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良却笑了一笑,“我对黄老将军自然是敬仰的,不过你们的新州牧派人来襄阳,声称黄老将军是叛贼,请本将发兵相助,讨平江夏。本将既与景升先公是为盟友,如今景升先公尸骨未寒,本将怎么忍心就背弃盟约,故而只好发兵攻取夏口。”
乱世拼的是谁的拳头硬,不过奇怪的是,就是在这样一个武力主导一切的时代,诸侯们往往还是喜欢给自己军事行为挂上一块遮羞布,美其名曰“师出有名”。
强如袁绍,拥有着绝对实力,在出兵灭曹之前,还要发布一道讨曹檄文,以向天下人宣告自己发兵的“正义性”。
颜良对于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虚伪手段,深为不屑,不过如今既要利用黄射,那也只好把这块遮羞布拿出来,满足一下黄射所谓的道德观。
听得颜良乃是奉了刘琮所请,黄射的气焰一下子矮了半截。
毕竟刘琮是在刘表的灵前继位,按照传统的法理,无论他们有多么怀疑刘表遗命的真实性,也改变不了刘琮是法理上荆州牧的事实。
这就如同董卓借太后之命,废少帝而立献帝,尽管诸侯们都知道这是董卓胁迫所为,但除了袁绍之外的大部分诸侯,却不得不承认献帝的合法性。
“先公的遗命是让大公子继承州牧之位,是蒯越和蔡瑁篡改了先公遗命,我父起兵,只是维护先公的遗命,怎能算是反叛。”
黄射也不去想颜良所言真实性,心虚之下,反而为自己狡辩起来。
颜良心中暗自嘲笑,心说你黄家父子还有脸笑老子是武夫,就你们这点政治觉悟,你们也配。
心中嘲讽时,颜良面上却是一叹,“没想到蒯越和蔡瑁二人竟无耻到这种地步,竟然敢篡改刘公遗命,这么说来,本将倒是被刘琮那厮蒙骗了不成?”
听得此言,黄射的脸上立时涌起兴奋,连连称是。
看他那满脸希望的样子,竟似以为颜良会幡然醒悟,然后乖乖的把到手的夏口城拱手奉还一般。
感叹之后,颜良的表情忽然肃然起来,“刘琮不孝,根本不配继承刘公的遗产,本将身为刘公的盟友,岂能眼睁睁的坐视故友的基业,落于那不孝之子手里,看来刘公的基业,只能由本将这个盟友代为接管了。”
黄射的脸色大变,却不想颜良竟出此言。
未等黄射开口,颜良又道:“既是如此,那眼下就有劳黄将军写一封信给令尊,向他陈明本将的善意,请他率军前来归顺本将吧。”
直到此时,黄射才弄清楚了颜良的真正意图。
什么受了刘琮所请,什么盟友之情,根本都是借口,颜良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吞?并?荆?州!
恍然大悟的黄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眉宇间的愤怒如火而生。
愤怒之下,黄射冲着颜良大叫道:“荆州乃是刘家的荆州,纵然推翻了刘琮,也应当由我家大公子来继承,凭什么轮到你这个外人。”
黄射慷慨激昂,俨然在维护着天大的正义一般。
颜良的脸色渐渐的阴沉下来,刀锋似的眼眸中,那慑人的杀机在迅速的凝聚。
见得颜良面色有变,黄射隐约感受到了那强烈的压迫感,但却仗着自己父亲的威名,依然勉强的撑着一副慷慨之状。
“本将是看在月英的份上,跟你说一个‘请’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写劝降书,休要逼得本将翻脸不认人。”
颜良字字如刃,已是在向黄射下最后的通碟。
“我黄家人个个是铁铮铮的汉子,想让我给父亲写劝降书,当真是笑话。”
黄射大义凛然,很干脆的拒绝,言语之中还有几分嘲讽。
很显然,颜良先前的那些表演,让这位黄家大公子以为,他所面对的,仅仅只是一名普通的诸侯而已。
如果他知道颜良是怎么对付袁谭的话,他多半就会后悔。
此时的颜良,忽然间冷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黄射被颜良笑得有些发毛,却依然一副慷慨无惧。
笑声收敛,颜良冷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老子倒要看看,你的骨气是不是和你的嘴巴一样硬。”
黄射一愣,一时不明颜良这话的意思。
“给我狠狠的扇他,一直扇到他服软为止。”颜良不给他思索的机会,大声下了命令。
早就手痒难耐的周仓,大步上前,冲着黄射那细皮嫩肉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耳光声清清脆脆,就像是沾水的皮鞭抽在了肉上一般响亮。
周仓力气何其之大,这一耳光子抽过去,直接把黄射扇得口吐鲜血,整个人竟给扇倒在地。
黄家大公子何曾受到此如此的羞耻,从晕头转向中回过神来的黄射,挣扎着爬将起来,怒瞪着颜良就大骂:“好你个匹夫,焉敢对本公啊——”
话未说完时,周仓反手又是一个耳光甩过去。
只听得嗖的一声,又一颗门牙飞出,只把黄射痛得是嗷嗷直叫。
啪!啪!啪!
