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龙,久违了。”颜良身为一国之君,只是向他点头致意。
赵云却抱拳还之一礼:“今日有幸一睹殿下尊容,实乃云之所幸。”
“赵子龙,本王不是喜欢废话的人,今日只问一句,当年本王与你所提之事,你现在可想清楚了吗?”颜良开门见山,旧事重提。
赵云身形微微一震,脑海之中,不禁浮现起了当年梁国一战的情景。
赵云当然不会忘记,那次他与颜良阵前相遇,颜良直斥刘备乃违君子,要招降他赵云。
那时的赵云,当然是一口回绝,而今时的赵云,却恍惚了那么一刻。
“燕王待云不薄,云焉敢背叛,殿下的心意,云只能心领了。”赵云没有摆出大义凛然之状,只委婉的拒绝了颜良的招降。
倘若今日换成了关羽,亦或是张飞,甚至是燕国别的新将领,若非他们真的有心归降,面对颜良的招降,恐怕必会大义凛然的慷慨一番,以表自己对刘备的忠心。
而赵云,却是不怒不急,平淡如水。
赵云的这份淡泊与从容的品质,正是颜良欣赏之处。
颜良却也不怒,只冷笑道:“赵子龙,你也是洞察秋毫之人,刘备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此人完全就是一个虚情假义,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你不归降本王无妨,至少这一点你不能不承认吧。”
赵云的心头一震,剑眉微微一凝,那般表情,显然是被颜良戳中了痛处。
当年自从梁国一战失利后,刘备先是不惜写休书,抛弃糟糠之妻,以换取颜良的退兵,再到后来用各种不光彩的手段,窃取袁家的江山,乃至前番为收买人心,不惜给匈奴能虏招魂……刘备诸般假仁假义的作为,赵云是无一不看在眼里。
当年赵云弃了公孙瓒,毅然跟随刘备,乃是看中了刘备的仁义之名,经过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赵云却已发现,原来真实的刘备,跟表面上的刘备,竟是截然不同。
“颜良说得没错,燕王,的确是那样的人!”
赵云的脑海中,猛然间回响起这样的声音,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赵云就要脱口而出,承认颜良所说。
只是,话到嘴边,赵云却猛然间清醒了过来。
身为大燕之臣,即使燕王真如颜良所说那样,他又岂能承认,那时岂非大逆不道。
赵云硬生生的将真话咽了下去,只淡淡道:“争天下者,若不用些手段,用一些虚名,又岂能收取人心,殿下你不也被世人称为暴君么,难道殿下敢承认自己,的的确确就是暴君吗?”
赵云反问一句,似乎想藉此来压回颜良的讽刺。
颜良却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本王就是暴君又怎样,本王还就喜欢世间的那些庸人,称本王为暴君。”
赵云这下就愣住了,眼眸中迸射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自古以来,哪个君王不喜欢世人尊其为明君,即便是那些明知自己是无恶不作的昏君,也都要强迫臣民们尊他为明君。
而眼前的这个颜良,却竟与所有君王都不同,竟然把暴君当作是一种荣耀。
匪夷所思,无法理解!
“本王就是对那些敌人残忍无情,本王就是喜好屠杀异族,本王更喜欢占有敌人的妻女,谁敢跟本王作对,本王自会对他们毫不手软,如果,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暴君,本王欣然受之。”
颜良用最直白的言语,很引以为傲的宣扬着自己的诸般“暴行”。
赵云却是心中愈发震撼,尽管他对颜良的所为,不敢苟同,但对颜良的这份坦诚,却是暗中佩服之极。
颜良接着道:“不过说来也奇怪,本王如此残暴,这地盘却越打越大,麾下的将士个个愿为本王死战,百姓们也万般感恩,群臣更是忠于职守,竟然没有群起而推翻本王的**,你说这些人他们奇不奇怪啊,难道他们都心甘情愿的接受本王这个暴君的统治吗?”
