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夫人和小公子人在何处?”孙权终于开了口。
陈武忙道:“末将未敢将他们送回府中,直接带回了军府,如今正在偏堂。”
孙权二话不说,大步走出堂外,径直前往大乔所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孙权背负着双手,大步迈入了堂中。
堂中,那两个相依的母子,身形不禁一颤,彼此间挨得更紧了。
那素衣的绝色女子,气度雍荣淡漠,很平静的向孙权微微屈身致意。
而那年幼的孙绍,却似乎为孙权阴冷的气势吓到,一个劲的往母亲的后边躲。
“嫂嫂,权保护不周,使嫂嫂和绍儿受惊了。”孙权言语是表明歉意,但语气却是生冷的紧。
大乔只淡淡道:“我和绍儿都无事,叔叔不必自责。”
孙权眉头愈是一皱,似乎大乔这种不冷不热的语气,让他感到很是不爽。
“嫂嫂,不知我能否跟你独自说几句话。”孙权的语气忽然温和了不少。
大乔迟疑了一下,还是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
孙绍却是不愿,死死的抓着他的母亲不肯松手,大乔哄了好一会方才勉强答应。
于是孙权便喝令婢女进来,将孙绍给带走。
啪!
房门重重关上,房中只余下了他叔嫂二人。
无外人在场,孙权一下子似乎变得自然了许多,移步向大乔走近了几步。
大乔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轻声道:“不知叔叔有什么话要说。”
大乔的言行举止,似乎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这种感觉,让孙权感到很不舒服。
孙权的脸色,很快又阴沉了下来。
“我想问问嫂嫂,你为何要带着绍儿,跟那些不知身份的贼人出城?”孙权冷冷问道。
“我和绍儿是被他们所劫持,身不由己。”大乔很平静的回答。
“身不由己,嘿嘿——”
孙权冷笑了一声,阴冷的笑声中,暗含着几分讽刺之意。
他不再接近大乔,却是围着大乔转起了圈,目光肆意的在大乔身上扫来扫去,仿佛在欣赏着一件花瓶一般。
那种越礼的目光,让大乔感到浑身不自在,却只能暗自隐忍。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嫂嫂的府上,尚有兄长留下的两百私兵。我一直很好奇,那群贼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避过两百士卒,然后再把你们母子悄无声息的带出秣陵城的?”
大乔丰满的身躯一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而孙权的表情,却愈加的得意,仿佛为自己识破了大乔的谎言而感到自得。
真相很简单,那几十名亡命之徒,如若是强行劫持大乔母子,就势必要跟府中士卒交手,那些贼人能否突破两百精兵的阻挡且不说,至少一场激烈的战斗是无法避免的。
而孙权派出监视者的回报,却是大乔母子乃是在府中护兵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离开守备森严的府门,主动的上了那伙贼人的牛车。
“真相只有一个,那伙贼人根本就没有劫持你们,而是嫂嫂你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们出逃,是也不是!”
孙权陡然间一声厉喝。
大乔神色一变,贝齿轻咬着嘴唇,双手暗暗揉着衣角,这般表情,显然是被孙权识破了心中意图。
大乔再有气质,终究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又岂经过得孙权这般权谋之人的逼问。
自知真相败露,大乔便想再说谎也没有意义,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承认了孙权的猜测。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着那些贼人出逃,而且还要带着绍儿,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孙权厉声质问,脸庞也开始变得狰狞。
大乔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几分平静,淡淡道:“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是听他们说要送我母子去皖口,我便想顺道带着绍儿去娘家看看,仅此而已。”
大乔的娘家在皖县,从秣陵去皖县,必须要先到皖口,再沿皖水北上才能抵达。
大乔的这个理由,似乎是合情合理,孙权满腔的质问,立时被顶了回去。
孙权表情缓了几分,叹道:“嫂嫂若是想带着绍儿回娘家,大可与我讲一声便是,我自会派专人护送嫂嫂前去,嫂嫂又何必要不辞而别。”
“叔叔你会吗?”大乔的反问中,流露着一丝讽意。
自孙策去世之后,头两年时,孙权还对他母子十分礼敬,任其自由出行。
但近年以来,当孙权渐渐坐稳江东之主的位子时,明面上依然供奉着他母子,但暗中却进行着监视,对他们的出行严加限制。
大乔所讽,自然是孙权的言行不一。
孙权的表情顿时就尴尬了起来,大乔的讽刺,让他隐约觉得有些愧欠。
转旋即,那些许的愧欠之色便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阴冷的表情。
“嫂嫂,我不让你们母子随意出行,那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要知道,江东不乏一些野心之辈,嫂嫂若是和绍儿落在那些人手里,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孙权言辞显是有所暗示。
大乔却转过身来,正视着孙权,“但不知叔叔所指的野心之辈是谁?”