接下来的一分钟时间里,周仓左右开弓,大嘴巴子那个扇得狠啊,一口气抽了黄射二十多个耳光,直把这骄傲的黄家大公子抽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几乎变了个模样一般。
“别打了,我写,我写就是了——”
耳光抽打之下,黄射再也撑不住,终于是张口服了软。
周仓这才停下来,那两个巴掌上已是沾满了鲜血。
堂前半趴的黄射,却已是满脸血污,脸肿到如同分不清是谁。
看来黄大公子的骨气,也就值几个大巴掌而已。
颜良嘴角掠起一丝不屑的冷笑,“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早服软不就不用吃这无谓的苦头了,来人啊,还不快给黄大公子笔墨伺候。”
左右遂将早就备好的笔墨拿上来,黄射只能伏在地上,忍上脸上火辣辣的痛,颤巍巍的写下了一封劝降书。
颜良将那沾有血迹的书信看了一看,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黄将军果然是识时务者,本将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不过黄将军还是祈祷你父亲也是个识时务者吧,你的这条金贵的小命能活多久,可全在你父亲的手上。”
颜良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暗示如果黄祖拒不归顺,就要杀黄射以泄愤。
一听这话,黄射顿时吓得全身哆嗦。
颜良却赖得再看他这副熊样,摆手喝令将他拖下去。
黄射一走,偏堂之中,许攸从中转出。
“主公这手段也够狠的,那大耳光扇得那么响,把老朽都听着是心惊胆战。”
许攸笑着走上前来。
颜良冷笑一声,“对付这种装腔作势之徒,不用点狠手段,怎能让他们迅速的服软。劝降书在此,拿去吧。”
许攸接过那带血的劝降书,小心翼翼的收将起来。
“夏口一失,黄祖必会回军还夺,那厮最是心高气傲,看到这封出自于儿子的劝降书,一怒之下必会乱了方寸,到那个时候,他麾下纵有荆州最强的水军,我们又有何惧。”
许攸说着,脸上跟着泛起诡秘的笑容。
颜良也冷笑了一声,眼眸转向西面方向,目光之中吐露着强烈的自信。
黄祖,有胆就回来夺老巢吧,老子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第一百八十六章蔡姝
江陵城,州府。
刘琮踱步于大堂,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所看到的那每一样精致的陈设,嘴角时隐时现着几许暗暗的得意。
最后,他整了整衣容,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高坐在了上位。
居高临下,俯视着诺大的殿室,心中的那份得意,难以克制的洋溢在了脸上。
曾几何时,这里就是他先父训视众臣下的地方,多少年来,身为儿子的他,只有仰视的份。
处于下首的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象着,如果自己坐在那里会是怎样一种感觉,是威严,是骄傲,或者是别的什么。
此时刘琮才知道,所有的想象都比不上亲身体验来得真实。
“高居人上,俯视众生,原来是这般感觉……”
刘琮脸上流转着惬意,那种新鲜的快感,让他忍不住扭动着屁股。
脚步声响起,空旷的大堂外,似乎有人要进来。
刘琮马上收敛起了脸上兴奋的表情,学着父亲的样子,尽量摆出一副不怒自威,城府深邃的样子。
须臾,一袭倩影盈盈而入,进来的不是臣下,而是他年轻的妻子蔡姝。
庄重立时散去,刘琮的脸上转眼挤出笑容,忙是起身下阶迎了上去。
他的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小娇妻,继承了她姑姑蔡玉美貌的同时,也继承了蔡玉的心眼和手段,自成婚几年来,把个刘琮拿捏得是服服帖帖,又爱又怕。
“夫人,你怎么来了。”刘琮上前几步,将自己的妻子扶住,一副小心翼翼陪笑的样子。
蔡姝却瞪了他一眼,“夫君,如今你已不比从前,你可是这荆州之主,怎的还一点威严都没有。”
“是是,夫人教训得是。”
刘琮讪讪一笑,跟着把腰板挺了挺,极力的想营造出一副威严之状。
只是他天性有几分怯缩,身材又比较瘦小,这般故作威严时,反而显得有些滑稽,身后那些婢女们瞧见,皆是低头忍俊不禁。
蔡姝干咳了一声,那些婢女们才赶紧噤声,不敢再笑。
“夫人站着小心累坏身子,咱们坐下说话。”
刘琮体贴的扶着小娇妻,一起走上阶去,扶着她一齐并肩坐在了州牧之位上。