赵云哑口无言,没有任何言辞回应颜良所闻。
这些年来,赵云对颜良的所作所为,也算深有了解,他对颜良的认识,早已不是人云亦云。
赵云很清楚,颜良的确是对敌人残暴之极,但相反,颜良对治下的百姓,却极为仁厚,对文武百官,也是赏罚分明。
换句话说,但凡忠于颜良的人,颜良对他们都如春天般的温暖。
念及于此,赵云不禁想起了刘备所作所为。
一直以来,刘备都打着仁爱百姓的旗号,但自从刘备攻取了河北后,为了赢取河北世族豪强的支持,其治国之策,一如当年袁绍一般。
在刘备统治下的大燕国内,却放纵世族豪强,对豪强轻徭薄役,对百姓却课以重税。
而且,更让赵云不能接受的是,刘备竟然还为匈奴人设祭招魂,自汉以来,还没有哪一个君王,曾经做过这样的事。
相反,眼前的颜良,在河东屠了匈奴人,在益州时,又对南夷大肆杀戮镇压,杀起这些胡虏来,是一点都不手软。
种种对比之下,其实赵云心中已知道,颜良这个暴君,其实才是真正的当世明君。
所谓的暴君之名,其实不过是那些虚情假义的伪君子,故意的污蔑抵毁罢了。
沉吟半晌,赵云叹道:“殿下光明磊落,敢作敢当,云虽为敌国之人,却也不得不承认,殿下确为真英雄。”
能得赵云这般评价,真是不容易。
颜良脸上,一股傲然油然而生,欣然道:“正所谓英雄惜英雄,子龙在本王眼中,亦为真英雄,既是如此,子龙何不离开刘备那个伪君子,归顺本王这个真英雄,有你相助,本王何愁天下不平。”
第七百三十三章让子龙佩服
诸般铺垫已毕,颜良现已公然阵前招降赵云。
赵云身形微微一震,皱眉道:“殿下这可是叫赵云做背主之事啊。”
“良臣择木而栖,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赵云将来若在本王这里混得不如意,大可再另寻他主,本王绝不会骂你是什么背主之贼。”
颜良很是大度,却又道:“不过,你自己能不声不响的投奔他主,是你的本事,若是被本王的逮到,一定死的很难看,这些丑话,本王也不怕跟你明说。”
颜良的坦诚与直白,彻底的把赵云给镇住了。
他苦笑一声,摇头叹道:“殿下还真是快人快语,这一点,云是佩服之至。”
“既然佩服,那就来归降本王啊。”颜良哈哈一笑,又道:“本王知道,你在刘备那里也不如意,屡屡的被刘备误解,还被诸葛亮那厮挤兑,你赵云堂堂七尺男儿,这么憋屈着,你不难受吗。”
赵云心头一震,眉宇间闪烁出几分异色,心道这等燕国内部之事,颜良是从何得知。
颜良却冷笑道:“本王也没必要跟你隐瞒,燕国之中,还是不乏识时务者,他们暗中早就跟本王眉来眼去,你赵云可是本王重点关注人物,你受的这点屈委,本王还是知道的。”
颜良何其之狂,直接就告诉赵云,你燕国中有老子我的眼线,你们内部的争斗,老子我看得是清清楚楚。
赵云的心情已渐复杂,一时间连连震撼,竟不知如何以应。
不过,赵云不愧是赵云,很快,他便用超强的自制力,强压下了激荡的心情。
“殿下的好意,云心领了,只是云……”
这般一开口,颜良就知道,赵云想委婉的拒绝于他。
刘备虽有种种虚伪,但以赵云的为人,毕竟无法做出主动背叛之事。
颜良未等赵云拒绝话的说完,便抬手道:“子龙你也不用把话说绝,这样吧,咱们不妨打一个赌吧。”
赵云一怔,面露茫然之色。
颜良高声道:“本王就赌那刘备到最后,必会抛弃你这支孤军,到那个时候,你赵云就当归降于本王,你看怎样?”
刘备,抛弃我赵云?
