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那紧皱的眉头,正在渐渐的松开,浓烈的杀意,在他的眼皮中如火闪烁。
心中,一股莫名的兴奋,正在迅速的袭遍全身。
此时的孙权,正盼着能够速战,只苦于颜良死守不出,而今,颜良竟然主动的下了战书,岂不正中孙权的下怀。
尽管自开战以来,屡屡的失利,但孙权仍充满了信心,他相信,抛开所有的诡计,只要颜良敢在这大江之上跟他一战,他无敌的东吴水军,必将毫无悬念的取得最后的胜利。
兴奋的众将中,唯有一人沉静不语。
那冷静之人,正是陆逊。
“伯言,你以为我军当战否?”孙权向陆逊询问。
尽管五溪蛮军最终没能顶住颜良的攻势,但陆逊所献的这条计,确实给孙权争取到了不少的时间,此时的孙权,已对这位年轻的儒生颇为看重。
“近日有斥候回报,听闻那颜良已从襄阳调来了一万水军,也就是说,目下颜良在樊口的水军,已经达到了三万之众,这个数目与我军的兵力恰好相当。末将猜想,这才是颜良敢主动挑战之所恃,至于战还是不战,末将以为还当谨重考虑。”
陆逊此言,自是在委婉的表示,不应该轻易出战。
这时,徐盛却道:“颜良纵有三万水军又如何,他的士卒能有我们这般精锐吗?他的战舰能有我们这么精良吗?他想凭三万破烂水军,就想跟咱们无敌的水军较量,我看他是在做梦。”
孙权本还因陆逊之言而有所犹豫,但他的犹豫很快就被徐盛的自信给打破。
“说得不错,颜良连楼船都造不出来,他的战舰如何能与我们在江上抗衡。今颜良这狗贼既是自己来送死,我心意已决,三日之后,全军尽出,与那狗贼决一死战!”
孙权奋然起身,豪情万丈的做出了开战的决定。
陆逊眼眸中掠过一丝隐忧,却只得闭口不言。
“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帐中诸将疯狂的吼叫着,滚滚沸腾的复仇战意,几乎要将这军帐爆裂一般。
……三天后,樊口营。
身着重甲,腰悬长剑,背披赤色披风,巍巍如战神一般的颜良,手提着长刀,坐胯着黑色战驹,徐徐的走向岸边栈桥。
三万水军将士,皆已全副武装,森森如林的刀戟,几欲将苍天映寒,浩荡凛烈的军势,令天地变色。
那一张张钢铁身躯,坚如磐石般列阵,当颜良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时,那无数双眼睛,霎时间迸射出了激动万分的神情。
百战百胜,神一般的主公,就在眼前,如何能不叫这些年轻的战士,心为激荡。
吕蒙、甘宁、凌统等诸将,见得颜良策马而过,纷纷低头致意,毫不掩饰他们对颜良的敬意。
驻马岸边,颜良环视着林列的将士,心中,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隐忍了许久,等待了许久,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所有积蓄的愤怒,都将在这天爆发。
深吸一口气,颜良高声道:“众位颜家军的将士,本将知道,吴人逼迫了你们这么久,欺凌了你们这么久,你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积蓄了无尽的怒火,本将和你们一样,对孙权和那些屡屡入侵我的吴狗,早就恨之入骨。”
洪钟般的声响,遍传全营,盖过了那滚滚江水声,回荡在众将士的耳边。
鸦雀无声的他们,血脉中的战意,正在迅速的被点燃。
“时值今天,本将已忍无可忍,决心与吴人一决死战,今日,本将命你们将心底的怒火尽情释放,追随本将,痛痛快快的大杀一场,我们要让自以为是的吴人知道,谁者这滚滚长江真正的主人——“金属般的厉呼,冲天而起。
全军将士的热血,霎时间达到了沸腾的顶峰。
“杀吴狗——”
“杀吴狗——”
三万将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狂声怒吼,心底的闸门已然被打开,积聚已久的怒气,正汹涌如洪流一般倾泄而出。
颜良如刃的目光向着东面望去,长刀一扬,厉喝一声:“全军出发——”
号令传下,三万将士怀着激荡的心情,井然有序的开始登上各自所在的战舰。
甘宁策马而去,奔往了停泊在水营最内侧的车船舰队。
而那些登上普通战船的将士,则对那一艘艘外形奇特的车船,产生了浓厚的不解。
“子明,你看甘兴霸的战船,怎连桨孔也没有,难道这些船不用桨就想作战吗?”凌统满脸狐疑问道。
因是为了增加保密性和突然性,甘宁所率的车船舰队,前日晚间时候,借着夜色的掩护进抵水营,故是大部分的将士,对于这种新型的战舰还都十分的陌生。
吕蒙眼中也闪烁着狐疑,“主公一直说这一万水军,乃是留着破敌之用,莫非主公就是想凭这种新船来击败吴军么?”