蔡姝扭动着小蛮腰,坐得稳当,衣袖两边一拂,俯视堂前,柳眉明眸间,一股傲娇之色油然而生。
这居高临下的感觉,不禁让蔡姝心情澎湃自得起来。
她将樱桃小嘴一嘟,斜眉问道:“夫君,你看我有没有那母仪天下的气势。”
刘琮本想顺着拍妻子几句马屁,但一听那“母仪天下”四字,脸色却不禁一变。
母仪天下四个字,那可不是谁都可以用来形容的,那是大汉帝国的皇后专有之词,蔡姝此言,实有几分大逆不道之嫌。
刘琮心一虚,忙道:“夫人啊,话可不能乱说,那‘母仪天下’什么的,可不……”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那袁绍都敢称王称公,夫君你好歹乃刘室皇族,如今又坐拥荆州之地,说不定就有帝王之命,那妾身这个做妻子的,当个皇后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蔡姝打断丈夫的小心谨慎,言语甚是“猖狂”。
刘琮听着却有几分汗颜,额边不禁滚下一滴汗珠。
“为夫虽已是荆州牧,但眼下江夏长沙俱反,北面襄阳还为颜良匹夫所占,荆州尚未平定,怎敢妄图下天下吧。”
刘琮讪讪笑道,言语颇不自信。
蔡姝却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夫君身为一州之主,岂能这般没有自信,黄祖和那刘琦反了又怎样,有我叔父在,早晚必能扫平了他们,到时候再挥师北上,灭了那颜良,夫君早晚必能图谋天下。”
妻子的话虽有些张狂成份在内,但刘琮听着却似平添了几分信心,眉宇中不禁掠起几分憧憬。
夫妻二人,并肩坐在这上位上,享受着那份俯视众生的快感。
大堂中,不知何时已回响起两个年轻人畅快的笑声。
正当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亲军也不待通传,便是闯将进来。
刘琮脸色一沉,正待斥责时,那亲军却伏地颤声叫道:“启禀主公,大事不好,蔡将军的水军在巴丘大败给叛军,几乎全军覆没,叛军马上就要杀到江陵城来啦——”
晴天霹雳。
这一惊天的噩报,直如那晴天霹雳一般,瞬间把刘琮从畅想的高峰,劈入了绝望着的深渊。
身边的娇妻蔡姝,同样是花容惨然,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
两个年轻人的美梦,就此化为粉碎。
……
蔡瑁兵败的消息,转眼间就传遍了整个江陵城,一城的士民很快就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一个时辰之后,蔡瑁和仅存的几千败兵狼狈不堪的逃回了江陵,而黄祖和刘琦的几万联军,就在身后穷追不舍。
兵败的蔡瑁赶至州府之时,此间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大堂之中,争吵之声此起彼伏,恐惧像瘟疫一般在众臣之间传播。
此间的这个官吏们,多是拥立刘琮继位的人,如今蔡瑁兵败,江陵城失陷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大公子刘琦杀进城来,若是报复起来,他们的身家性命又将如何保全。
当蔡瑁灰头土脸的步入大堂时,所有人都对他报以愤怒鄙视的眼光。
蔡瑁面色羞愧,低着头来了到蒯越面前,那副惨然之状,似乎想向蒯越寻求个主意。
作为荆襄第一谋士,一手导演了刘琮继位的蒯越,此时却只能摊了摊手,一脸束手无策的无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江陵的几万大军都给蔡瑁败光,纵然蒯越胸有奇策,哪里又有施展的资本。
大堂之中,绝望的气息在弥漫。
而身为州牧的刘琮,则躲在后堂之中,耳听着众属下的争吵,却不敢出头露面。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做了几天的州牧,这屁股还没来得及坐热,转眼就要面临着覆灭的危境。
刘琮不敢出去面对这残酷的事实,他只能虚弱无力的枯坐在那里,失魂落魄的发着呆。
身边同样焦虑的蔡姝,忍不住道:“夫君,外面的人都在等着夫君拿主意,夫君岂能躲在这里不出去。”
刘琮苦笑了一声,“拿什么主意?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那叔父和蒯越安排的,现在他把我的兵马败了个干净,大哥的大军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