赵云心头一震,却又淡淡一笑:“燕王就算有些表里不一,但云相信,他也不会弃云和这万余将士不顾,这一点,殿下恐怕看轻我主了。”
“既然子龙对刘备这么有信心,那咱们就赌上一赌嘛。”颜良不屑一笑,“倘若刘备真如你所说,没有遗弃你这支孤军,到那个时候,本王也不会再逼你,你尽管死守你的孤城,本王必会全力攻城,城破之后,就是你赵云身死名灭之时。”
颜良并没有赌放弃攻打白马城,因为攻打白马城,在他扫灭中原的战略上,乃是必不可少的。
即使颜良很欣赏赵云,身为雄主,也不会因此就放弃了大局。
可以说,颜良这一赌,是在和赵云赌,刘备到底能没有下限到何种程度。
赵云若是不敢赌,就等于默认,他赵云对刘备没有什么信心。
沉吟片刻,赵云毅然道:“天下之大,还没有云畏惧之事,云就与殿下赌上一赌又如何。”
“好,果然不愧是赵子龙,有胆气,那咱们就一言为定。”颜良哈哈大笑,转身扬长而去,拖刀回往本阵。
赵云亦拨马回身,提枪归往白马城。
城上城上,无论是楚军还是燕军,都在好奇,二人单骑会面,都谈论了些什么。
颜良回往阵中后,便即下令,命全军收兵回营。
还往王帐中后,庞统等文武,便迫不急待的询问单骑会面时的情景。
颜良遂将与赵云的相赌之事,道与了众臣。
“没想到大王对这个赵云如此赏识,竟然这么给他面前,竟是阵前招降。”老将黄忠感慨道。
显然,众将们对颜良如此厚待这个赵云,多多少少有些羡慕的成份在内。
颜良却笑而不语,脸上闪动着几分不易觉察的诡异。
庞统忽然看出了什么,便笑问道:“大王赏识赵云是不错,不过今单骑会面,却不只为了招降赵云这么简单吧。”
庞统不愧是庞统,在场众人中,也只有庞统能猜领悟到自己的用意。
颜良便冷笑道:“先前河北有细作报称,赵云屡屡忠言进谏,那刘备对他已有所不满,而他此番被派往白马,还与诸葛亮有的意排挤有关,军师想想,如果刘备得知赵云与本王单骑会面,谈笑风生了半天,会是怎样感想?”
刘备会怎样?
“生疑。”反应机敏的庞统,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帐中诸文武,还在茫然时,庞统已是跟上了颜良思路。
颜良笑而不语,当是默认了庞统的猜测。
庞统面露叹服之色,拱手道:“微臣明白大王的意思了,没想到大王与赵云单骑会面,还有这一层用意在内。”
颜良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说道:“本王当时也是阵前临机一动,想到了此节,至于如何从中用计,那就要看军师你的了。”
庞统沉思了半晌,嘴角掠起诡秘,压低声音道:“既是如此,臣倒以为,我们可以这般做。”
……三天后,颜良留下三万步军,以及一万水军继续围困白马,自己亲率六万水陆大军,绕过白马城,径直向几十里外的濮阳城进发。
白马城头,赵云看着楚军远去的王旗,还有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剑眉微凝,当是与颜良单骑会面的情景,不由浮现出了脑海。
“颜良竟然绕过白马,直接就去攻濮阳了,莫非他真要把白马城围到最后,才回头对付我吗?”赵云暗中猜测。
“将军,楚军不待攻下白马,便分兵前去攻打濮阳,此正犯了兵家所忌也,咱们何不趁势出击,破了楚军围阵,搅乱颜贼主力后路。”左右部下进言道。
赵云却摇头道:“颜良极有谋略,他既然敢分兵,就必有足够的把握,不怕我军出击。大王给我们的命令是紧守白马,不可出战,我等岂能轻易出击。”
说罢,赵云便下令给守军,严守诸门,不得稍有松懈。
颜良的主力绕过白马,直逼濮阳,而在甄城方面,甘宁的东路军团也在围攻郝昭,濮阳以东的形势也不容乐观。
南岸的形势越来越不妙,位于黎阳的刘备,坐拥六万大军,却只能望河兴叹,不敢渡河。
更让刘备感到头疼的是,近日以来,军中开始出现了关于赵云的流言。
这流言声称,当是赵云和颜良单骑会面,相谈甚欢,赵云私下里已向颜良许诺,将拥兵不出,不会干扰颜攻取濮阳的计划,而作为回报,颜良将在击破濮阳后,给赵云一个撤离白马,安全撤回河北的机会。
而正是因为这个协议,颜良才敢放着白马围而不攻,放心大胆的率主力绕过白马,前去进攻濮阳城。
这个传言,搅得刘备是心神不宁,日夜难安。
数日后,张飞传来急报,言是颜良的大军已在濮阳城西逼城下寨,其粮草正有白马城北的白马津登岸,一路畅通无阻的运往濮阳。
种种形势表明,一旦颜良在濮阳粮草齐备,扎营已毕,便对濮阳城直接发动强攻。
张飞的这道情报,对刘备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军师,你先前向本王声称,你的御敌之策天衣无缝,眼下濮阳却已势危,这又是为何?”
王帐中,刘备沉着脸,向诸葛亮抱怨。
“这个嘛,眼下的形势,确实有些乎亮的意料。”诸葛亮尴尬了一瞬,却又叹道:“臣原先的计划,乃是以白马作为濮阳以西的屏障,谁想子龙竟让颜贼如此顺利的绕过白马城,直接就去攻打濮阳了。”
诸葛亮言下之意,则有意在把责任,往前线的赵云身上推。
刘备眉头一皱,喃喃道:“莫非子龙真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