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大道上,零零散散的商旅,一辆辆的粮车,开始向着弘农西门,徐徐而来。
弘农虽处战争之中,但因东面的陕县,牢牢的守住了弘农的门户,挡住了楚国十余万大军,所以弘农城的形势,暂时还比较安全。
此时又地处西门,故是守备之军,远逊于东门那一边森严。
纵使如此,守门的士卒们也不敢马虎,他们很认真的盘查着入城的行人,检查着通关的凭证,以防范细作进出。
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就如同往昔一样。
平静中,一名老卒伸了个懒腰,无意间四下张望了一眼。
忽然间,老卒的神色一动,隐隐似乎发现了什么动静,于是他眯起了眼睛,向着西南的山间张望起来。
山坡上,似乎有什么动静,他老眼昏花看不太清楚,但军人的本能,却告诉他那动静有些反常。
于是,老卒拉了旁边一名年轻的士卒,叫他瞧瞧山坡那边,到底有什么情况。
年轻士卒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瞬间惊得目瞪口呆,如同看到了万般可怕之事。
“楚……楚军!楚军杀来了——”惊怖的年轻士卒,一声尖叫。
这一声尖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挤在城门一线的军民,纷纷的扭头向着山坡所看。
视野中,他们看到了数之不清,衣衫褴褛的楚军,正漫山遍野的冲下山坡来,向着弘农西门狂扑而来。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同时又恍然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楚军,不是被乐进将军堵在陕县了吗?这些楚兵,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很快,惊愣的人群,便给从天而降的汹汹楚军震醒。
那些身形憔悴,衣衫破烂,形如野人般的楚兵,转眼之间,已如饥饿的野兽一般,铺天盖地而来,扑向了大开的弘农西门。
瞬息间,城门一线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所有人都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守门的士卒大吼大叫着,试图关闭城门,等着入城的商贩行人,却尖叫着,疯了似的往城门拥来,你推我挤的想要抢大楚兵杀来前逃入城去。
惊慌,拥挤,混乱。
黄忠历经艰辛,翻越数百里的大山,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这里,为的就是达到眼前的效果。
“杀进城去,杀光贼兵——”黄忠暴喝如雷,手拖上长刀,一马当先的杀入了混乱的人群。
这个时候,黄忠也管不得是兵是民,手中长刀扬起,无情的扫向挡他前进之人。
五千楚军如狼而至,锋利的獠牙,嗜血的扑向惊慌的羊群。
嚎声大作,惨不忍睹。
一股股的鲜血,如泉水般喷涌,在天空中化成了浓浓的血雾。
血腥之中,黄忠率领着他的将士,踏着敌人的尸体,凶凶前进,片刻间便杀至了城门前。
混乱与拥挤,阻止了惊恐的曹军关闭城门,黄忠长刀左右开弓,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斩尽城门前的敌卒,威风猛虎狼,大步撞入了弘农城。
五千楚军如潮水一般,驱赶着彼此倾轧的敌人,汹涌入城。
弘农城,老子杀进来了!
黄忠兴奋到了极点,狂笑一声,纵刀大步而入。
此时此刻,弘农城的守将乐綝,尚自刚刚披挂整齐,上得东门一线例行巡查。
作为曹家大将乐进的儿子,乐綝有着其父的果断勇毅,但如今的他,脸上却带着几分沉闷不乐。
因为他像如父亲那样,在陕县前线杀敌建功,而不是坐守此安如磐石的大后方,做着此等闲职。
“父亲什么时候能调我往陕县,痛痛快快的杀贼就好了。”乐綝远望着东面,心中暗叹着。
如往常一样,弘农城依旧平静如水,乐綝巡查已毕,便想下城而去。
正当此时,一骑斥候飞奔而至,惊恐的奔上城头,大叫道:“将军,大事不好,楚军从西门杀进弘农来了。”
乐綝神色一震,旋即喝道:“胡说八道什么,楚军皆为我父帅挡在陕县,他们难道插了翅膀不成,如何能杀到我弘农。”
“小的也不知,可是确有数千敌人杀了进来,而且都打得是楚军旗号。”
乐綝眉头暗暗一凝,沉声道:“定是山贼作乱,休得慌张,随本将前去平了这班胆大包天之徒。”
