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魏怪罪下来,袁谭身为他的长子,最多也只是被骂几句,最终那个背责任的人,若是落在他张郃身上怎么办。
这责任,他确实担不起。
眼珠子转了几转,张郃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闷闷不乐的闭上了嘴巴。
辛毗见压服了张郃,脸上不禁掠过几分得意,转向袁谭道:“大公子,事不宜迟,越拖久一刻,许都就越危一刻,请大公子即刻回师吧。”
沉吟片刻,袁谭猛然拍案而起,眸中闪烁着的,是那种被人打了闷棍后的恼火。
“速传令下去,全军即刻拔营北归。颜良狗贼,本公子这就回来亲手宰了你这卑鄙的贼叛。”
当袁谭的大军急急的北归时,颜良已踏上了南回新野之路。
丰仓一役,颜良一把火烧了袁谭百万斛的粮草,尽管这个数字对于家大业大的袁氏算不得伤筋动骨的损失,但也足以拖延袁谭对南阳的进攻。
如果袁谭想要继续来攻,他就必须从其余诸州运调粮草,这一来一回都需要时间,到那个时候,妻子月英已为颜良造出了足够数量的弩车,拥有新武器的颜良,便将不惧与袁谭正面交战。
一路南下,几天之后,颜良抵达了新野。
回往新野后,颜良只稍作休整,便即率军赶往宛城,与先期抵达的文丑诸军会合。
当时颜良趁夜离开新野,文丑等诸将知道后皆心怀不安,而今见得颜良完好无损的归来,自然是人人欣慰。
中军帐中,诸将汇集,众人兴奋的询问偷袭许都之战的过程。
这般“丰功伟绩”,颜良自不屑于亲自向众将炫耀,遂把这任务交给了胡车儿。
胡车儿这蛮子脑筋虽然转得不快,但嘴巴倒也利索,喷着唾沫,绘声绘色的把将颜良如何设计截杀吕翔,如后吓破丰仓之敌等诸般所为,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遍。
众将听得是感慨连连,无不倾心赞佩颜良用兵之神。
受完诸将们的一番盛赞后,颜良便将吕玲绮引荐给了众人,“这位吕姑娘乃温侯遗孤,也是本将刚认的义妹,此番许都之役便是由她亲手斩下吕旷的人头,从今往后,她便与尔等一同为本将效力。”
众将见颜良竟引得一员女将入营,均是心怀着揣测,如今一听这女将竟然是吕布之女,不由皆是暗中称奇。
他们又听吕玲绮已认颜良为义兄,这也就是说这吕玲绮跟他们除了同僚关系之外,还有一层主从的关系,众将便不敢轻视,纷纷拱手见礼。
当年吕布纵横天下,最盛之时统帅长安之军,何等的威风,吕玲绮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面对诸将的见礼,也没有半分腼腆,只从容的应对。
许都之事告一段落,颜良便将目光投向了徐庶。
“元直,你献这一计,一把火烧了袁谭的粮草,依你之见,袁谭是否会就此断了南侵的念头。”
颜良主动把徐庶献计之事道出,那自然是在众人面前挑明他的功绩,徐庶眼眸中便闪过几分感动。
听得颜良所问,徐庶沉眉思索了半晌,却道:“袁谭此人与其父袁绍很像,性格最是自傲,庶以为,主公这一把火虽暂时拖延了袁谭,但同时也激怒了他,我想袁谭在恼羞成怒之下,更会不顾一切的发兵来攻。”
颜良微微点头,对徐庶的见解深以为然。
文丑冷哼一声,不屑道:“袁谭若还敢来攻,咱们这一次就烧的不是他的粮草,直接烧他的屁股,让他还敢逞狂。”
文丑豪气与戏语,引得诸将皆是哈哈大笑,一时间,帐中士气大作。
诸将是因许都这场大火,斗志大涨,对袁谭存有了轻视之心。
颜良又何尝瞧得起袁谭,在他眼里,袁谭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二世祖罢了。
不过颜良却时刻保持着冷静,还是那句老话,他在战略上可以藐视袁谭这个二世祖,但在战术上却不敢过分轻视他麾下那四万大军。
任由众人大笑一番后,颜良淡淡道:“袁谭来攻便攻,本将岂会惧他这纨绔之徒,不过本将却还需要尽可能的拖延时日,以为给袁谭最致命一击做准备。”
最致命的一击?