孙权一下子就给堵了回去。
他口中的野心之辈,自是在暗指周瑜,但如今证据并未确凿,窗户纸也没有撕破,孙权自不能明着就把周瑜的名字来点出来,那样做,只会节外生枝,打草惊蛇。
“我所指是谁,嫂嫂心里自然清楚。”孙权冷哼了一声,语气有点酸。
大乔看了孙权一眼,绝色淡雅的容颜良,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
“既然叔叔不许我母子去皖县,这天色也不早了,绍儿还要休息,我母子就告辞回府了。”
大乔也不愿再跟孙权逞口舌之辩,就算辩赢了也没用,便转身欲去。
孙权一下子就急了,想也不想的就将大乔的手臂扯住,“我话还没问完,不许走。”
眼见孙权竟对自己动起手来,大乔脸畔一红,顿时怒容满面,喝道:“伯符在天之灵正看着你,你焉敢轻薄于我。”
这无所畏惧的一喝,只将孙权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松了手。
大乔趁机摆脱他的纠缠,几步奔到门边,将大门忽的一声拉开,大步便欲走出。
守在门边的陈武乃是孙权死忠,不得其号令,自不会放大乔离去,当即就伸手拦住了大乔去路。
大乔花容大怒,瞪着他喝道:“大胆陈武,焉敢对本夫人无礼,莫非是伯符将军不在了,你就敢不把本夫人放在眼里了吗!”
孙策虽故,余威尚在,大乔这一声慷慨之喝,将铁血的陈武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让在了一边。
大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偏堂中,直到大乔的身影消失之后,孙权这才回过神来。
眼见陈武将大乔放去,孙权不禁怒道:“没有我的准许,谁让你放她离去的?”
“这个……孙夫人把伯符将军搬了出来,末将岂敢再阻拦。”陈武一脸为难,战战兢兢的答道。
此时的大乔,已然带着孙绍离去,孙权再发火也没用。
连自己最心腹的武将,被大乔用孙策的名义一喝骂,也吓得忘了自己的这个主公的号令,此时的孙权,算是亲眼见识到了他那死去兄长的余威。
孙权脸上的阴郁,愈加的浓重起来。
“我以为伯符的影响力已经所剩无己,如今看来怕是未必如我所想,倘若有人用绍儿来兴风作浪,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嗯,看来我是不得不采取措施了……”
……数天之后,柴桑城。
“启禀主公,秣陵的细作,刚刚传回了消息。”周仓兴冲冲的步入院中。
“说吧。”
颜良头也不回,继续举箭射靶。
“那乔夫人果然和主公推测的那样,一听亡命徒们说要把她母子送往皖口周瑜那里,毫无防备的就跟随去了,只可惜半路上被孙权的兵马追上,我们所雇的亡命徒被杀戮几近,那母子两也被孙权夺了回去。”
“这个庞士元,果然把孙家的底细摸的一清二楚,很好。”
颜良手指一松,一箭正中靶心。
庞统告诉颜良,孙权明里对死去的孙策很尊敬,对大乔和孙绍母子也一直很照顾,但实际上对渐渐长大的孙绍却很是忌惮,近年以来,甚至发展到限制大乔母子自由的地步,没他的允许,连秣陵城都不许离开半步。
庞统也曾暗加打听过,性情有些刚烈的大乔,对孙权如此所为,一直是存有怨意的。
而今周瑜对孙权心存不满,欲拥孙绍自立的传言,在整个江东传的是沸沸扬扬,想来大乔必然也有所听闻。
故是庞统推测,只要能有机会去皖口与周瑜会合,逃出孙权的控制,重新获得尊严,大乔绝对会冒险一试。
正是基于如此推测,颜良才派人密往江东,花重金雇用当地的亡命徒,佯装成受周瑜指使,去接大乔母子往皖口。
事实证明,颜良之目的,达到了。
“四步棋已经下完,周瑜,接下来就等着你这条大龙上钩了。”
低喝声中,箭矢离弦而出,再中靶心。
“好箭法!”
身后处,忽然传来一声喝彩之声。
第四百四十六章苦逼周瑜!