说罢,乐綝急下城头,率领着东门一线的数千曹军,向着西门赶去。
乐綝率军刚入城中心大道时,便见自家的军兵,正如过街老鼠一般,向着这边溃逃而来,而身后的敌人,则势不可挡,一路辗杀。
那杀来之敌,数量众多,攻防有序,分明是精锐之师,哪里可能只是山贼。
观此敌势,乐綝心头一惊,暗忖:“难道这些敌贼,当真是楚军不成,可是,陕县明明固若金汤,这些楚贼是怎么杀到这里来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乐綝惊骇未解时,迎面处,黄忠已纵马舞刀,挥斥着他的虎狼之师,如潮水般灌涌而至。
奔得战马的黄忠,更是威不可挡,一骑当先,如切菜砍瓜一般,收割着敌卒的人头。
乐綝不及惊诧时,黄忠已率军杀至,手中长刀如电,直奔乐綝而来。
“区区一老匹夫,也该在本将面前逞狂,我看你是嫌自活太久了!”乐綝深惧其父刚勇高傲之心,眼见老须发皆白的敌人老将杀来,根本就不放在眼中。
雄心傲气的乐綝,低喝一声,毫无所惧,纵马舞刀,迎击而上。
两骑战马,如电光一般撞击,手中长刀各自挟着猎猎风声,呼啸撞上。
就在交手前的瞬息间,乐綝蓦见眼前光影一闪,那明明就在眼前的敌手,却忽然间消失了。
而就在他失神的一刹那间,那正面消失的战刀,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斜向扫荡而至。
“这老匹夫变招竟如此之快,这怎么可能……”乐綝心中大骇,眼见刀锋斜向袭来,只有本能的举刀相挡。
可惜,为时已变。
武艺绝顶的黄忠,使出的致命杀招,又岂是乐綝这等武艺微末之将,可以抵挡的。
就在乐綝战刀尚未举起时,那明晃晃的刀锋,已如死神的獠牙一般,电闪而至。
噗!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飞上半空。
那喷血的尸体,晃了几晃,旋即栽倒在马上。
五虎上将,一刀毙敌。
阵斩乐綝的黄忠,威如神将,纵舞着滴血的战刀,直扑敌群而去。
那些原本就惊惶的曹军,亲眼目睹自家主将,竟被一刀而毙,残存的斗志,转眼土崩瓦解。
数千曹军,望风而退。
黄忠和他的将士,扑涌而上,肆意扫荡狂杀。
一场突袭之战,此时已是演变成了屠杀。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当日过中天之时,弘农城中的曹军,已是死的死,逃的逃,被消灭一空。
弘农四门上,皆已飘扬起了大楚的旗帜。
黄忠傲立城头,远望着逃溃的敌人,兴奋的狂笑:“大王,老臣不负重托,弘农城,黄汉升给你拿下了!”
……五十里外,陕县。
城外处,颜良驻马而立,冷视着敌城。
四万大楚将士,已列阵于陕县东门之外,准备发动又一场强大的攻势。
东门城墙下,已是尸横累累,鲜血已将城前数十里的地面,统统都染成了血腥的赤色。
“大王,黄老将军离开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极有可能已遭不测,再空等下去于我军不利,请大王下令攻城吧。”
颜良的身边,甘宁沉声进言,满脸的凝重。
左右诸将,神色皆是一派沉重,似乎都以为,黄忠军团已迷失在了枯纵山中,眼下想破敌城,唯有强攻一途。
这也难怪,从黄忠离开到现在,已过去了将近半个多月,这个时间比预想的足足多了近一倍。
如此长时间没有音讯,也难怪大多数人,都对黄忠的突袭之军,失去了信心。
唯有颜良,却一脸平静,只淡淡道:“再等等骂,本王不相信黄汉升会那么容易失败。”
甘宁心中焦急,忙道:“可是,大王,我……”
他话未言尽,一骑斥候飞奔而来,直抵颜良驾前。
那斥候满脸惊喜道:“启禀大王,黄老将军刚从弘农发来捷报,他已率军攻陷弘农城,阵斩敌将乐綝,杀敌三千,大获全胜。”
斥候之言,如星火一般,瞬间点燃了所有人沉寂的热血。
“黄老将军成功了,他竟然成功了!”惊喜过望的甘宁,已忘了刚才担忧,早已狂喜难抑。
左右诸将,无不是欢欣鼓舞,兴奋到热血沸腾。
唯有颜良,却平淡如水,只微微点头,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而他的内心,却亦是澎湃不已,暗赞黄忠果然不负他重望。
当颜良这边激动兴奋时,城头上的乐进,却正不屑的俯视着城下的楚军。
“颜贼,你攻城失利了多少次,还不甘心么,哼,有我乐进在,你就休想再西进一步。”乐进冷笑一声,满脸傲然。
正当这时,忽有亲兵匆匆而来,送一道弘农而来的急报,惊恐的奉上。
乐进随手接过一看,霎时间,惊到目瞪口呆。
第六百九十七章乐进惊,曹操疯
弘农城,失陷了!
