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眼下刘备举兵西进,最大的可能就是想取他颜良代之,夺取新野七县的控制权。
下一步的话,无论是曹操败还是袁绍败,刘备都可以背依刘表这个靠山,立于不败之地。
想明白了一这节,颜良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
“看来刘备这是看上了新野这块风水宝地,想要跟我虎口里夺食呢。”
许攸点头道:“将军的判断与老朽如出一辙,看来此番咱们与刘备一战是再所难免。这刘备虽乃枭雄,手下又有关张等万人敌之将,其实力远胜于曹洪,而且老朽担心的,那刘景升又会故伎重施,背后捅上咱们一刀。”
此言一出,堂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刘备率万余兵马而来,兵虽不精,但声势却颇重,不光刘备颇有用兵之能,关羽张飞这些猛人,哪个都要比曹洪要厉害。
这一次颜良若想仿效上次击败曹洪那般,以区区两千兵马就想败刘备,自然不是易事。
而若刘表再发兵新野,那颜良所面临的形势,就有可能比上一次还要不利。
旁边伊籍也忧道:“上一次将军是以奇兵烧了邓塞之粮,方才吓退蔡瑁,此番若刘表再进兵,必然会倍加小心,如此一来,光是刘表这一路兵马就不好对付,何况还有刘备。”
伊籍这么一分析,似乎颜良的处境看起来愈加的严重。
颜良沉眉凝思了片刻,却忽然哈哈大笑,笑的极是不以为然。
许、伊二人对视一眼,神色中皆是茫然,搞不懂这般形势下,颜良怎还如此泰然,还笑得这般轻松。
不过,只惊奇了一瞬,许攸嘴角就扬起一抹笑意。
他跟随了颜良这么久,对颜良也算了解,他的这位主公,每每越是遇到困境,就越是自信沉着。
颜良身上这份独特的气质,也正是许攸追随左右的原因之下。
眼见如此,许攸便欣然道:“莫非将军已有破敌良策不成?”
“破敌良策倒还没有,不过我却敢赌一件事。”颜良收敛了笑容,刀削似的脸庞流露着自信。
众人一怔,一时不解颜良此语何意。
颜良也不多吊他们胃口,大声道:“我赌这一回,刘表那厮绝不敢再发兵侵我新野。”
“将军何出此言?”
许攸表示怀疑,一旁的伊籍也是同样表情。
颜良便不紧不慢道:“刘表虽号称带甲十万,但麾下精兵无非两支,一支是江夏黄祖军,另一支就是留驻襄阳新野的荆北军。前番两战,荆北军被咱们打得落花流水,损伤大半,先生以为,刘表还能强攻新野的本钱吗?”
一语点醒,许攸这才恍然而悟。
目下驻扎在襄阳的兵马,最多不少过三万,其中能战者不过两万,而这两万兵马中伤兵不少,士气也低沉,短时间内多半是无法恢复士气。
“上次黄家庄之时,刘表明明有机会起大军来围杀本将,最后却只鬼鬼祟祟派了五百人来,而且还不敢穿军服。伯机先生也算跟了刘表多年,先生倒说说看,刘表此举又是为何?”
颜良淡淡说着,目光转向了伊籍。
伊籍原本忧虑的表情,因是颜良这一席话,渐渐的恢复了沉静。
沉默了片刻,伊籍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吐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刘表是被将军打怕了。”
颜良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认了伊籍之词。
听得这话,许攸方才彻底的明白,颜良的自信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因他已深深的看穿了刘表的本质。
感叹过颜良的眼光深邃后,许攸恢复了自信,笑道:“如此看来,此番咱们只要集中兵力击败刘备便可。”
颜良微微点头,目光向东望去,口中喃喃道:“刘备,让我颜良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吧。”
尘烟滚滚,一支沉默的军队在大道上稳步而入,那一面书着“刘”字的大旗在迎风飘扬。
刘备策马而行,目光中流围着几分深不可测。
视野中,前方的地势越来越开阔,刘备的心胸也随之变得开朗。
一骑从前绝尘而来,正是谋士孙乾。
“主公,前方再过二十里就要进入荆州地界。”孙乾勒马道。
刘备微微点头,摆手道:“传令全军,暂且安营扎寨,不可擅越州界。”
身旁的关羽浓眉暗皱,沉声道:“兄长,为何不一股作风杀奔新野,杀了那颜良报仇雪恨,却反要止步不前?”
