。”卫若兰早就知道贾琏看见了自己,变脸变的飞快,这分明是做戏给他看,倒也不戳破。
“哎呀!这不是卫大人么!在下有礼了!”贾琏换上一脸的笑意,抖抖袖子抱拳深鞠一躬:“家奴少了教养,竟敢冲撞姑爹府中管家,实不可放纵了!若是扰了姑妈安眠,我实是大逆不道啊!”
“这墓园本是私人处所,林大人并林姑娘尚在祭拜,还是不要扰了清净才好!”卫若兰道。
“是是是!”贾琏照小厮踢了一脚,骂道:“难得大人不计较,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