帛书上那短短的几行字,霎时间把乐进冻结在了那里。
弘农城不是在陕县的西边吗,黄河上也未曾看到过楚军的身影,楚军如何能攻陷弘农,难道颜贼那厮的士卒,都插了翅膀不成?
乐进惊恐,乐进更无法理解。
而当乐进看到信的结尾那几句话时,整个人更由惊恐,变成了全身的颤抖。
因为,乐进看到了,他心爱的儿子,为敌将黄忠阵斩的噩报。
刹那间,乐进有种肝胆将碎的悲愤。
“颜贼,竟敢杀我爱子,我乐进不斩你人头,誓不罢休——”悲愤之极的乐进,放声怒啸。
那一声怒啸,左右曹军皆为一震,他们自是深为惊恐,皆想乐将军的儿子不是在弘农城么,怎么会为颜良所害?
很快,士卒们便猜测到,多半是弘农城出事了,否则乐少将军,如何能为颜良所杀。
这惊人的猜测,转眼便令城头的曹军,军心为之大震。
城下处,颜良的狂笑刚刚收敛,眼眸中的杀机,已如烈火般熊熊狂燃。
“全军,进攻——”颜良手中青龙刀向前一指,长声一喝。
弘农失陷,陕城的敌军必定军心大恐,此时颜良不趁势攻城,还更待何时。
此刻,黄忠奇袭弘农城中的消息,已经遍传一军,诸军将士皆为这捷报所振奋,无不热血沸腾,杀机大作。
号令传下,鼓声隆隆,战旗摇动。
不用作任何的鼓舞,士气大振的将士们,咆哮着,挟着肃杀的威势,向着陕县城狂涌而去。
大军攻城,浩浩荡荡,城上的曹军都惊得是面色慌张。
悲愤中的乐进,这个时候才终于从丧子之痛中,清醒了过来。
望着忽然发动进攻的楚军,乐进突然间明白了,这几日间楚军的诸般举动,原本皆是在为偷袭弘农做掩护。
“难道说,贼军竟是翻越了南面的枯纵山,从背后袭取了弘农不成?”乐进终于觉悟,猜想到了真相。
只是此刻,他已没有时间细思,楚军的洪潮已逼城而至,他必须要先渡过眼前的难关才行。
“都他娘的动起来,给老子挡住贼军,谁敢擅退一步,杀无赦!”乐进放下悲愤,扬刀怒吼着喝斥士卒。
左右曹军在乐进的威胁下,只能强压下惶恐,勉强的鼓起勇气抗击。
一场激烈的攻防战,就此展开。
这一场攻城战,并没有持续多久,未到一个时辰,颜良便下令收兵。
颜良知道,弘农失陷的消息,至少要几天的时间,才能遍全陕县全城,对敌人的士气造成沉重的打击。
那个时候,才是颜良发起总攻的时候,而今日的进攻,颜良只不过是想炫扬一番武力,吓一吓乐进和他的曹军而已。
收兵回营之后,颜良便将弘农袭破的消息,遍示诸将。
众将无不精神大振,皆跃跃欲试,慷慨请战,争着想第一个攻破陕县,夺得大功。
颜良却也不急,叫诸将按定战意,且自休整,只待陕城之敌军心溃散后,再趁机攻城不迟。
当楚军上下,军心振奋时,一骑绝尘,直奔关中而去。
夜深,华阴,曹军大营。
大帐中,曹操睡得很香甜,自从移兵华阴后,曹操难得睡个安稳觉。
这也是因陕县的乐进守得固若金汤,颜良钝兵于坚城,近半月不得前进一步,这乐观的局势,让曹操心情大为放松,精神放松之下,自然是吃得香来睡得香。
熟睡中的曹操,嘴角扬起了一丝得意的笑意。
梦中,他梦见自己挥师东进,大破颜良,一雪前耻,将颜良的人头,高高的挑在自己的剑尖上,何其的痛快,何其的解气……正梦到得意时,帐外的喧闹声,将曹操从睡梦中吵醒。
“丞相已入睡,谁也不能惊扰。”帐外,许褚冰冷的拒绝着某人。
“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请仲康务必通传一下丞相。”听那声音,似是刘晔的声音。
“丞相难得睡个安稳觉,就是天榻下来,也不许有惊扰,刘大人还是先请回吧,待明早再来禀报不迟。”
“明早就晚了呀。”
刘晔那焦急的声音,将曹操梦中的畅快一扫而光,他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忙道:“仲康,让子扬进来吧。”
帐外许褚听得此言,知道曹操已醒,这才铁青着脸,放刘晔入内。
刘晔匆匆步入,连礼都不及施,便拱手沉声道:“丞相,大事不好,颜贼部将黄忠率军偷越枯纵山,已于前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