提及颜良时,关羽枣红色的面庞间迸射着恨色,显然白马那一场失利,令他对颜良深恨于心。
“云长你的仇,自有报的时候,不过颜良此人颇有些能耐,不可小视。”刘备显得很谨慎。
听到刘备对颜良评价颇重,关羽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在刘备面前,却又不敢太过显露。
号令传下,行军中的兵马渐渐停下。
“兄长打算如何对付那颜良?”关羽忍不住问道。
“云长你忘了么,我荆州的那一位同宗可是对颜良恨得咬牙切齿,有此良机,如何能不好好利用一下呢。”
刘备目光投向远方,嘴角泛起一丝诡笑。
第五十六章二刘
襄阳城,州牧府。
大堂之中,刘表手捧着那一封书信,正凝眉细看。
须臾,蒯越、蔡瑁等文武重僚相继而入。
“主公急召我等前来,莫非是有什么紧急要事?”
蒯越最善察颜观色,入堂的每一眼起,就看出了刘表怀有心事。
“这一封信,你们先看一看吧。”刘表语气平淡,将那书信交给了左右。
蒯越遂是传阅观看,当众人看得那书信中的署名时,不禁都流露出几分异色。
信中的署名,正是大汉皇叔刘玄德。
刘表捋着胡须,缓缓道:“刘玄德的幕僚孙乾今早已到襄阳,声称刘玄德想和老夫联手,共灭了颜良那厮,这件事诸位怎么看?”
大堂之中,顿时一片沉寂。
刘表原想着他话一出口,堂中如蔡瑁等强硬派,定会大为兴奋,吵着要和刘备联手,除了颜良以报前仇。
众人的沉默,不禁让刘表感到有些意外。
“怎么,没人赞成和刘玄德联手吗?”刘表奇道。
蒯越干咳了几声,慢慢站了出来。
他拱手道:“主公,刘玄德乃枭雄,属下想若是和他联手,就算除掉了颜良,只怕也是前门拒狼,后门迎虎,祸患无穷啊。”
说着,蒯越又向蔡瑁使了个眼色。
蔡瑁忙道:“刘玄德在汝南虽号称拥兵过万,声势浩大,但此人用兵败多胜少,咱们若是贸然与他联合,万一又重蹈前番曹洪的覆辙,岂非因小失大。”
旧事重提,刘表苍老的脸上,立时闪过一丝悸色。
两度败惨败之痛,刘表焉能忘记。
“你二人言之有理,这样看来,老夫应该回绝了刘玄德。”
这时,蒯越却摇头一笑,“刘玄德的一番好意,主公怎能拂了,主公更应该痛快的答应了才是。”
刘表这下就糊弄了,听着蒯越一会说可以,一会又说不该,前后矛盾的意思把他绕得有点晕。
“主公可答应刘玄德,佯称派兵声援,实际上坐山观虎。若是颜良胜则罢,若是刘备胜,咱们便可趁机发兵新野,坐收渔人之利。”
蒯越捋着胡须,略显得意的说道。
他这计策倒与上前差不多,不过这一次是变为暂不出兵,显然上次的失败,已让他失去了志在必得的信心。
刘表却听着暗暗点头,赞道:“异度此计大妙,老夫这就修书一封,让那刘玄德和颜良斗个你死我活。”
“主公英明。”蒯越拱手恭维。
黄昏时分,一骑出得襄阳城,身怀刘表结盟书的孙乾,抄小道绕过新野,直奔东西而去。
当孙乾出发的同时,一支打着刘辟旗号的军队,也由新野而发,望着比阳城而去。
比阳城是由新野通往汝南郡的必经之地,其位置正好位于新野城和汝南治所安城中间地带。
因是比阳地狭民贫,距离襄阳颇远,又非险要之地,故而平素并不被注视。
当初颜良攻进荆州时,比阳城根本就无一兵一卒驻守,他也是兵不血刃的占领比阳后,方才继续西进,在新野附近击败了文聘军。
这一次,颜良选择了“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战术,赶在刘备进入荆州之前,派刘辟率军进驻了比阳。
随着刘辟军进入比阳,成百上千的民夫也由新野七县而发,昼夜兼程的往比阳运送粮草。
五天之后,比阳城东十五里外,终于出现了刘备军的影子。
黄昏时分,刘备在十余骑亲军,以及关羽的护送下,迫近比阳城数里外观察敌情。
登上一座小山,刘备驻马远望,整个比阳城尽收眼底。
关羽遥指敌城,缓缓道:“根据斥候的回报,进入比阳城的敌军只有千余人,敌将乃黄巾贼刘辟,正如兄长所料,颜良果真害怕被刘表抄袭其后,把大部兵马留守在了新野。“关羽的语气中,毫不掩饰对刘备计谋的敬佩。
“主公把刘景升答应联合之事故意散播往新野,那颜良不中计才怪,主公此计,当真是妙呢。“另一侧的孙乾也赞道。
刘备轻捋着短须,脸上平静如水,但那眯起的眼眸中,却不经意间掠过一丝微微的得意。