颜良语气沉着而自信,仿佛对于击破袁谭已是成竹在胸,众将不禁又揣测起了颜良的心思。
颜良却将目光转向了徐庶,“元直,就依你的推测,袁谭依旧还要玩命来攻,你可有何对策,尽可以的拖住袁谭。”
徐庶沉思半晌,眼眸中悄然掠起几许诡秘之色,他便捋须笑道:“要拖延袁谭也简单,咱们只需步步给他设下陷阱,让他每前进一步都耗以时日,待他筋疲力尽的进抵宛城之时,也正是咱们跟他决一死战,给他致命一击之日。”
徐庶笑的诡异,言语自信,显然胸中已有奇策。
颜良便欣然道:“元直有何妙计,不妨直言。”
徐庶遂移座近前,附耳几颜良低语了一番。
颜良冷峻的脸庞间,渐渐也掠起一丝冷笑,“元直,你这条计策可够狠的,看来咱们又得给袁大公子准备一份欢迎的大礼了……”
许都城西,丰仓。
袁谭策马徐行在那残垣断壁之中,看着那遍地的灰烬,还有那一具具散发着焦嗅味道的尸体,脸上铁青一片,眼眸迸射着前所未有的愤怒。
百万斛的粮草,就这样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两员信任的大将,也已屈辱的战死。
用不了多久,邺城的父王就会得知这场屈辱的失利,天下人更会知道,堂堂魏王大公子,手握着四万大军,尚还未跟敌人交手,就被颜良这袁家叛将狠狠的戏弄了一回。
也许,不久之后,天下人就会议论纷纷,说他袁谭果然才资平庸,不适合做魏王的继承人,应当让贤于他那位贤良的弟弟袁尚。
袁谭的心中,愤怒与屈辱如火山一般在汹汹的喷发。
“颜良——颜良——”
袁谭咬牙切齿,一遍遍的念着这个死敌的名字,仿佛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一般。
从丰仓的废墟中走出来,袁谭的脸色已阴沉如铁。
身后的张郃道:“大公子,如今丰仓粮草被烧,末将以为不如暂时搁置南征之事,待来年秋收之后再发兵征讨颜良不迟。”
袁谭回头狠狠瞪了张郃一眼,厉声道:“颜良狗贼如此相辱,本公子一刻也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明日就率军再次南下。”
“大公子息怒,如今粮草……”张郃吃了一惊,急欲相劝。
袁谭却愤然道:“不就是区区百万斛粮草,传令下去,叫各县速从民间征用粮草以充军需,我就不信诺大的中原,养不起我四万将士。”
袁谭这是要跟治下百姓手里抢过冬的粮食,此等极端的作法,就连当初曹操在最缺粮的时候也不敢做。
此言一出,不仅是张郃,就连旁边的辛毗也是神色一惊。
只是,畏于袁谭的盛怒,却无人敢再劝。
袁谭目光遥望南面,恨恨道:“颜良狗贼,我袁谭此回不将你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
第二百零三章下套子
几天之后,布于许都的细作传回情报,袁谭果然如颜良和徐庶所料的那样,不顾丰仓之粮被烧,继续率军南攻南阳。
不过这一次袁谭却也吸取了教训,临行之前从洛阳一线急调了五千兵马,加强了许都外围诸如召陵等地的防御,以避免颜良再以轻骑从新野偷袭。
袁谭举兵南下的同时,又命留守许都的辛评,疯狂的从各县的百姓家中搜刮粮草,以以他的四万大军继续南征作军需之用。
数天后,袁谭的大军再度开赴叶县,兵锋直指堵阳。
而早在袁谭进军南阳之前,颜良就已率军先期抵达了堵阳城。
考虑到袁谭粮草被烧,为了供给军用,此番入境之后必会疯狂的掠夺乡野,以战养战,颜良为了不给袁谭留下一粒粮食,便事先下令将宛城以北诸县的民众,统统南迁,以避免给袁谭资以粮草。
堵阳城位于颜良地盘的最北边,城中有百姓四千余人,颜良率军抵达的第二天,便下令将这四千人尽数的迁往南下。
几乎在一夜之间,诺大一座县城便成了一座空城。
文聘等诸将们皆以为颜良打算据堵阳城死守,以之作为宛城北面的屏障,却没有想到,颜良自迁走百姓之后,并未作任何加固城墙之举,却督促士卒们日夜赶建一项秘密的工程。
颜良很清楚,堵阳城墙矮旧,即使再加固,也难以抵挡袁谭四万大军的进攻。
况且他压根就不打算固守堵阳,他所要做的,就是借这一座空城给挟着复仇之心,汹汹而来的袁谭当头一击,再次挫伤他的锐气。
这日的黄昏,袁谭的四万大军,终于出现在了堵阳以北,而且很狂妄的逼近堵阳城下寨。
颜良站在城头遥视不远处的敌方营寨,但见旗旗迹天蔽日,枪埋森森如林,俨然一副千军万马而来的嚣然之势。