吕蒙同满腔狐疑,尽管他热血澎湃,对此战的得胜深信不疑,但对那一艘艘的新型战舰,究竟有何强大之处,却尚未能想明白。
令旗摇动,嘹亮悠长的号角声吹响。
吕蒙和甘宁所率的前部舰队,率先驶离水寨,四百余艘斗舰和艨冲为主力的普通舰队,迅速的在江面上结成了攻击的阵势,接着,甘宁所率的后军车船舰队,也开出了水营。
此时的颜良,也登上了一艘车船,随行于后军之中。
尽管颜良不习水战,但此战关系重大,就算不会亲自驱船上阵,颜良也必须身在水军将士们中间。
只有他的存在,才能给这些将要浴血的将士,以最大的鼓舞,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公,正在和他们并肩而战。
齿叶击水声渐起,六百艘大小战舰,三万名水军战士,颜良所拥有的全部水军家当,倾巢而出,向着下游浩浩荡荡的驶去。
天高云淡,风势舒缓,正是大战的绝佳时节。
尽管已是入冬时节,江上天气甚寒,但将士们却浑然不觉寒意,那涌动的热血,足让他们感受到灼烈。
“颜”字的大旗,在江风的吹抚下,猎猎作响。
颜良扶剑而立,刀锋似的目光直射前方,旁边的周仓扛着他的大刀,亦是神情肃然。
舰队顺流徐行数里,前方天水的尽头,茫茫的云影开始映入眼帘。
不多时,那平铺于江面的云影,渐飘渐近,视野中,那影像终于也清晰了起来,吴人的舰队,终于现出了它们狰狞的面容。
近七百余艘大小战舰,横亘宽阔的江面,如一条白色的巨龙,正咆哮而来。
当先开路的,乃是三艘巨大的楼船,数十艘斗舰环伺左右,其中穿插的艨冲,更是不计其数。
未战,吴人已亮出了他们巨舰的优势,仿佛试图以此来打击颜军的士气。
尽管颜良位于后军处,但穿越片片帆影,颜良依然能看得见吴军那巨大的舰影,那种让人一眼看去,就有一种心理威慑的感觉。
数万颜军将士,握紧了兵器,神经尽皆紧绷起来。
前军斗舰上的凌统,目光冷肃,死死的盯着迎面而来的吴军,紧咬的牙齿在隐隐作响。
对在那一艘艘战舰,那一面面旗帜,凌统可谓是再熟悉不过。
就在数月之前,凌统与他们还是并肩而战的战友,但是今日,形势已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昔日的战友,今日已成死敌。
杀父灭门之仇,岂能不报!
“谁敢阻挡我杀孙权,谁就是我凌统的死敌!”
心中,复仇的怒焰在狂燃,凌统握紧了手中的战刀。
舰队越行越快,两支庞大的舰队,相距已不足里许之远。
对于水军来说,这个距离已经进行到了交战的范围。
后军处,令旗摇动,战鼓声冲天而起,轰轰的响声盖过了那滚滚的江水之声。
进攻的信号已然发出,决战就在眼前。
斗舰上的凌统,等的就是这一刻,遂是愤然扬刀,向着前方的敌人一指,厉声道:“全军进攻,杀尽敌贼——”
数百艘的战舰,陡然间加快了速度,如水上的狂鲨一般,向着吴军舰队扑将而去。
第四百一十七章破敌奇船
“凌”字的大旗,耀武扬威,疾冲而至。
巨型楼船上的孙权,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面巨型的“凌”字大旗。
那面将旗几乎是寻常旗帜的数倍,似乎颜军生怕他看不到似的,故意做的如此巨大,以向孙权示威。
孙权一下子就怒了,骂道:“这个叛贼,还有脸出战,传令下去,命公覆老将军立刻出击,务必要将凌统这叛贼覆灭。”
令旗摇动,前军处的黄盖得到命令,迅速的命潘璋率一万水军出动,向着疾冲而来的凌统军迎击而上。
两支舰队,相对扑至,相距两百余步时,强弓硬弩率先发动。
“嗖嗖”的破空嗡响声中,数不清的箭矢腾空而起,在天空中交织成一面天罗地网,呼啸着倾泄向对方舰船。
惨叫声,坠水声,叫喊声,转眼就响成一片。
箭矢挡不住疾冲的战舰,两军箭矢互相的扫射当中,很快就撞击在了一起。
斗舰凭借着其高度和防护力,居于其中的弓弩手布列四周,无休止的向着敌舰放箭。
艨冲舰则仗着速度的优势,穿插于乱军之中,肆机接近敌方斗舰,进行登舰肉搏。
双方两万人的水军,三四百艘的斗舰,纠缠在大江中央,陷入了一场激烈的混战当中。