“只要灭了颜良,拿下新野诸县,官渡之战,如若曹操胜,我便可借助刘表北抗曹操。若是袁绍胜,我便可趁势借袁绍之力,助我南取荆州,无论如何,我都可立于不败之地……”
刘备心中盘算着美好蓝图,嘴角暗暗流过一丝笑意。
神思片刻,刘备马鞭遥指比阳,冷冷道:“颜良既不敢起大兵前来,区区一个刘辟何足道哉。云长,传令下去,今晚让全军饱食,明天一早攻城。”
刘备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仿佛拿下比阳易如反掌。
“兄长放心,明天此时,我定叫兄长的旗帜插在比阳城头。”
关羽豪然领命,神情语气中,更是流露着藐视天下的傲然。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不禁会心大笑。
当天晚上,刘备便令一万大军逼城四面下寨,将一座小小的比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了显示仁慈之心,刘备还特命写下数百封劝降书,叫弓箭手先行射入城中,劝说刘辟等不要以卵击石,顽抗他的大军,尽快开城投降,以免城中百生受战火之苦。
月过当空时,城头上出身了一个铁塔般的身躯。
那刀锋似的目光,远望着城外火通明的刘备营,冷峻的脸庞上,悄然掠过一丝诡异。
脚步声响起,刘辟匆匆登上城头。
“将军,这是刘备射入城中的劝降书,请将军过目。”刘辟将那道帛书双手呈上。
借着火把的光亮,颜良将那帛书粗粗扫了一眼。
“咱们的刘皇叔还真是仁慈,口口声声说不想让城中百生受苦,你不攻城,百姓自然不就免遭战火之苦么。”
颜良冷笑了一声,喃喃自语中流露着鄙意。
刘辟指着城外敌营,笑道:“刘备逼城下寨,看来是全无察觉,将军的计策果然大妙。”
刘辟的言语中,毫不掩饰对颜良的敬佩。
颜良将那帛书碎了个粉碎,随手丢入风中,眼眸再度转向城外敌营时,目光中已是杀气涌动。
“刘备,这可是你先来惹我的,既然你送上门来,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颜良的手段吧。”
第五十七章傲对千军
东方发白,天色渐明。
当第一缕朝霞升起时,比阳城西已是层层叠叠,布满了兵马。
关羽跨骑着赤兔马,驻马横刀,丹凤眼半开半阖,一派孤绝的气势,冷冷藐视着敌城。
身后的旗帜滚滚如浪,那一面“关”字的红色大旗,极为耀眼。
万余黄巾军列阵于身后,因是刚收编不久,这些黄巾军尚残留着浓重的流寇作风,列阵之际,尚彼此间交头接耳。
卧蚕眉暗皱,关羽猛然转头,怒瞪一眼。
那些窃窃私语的军士,为关羽的威势所慑,忙都闭上了嘴。
“兵虽不精,攻破区区一座比阳也不再话下吧。”
回头之时,关羽脸上的傲然之色再起,青龙刀向着比阳城微微一指,大声道:“全军,攻城!”
号令下,各色的令旗如浪摇动。
十余面牛皮大鼓,同一时间被敲动,隆隆的鼓声,如惊雷般一起皆起。
一通鼓起,一万黄巾军立时肃然,赶紧握紧了兵器。
二通鼓过,三千前阵攻城梯队,开始携着动梯,推着冲车之类的攻城器械,徐徐的向着比阳城开进。
其余掠阵的军士呐大喊大叫,杀声如潮起,以为攻城队助威。
中军处,眼见己军这般气势,刘备眉宇间不禁流露出几分得意。
“云长练兵之能果然了得,这才多久,就将一支乌合之众练成这样。”刘备手捋着胡须,嘴角边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前军处的关羽,看着井然有序进攻的总下,神色间的傲然也越重。
他冷视着敌城,口中不屑道:“颜良,白马饶你一命,这一次,我关羽非取你的人头不可。”
比阳城头,旗帜不整,军士无多,几百号士卒零零散散的布在沿城一线。
守军的羸弱,与刘备攻城部队的强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得如此形势,刘备军的将士们士气更盛,喊杀之声更是震天动地。
片刻之间,前锋攻城队已逼近护城壕前。
便在攻城交战前的一刻,紧紧关闭的城门,忽然间吱吱的开了,那高挂的吊桥也徐徐放下。
这突然间的变化,不禁令刘备军尽起狐疑,就连关羽那傲然的脸庞上,也流露出一丝奇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