颜良当然清楚,袁谭这绝对不是虚张声势,自己此番带到堵阳城的,只有不到五千步骑,而城外的袁军却有四万之众,十倍之敌,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主公,敌兵甚众,势难正面交锋,不若今晚让末将率军劫营,趁其远道而来,疏于防备之机,或许可以挫其锐气。”
眼见敌人势大,文聘虽有所顾忌,却并没有畏惧,而是冷静的献上一计。
颜良却摇了摇头,马鞭遥指敌营,“你看袁军营寨设得井然有序,深得立营之妙,远胜于前番袁谭来攻,想来是这厮吃了上回的教训,这次重用张郃为将,方有如此严整的军势,照这情况,劫营多半是胜算无多。”
颜良否定了文聘的计策。
文聘恍然有悟,为颜良眼光之犀利而敬服,却又凝眉道:“袁军中既有良将,兵力又十倍于我,倘若给他将堵阳城围住,那时主公岂不深陷于险境,还望主公三思。”
文聘虽未明言,却是在委婉的建议颜良撤出堵阳,不要做无谓的涉险。
“本将什么时候说过要固守堵阳了?”颜良却笑着反问了一句。
文聘一愣,顿时便有些糊涂,心想主公你若不是想固守堵阳城,如果只为撤出城中百姓的话,只消一道命令,县令便可办妥,又何必大老远的亲率几千兵马辛苦赶来。
“主公,恕末将愚钝,主公的意思是……”文聘拱手相问。
颜良正要用到文聘,便打算告知他自己的用意,却在这时,城外一骑飞奔而来,自称是袁谭派来的使者,前来给颜良下战书。
颜良遂叫将那信使放入。
过不多时,信使上得城来,一副昂然态势,见得颜良也不见礼,只将一道战书递上。
诸将见来使无礼,无不面露愠色。
颜良却不以为怪,也不接那战书,只道:“本将倒想见识一下袁大公子有何文采,你便念将出来就是。”
那使者遂将战书展开,当着城头颜军将士的面,大声的念了出来。
诸将听着听着,怒色是勃然而生,个个咬牙切齿。
那根本不是什么战书,俨然就是一副劝降书。
书中,袁谭以魏王长子的高贵身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历数了颜良背叛袁家的诸般罪行,以命令的口气叫颜良开城投降。
唯有如此,袁谭方才会考虑减免颜良的罪行,否则,如果颜良一味的顽抗,他的大军就将把堵阳夷为平地,而那些敢于追随颜良“助纣为虐”之徒,城破之后,将格杀不论。
袁谭的这道劝降书,当真是嚣张之极,仿佛将颜良辗杀,便如捏死一只蚂蚁般易如反掌。
左右文聘等诸将无不大怒,文聘更是愤然拔剑,欲要斩那使者。
那使者吓了一跳,慌忙收敛了嚣张之意,大叫:“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什么狗屁的“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斩杀使者之事,颜良上回跟马超交战之时,又不是没干过。
耳听着袁谭那嚣张的劝降书,颜良心中的怒意也在如烈火般燃烧。
只是,他却并未被怒火烧尽了理解,在众将忿然之下,却依然保持着冷静。
颜良一摆手,止住了冲动的诸将。
众将不得颜良示下,均不敢擅自动手。
颜良看着那使,淡淡道:“袁大公子果然是够气派,你回去转告他,想要取我颜良性命,尽管放马过来便是,不必用此小儿手段来恐吓本将,如果本将怕了的话,当年就不会跟他袁家决裂。”
说罢,颜良摆手示意使者赶紧滚蛋。
那使者生恐颜良变卦,对他下杀手,忙是逃下城去,匆匆的逃离了堵阳城。
看着那离去的袁军使者,众皆既是愤愤不平,心中又生狐疑不解。
他们皆想不通,以自家主公的性情,竟然能容忍得了袁谭如此相辱,这简直是有些不可思议。
主辱臣死,文聘第一个忍耐不住,愤然道:“主公,袁谭小儿欺人太甚,末将请与那小儿决一死战。”
文聘这般一言,其余诸将皆也慷慨请战。
众将忿然,战意高涨,颜良见得此状,心下却暗自得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袁谭乏粮,此番来攻,为的就是速战速决,最怕的就是颜良坚壁清野,据城死守,方才那一道极尽轻辱的战书,分明就是激将之法。
颜良早有所料,之所以叫那使者当面念出,就是为了借着袁谭之手,来激起诸将的愤慨之心。
照眼下的情况来看,颜良目的已是达到。
颜良遂高声道:“袁谭如此将咱们不放在眼里,本将又岂能咽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