尽管吴人拥有数艘楼船,在战舰性能上占据着优势,但凌统乃吴将出身,对于吴人的水战战术了如指掌,这从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战舰性能的不足。
况且,复仇心切的凌统,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这般不惜命的拼杀起来,激励着他的士卒,奋不顾身的作战,竟是与吴人战了个平分秋色。
后军观战的孙权,脸上的阴怒之色越来越重。
江上混战已持续了半个时辰,顺流漂下的尸体不计其数,己军死伤的战士,竟与颜军不相上下,这让孙权很是恼火。
他原还指望着黄盖迅速的击败凌统,取下那叛贼的人头献给自己,但照目前这种情况来报,他的美好愿望只怕是难以实现。
“传令下去,命公覆将前军尽数上阵,一定要把凌统的人头给我斩下。”
再难忍受,愤怒的孙权再下军令。
这是,旁边的陆逊忙劝道:“主公,颜良的前军尚未全部投入战斗,此时就让黄老将军全军出击,是否有些早了。”
孙权却冷哼一声,傲然道:“那又如何,我就是要将颜良的战船全军引出交战,免得他待会见形势不妙,胆怯之下撤逃而去。”
孙权的用意也不无道理,倘若颜良见形势不妙,率余军撤去,那此番决战,孙权就依旧不能歼灭颜良的水军主力。
而不能实现这个目标,他就依然无法顺利的举兵入侵荆州。
陆逊见状,便也不好说什么。
令旗很快将孙权的命令传达下去,黄盖见状,便再无保留,亲率着一万余军,擂鼓而进,一举杀入了战团。
里许之外,颜良却神情淡若,很是轻松的欣赏着前方的混战。
“主公,吴军又有战船投入战斗了。”眼尖的周仓,指着前方大叫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
颜良嘴角斜扬,掠过了一丝冷笑。
他以凌统和吕蒙作为交战的先锋,除了二人熟悉吴人作战方式,且善于水战之外,还有其他的用意。
那便是,他二人均乃孙权旧将。
孙权此人,表面上看似胸襟宽广,实际上最是记仇,想来他对凌统的背叛,必然是深恨不已,即使是他杀了凌氏全家也不解恨。
当孙权看到凌统反戈一击,亲自前来挑战他的时,那碧眼儿不怒才怪。
临阵交战,用凌统来激怒孙权,这正是颜良所要的效果。
眼见孙权已放下了第二枚棋子,颜良便冷笑道:“碧眼儿落了子,咱们也不能坐视,传令下去,命吕蒙军也出击。”
前军共有两万人,吕蒙此时尚有一万兵马。
斗舰上的吕蒙,很快就看到了颜良发出的进攻命令,那紧皱的眉头,不禁凝得更深了一些。
凌统所率的一万水军,尚配备了不少的斗舰,而吕蒙所率的水军,斗舰则少得可怜,只能以艨冲舰为主。
这样一支舰队,即使投入到战斗,对于改变战局能有多大的帮助,吕蒙实没有多少把握。
何况,倘若两军一接战,若交战不利,想要再抽身撤退便是万难。
吕蒙知道,今日这一战,若是不胜,他的性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尽管心存着忌惮,但吕蒙却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拔剑叫道:“全军进攻,为主公血战到底——”
令旗摇动,悲壮的战鼓声冲天而起,吕蒙率领着几百艘以艨冲为主的战舰,放开了速度,呼啸着向着战团杀去。
两军各倾全军,四万人的水军,在这宽阔的大江之上,激烈的混战成了一团。
如果说先前凌统与潘璋的交手,尚能打成平手的话,那眼下两方前军的交手,颜军这边很快就开始处于下风。
吴人的斗舰数量,足足是颜军的两倍,更何况还有更庞大的楼船,而且吴人士卒的水上战斗力,又要稍强行颜军,诸般种种之下,颜军不处下风才怪。
“主公,我军怕是要顶不住。”
周仓神色开始焦虑起来,他那眼外之意,似乎是在暗示颜良,是不是该把甘宁的一万后军也派出去了。
“不急,等等再说,碧眼儿不动,本将也不动。”颜良却是一点都不急,依然云淡风轻。
而当颜良淡定自若时,里许外的楼船上,孙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