收弓回看,喝彩之人,正是他的四夫人孙尚香。
颜良示意一眼,周仓拱手而退。
“夫人什么时候来的。”颜良把弓丢给了侍卫,笑着走了上去,一把将孙尚香的蛮腰揽住。
当着旁人的面被颜良这般亲昵,孙尚香低眉浅笑,暗生几分羞意。
“妾身本不敢打扰夫君练箭,只是适才妾身听见夫君好似提到我那嫂嫂乔夫人,还有侄儿孙绍,好奇心起,方才进来的。”
颜良揽着孙尚香,漫步于庭院中,淡淡道:“也没什么,只是江东有传闻,说是你那二兄觊觑你的嫂嫂大乔美色,本将听着觉的很有意思,所有派人去打听打听。”
孙尚香闻言变色,急道:“这传闻真是胡说八道,我二兄对嫂嫂礼敬有加,怎么会有此禽兽之心。”
老二贪恋老大的未亡人,这般韵事有辱于孙家的名声,孙尚香自是一听就急了。
“夫人,传闻虽有添油加醋之嫌,但你仔细细想想,难道这传闻全是空穴来风吗?”颜良的话意味深长。
当年孙策因器重孙权这个二弟,想要悉心培养,故经常令其常住府中,时时可以教诲,饮食起居,皆由大乔所照料。
后来就又传闻,说是孙权少年不知事,渐对他这位国色天香的嫂嫂暗生仰慕,孙策后来有所察觉,便不再让孙权常留府中。
当然,这等事均是传闻,谁也不会信以为真,颜良也只是听庞统提到过此事,如今碰上孙尚香这个孙家人在此,正好试上一试。
谁知,颜良那一句反问,却让孙尚香陷入了恍惚。
她自幼娇纵,仗着家人的宠爱,时常不经通传,便随便的出入别人府上,有时自然也会撞上一些尴尬秘事。
当时她少女不懂事,没有放在心上,但眼下已为人妇,细细回想起来,却不禁想到些许端倪。
她依稀记得,当年曾有一日,自己前往大乔府上,却正撞见二兄也在,还正伸手向大乔拉拉扯扯,被大乔狠狠推开,后孙权见着自己来时,便称来探望大乔母子,随后就匆匆的离开。
那时的孙尚香不曾留意,今时再仔细想想,孙权当日的举动,的确有对大乔越礼这嫌。
“难道说,二兄他当真对嫂嫂……”
孙尚香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更是暗暗咬牙,似乎隐隐有恨意。
她这是意识到那传闻多半非虚,一想到自己素来崇敬的二兄,竟然会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来,自令她不禁对孙权暗生恼恨。
时时刻刻观察着孙尚香表情的颜良,见得自家夫人如此脸色变化,心中也不禁暗生奇意。
他原只是随口试探一下而已,并未曾对那传闻的真实性抱有太大希望,但如今见孙尚香如此神情,他才惊奇的意识到,那传闻多半竟是真的。
“老子我只是抢敌人的老婆女儿,没想到那碧眼儿竟对自己嫂嫂心存不轨,孙权,有你的啊……”
念及于此,颜良不由面生鄙意,哈哈大笑起来。
“听闻吴有双乔,国色天香,你那二兄整天守着一个谗人的寡嫂,流些口水也是正常,夫人不必大惊小怪了,哈哈——”
颜良笑声言语中充满了讽意,大笑着扬长而去。
孙尚香独自僵在了那里,脑海中浮现出孙权往昔那英武仁慈的派头,心头处,不禁暗生几分恶心之意。
……千里之外,秣陵。
啸啸风起,寒影重重,空荡的大堂上,孙权正自舞剑。
每一剑下去,他都用尽全力,仿佛刺劈的不是空气,而是切齿的仇人一般。
挥剑之时,他的口中还在念念有词,不知在咕嘀些什么。
“不听我命,不听我命,我叫你不听我命——”
脑海之中,大乔厉声喝斥,拂袖而去的那一幕,至今萦绕不散。
那个刚烈不从的女人,让他的自尊心蒙受了羞辱,所以,他才要用舞剑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孙权啊孙权,你要隐忍,现在还不是你为所欲为的时候,一定要忍。”
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却在不断的告诫着他。
渐渐的,孙权的怒火泄尽,累得气喘吁吁时,终于停下了疯狂的舞剑。
四周侍立的陈武等亲军,皆也跟着暗松了口气。
舞剑罢,孙权屁股刚刚坐下,还来不及喝一口茶解渴时,门外亲军便来报,言是鲁肃从皖口赶来求见。
一听到皖口,孙权几乎本能的就想到了周瑜,想到了那些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