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许攸便道:“其实你不说我家主公也知道,无非是刘皇叔娶了小娇妻,忘了糟糠之妻罢了,是也不是。”
糜芒身子一震,面上顿露尴尬,吱吱唔唔却不知如何回应。
这般尴尬的情形,自是被许攸戳中了痛处。
目的已达到,颜良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遂命给糜芳赐坐。
这态度的转变,令糜芳惶恐不安的情绪平伏了不少。
“糜家之事,一言难尽,不管怎样,糜氏终归是我糜家的人,我们这做哥哥的,也不愿她流落异乡,只盼颜右将军能开恩。”
糜芳这恳求之词,当是委婉的承认了许攸的推断,而且言语多有些无奈之意。
颜良却冷冷道:“本将可不是那种整日把仁慈挂在嘴边的伪君子,刘备那两房妻妾,乃是本将血战所获,凭什么只凭你一句恭维就拱手放人,你当本将的便宜很好占吗。”
此间无外人,糜芳既是有求于己,颜良也不跟他玩虚的,直截了当的讨价还价。
糜芳似乎也早有准备,当即道:“将军若肯放归妹妹,我糜家愿以巨财作为礼,以感谢将军的慷慨仁慈。”
商人出身果然是商人出身,出口就是钱财买卖。
颜良听之,却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讽刺。
糜芳被颜良的变化无常,弄得是茫然无措,直被颜良笑得是心中发毛。
笑容骤止,颜良随手抓起案上一樽金器,“哐”的便掷在了糜芳跟前。
他斜视着糜芳,不屑道:“你以为本将是落魄的乞丐,需要你糜家的施舍吗,这金器本将这送你了,算你回去的路费,你去告诉糜竺,如果他缺钱的话,这金钱珍宝,本将可以送他一大筐。”
糜芳吓得是全身一震,低头瞄了一眼跟前的金器,商人出身的他,一眼就看出这小小饰物价值之连城,再听颜良的口气,俨然是富可敌国,根本无屑于钱财。
颜良当然不是在装阔,前番劫了许都的库府,如今攻破襄阳,又得了刘表积蓄多年的资财,别看他眼下地盘不大,但若论钱财,却绝对有嚣张的实力。
只是当此乱世,以物易物渐成主流,金银钱币虽多,却不如粮食更实惠,如果可以的话,颜良宁愿把他的金山银山统统换成粮食布匹。
糜芳这下却被颜良的阔绰给镇住,除了钱财之物,他们糜家哪里还有什么可与颜良交换的资本。
眼见糜芳尴尬在那里,颜良便暗向许攸使了个眼色。
许攸会意,忙是笑呵呵道:“主公息怒,我想糜将军必不是这个意思。”
“许先生说得是,糜家焉敢对将军不敬,我们只是诚心诚意的想接回妹妹,只要将军能开恩,将军想要什么做交换,我糜家只要能办到,定然竭尽全力。”
铺垫至此,等的就是糜芳这句话。
颜良神色方才缓和下来,假意思索了半晌,方道:“罢了,看在许先生的面子,本将就给你们糜家一个机会,只要你们能劝说刘备,对淮南发起进攻,本将就考虑把令妹放归。”
颜良终于道出了他的目的,这也正是许攸提到的,那块对孙权来说,比荆州更大的“骨头”。
自官渡之战,曹操主力退往关中后,以扬州刺史刘馥为首的一批曹操忠实支持者,退据寿春和合肥等淮南一线,依旧打着袁绍的旗号,与关中的曹操遥相呼应。
袁绍攻下许都之后,虽分兵攻取中原诸州,因是淮南一地离中原较远,故一时未有顾及。
后来袁绍生病,一心忙着称王,更无心用兵,使得淮南一隅的曹操势力,竟一直苟延残存。
而淮南一地与孙氏所据江东同属扬州,虽在袁绍眼中是鸡肋,但对孙氏来说却极为重要。
倘若刘备从徐州发兵淮南,必然就会触动孙氏的神经,那个时候,孙权为了保证江东腹心之地的安全,只能将用兵的重心转向淮南,那个时候,自然也将无暇西顾荆州。
糜芳却又呆住了,以他的智商,更加想不通颜良为何会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
迎回糜氏,刘备发兵淮南,这二者之间怎么看可都是八竿子打不着,没有丁点的关系。
见得糜芳茫然,许攸便道:“扬州刺吏刘馥跟我家主公有旧怨,主公他这么做,就是想让刘皇叔为我家主公出一口气。再者,刘皇叔想要扩张地盘,却又一时片刻不敢跟袁绍反目,放眼天下,唯有淮南一地可供他扩张。既可换回妹子,又可帮刘皇叔开疆拓土,这两全其美之事,糜将军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许攸很懂得凡事以利相诱,编了个借口的同时,不忘替刘备算计一笔账。
糜芳这下就听着明白了许多,不觉有些心动。
颜良见他仍有犹豫,便不悦道:“这么点小事都不答应,我看你们糜家根本就没什么诚意,这买卖不谈也罢,来呀,把这姓糜的给本将轰出去。”
眼见颜良发火,糜芳顿时就慌了,哪敢再犹豫,忙道:“将军息怒,下官答应将军便是。”
连哄带骗下,糜芳终于跌入了坑中。
眼下糜家在刘备那里的地位虽然不如从前,但影响力尚不可忽视,而攻淮南又确实对刘备有利,只要糜竺肯从旁鼓动,相信必可成功。
颜良这才转怒为喜,哈哈一笑,“糜家不愧是生意人,懂得怎么做买卖,本将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来人啊,今晚设下酒宴,本将要跟你好好的喝上几杯。”
那糜芳讪讪陪笑,点头哈腰的客气了一番。
几番陪笑后,糜芳又大着胆子道:“将军的仁慈,糜家感激不尽,只是下官还想先看望一下妹妹,还望将军应允。”
想见糜贞?
第一百七十六章对刘备绝望
颜良当然不忍心把糜贞拱手相送,让她继续被刘备那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糟蹋。
正因为如此,他在给糜芳的答复中,方才下了套子,并没有直言承诺,只说是“考虑考虑”而已。
既是如此,颜良又岂能让糜芳去见糜贞。
念及于此,颜良便道:“糜夫人被你们遗弃在此,早就心灰意冷,不愿见你们。我看这一次就算了吧,待你履行条件之后,本将再设法劝一劝糜夫人。”
自家妹子哪有不想见自己哥哥的,糜芳也不是白痴,明知颜良这是有意不想让他们兄妹相见,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当天,颜良便摆下酒宴,一改先前恐吓的态度,盛情的款待了远道而来的糜芳,只把糜芳感动得受宠若惊。
几轮酒下来,糜芳那小身板却被灌得几乎吐血,终于是喝得趴下。
时当夜深之时,酒宴方散,喝得尽兴的颜良,方才叫人把糜芳抬到馆舍去安置。
弄死刘表的计策已有,离间黄祖的计策也在顺利进行,而今又有糜芳不请自来,帮着他把孙权这股祸水引往淮南。
诸事顺利,如有天助,颜良心情自是痛快,虽已夜深,却全然没有睡意。
兴奋之下,颜良遂出得府门,在几十骑亲军的护卫下,在空旷的襄阳大街上肆意驰骋。
此时已是月上眉梢,各家各户多已入睡,却忽闻得窗外铁蹄隆隆,还道是起了兵事,多是被惊醒,忐忑难安。
颜良却哪管得许多,脚下的土地皆是他用血汗打下来的,身为这襄阳城的主人,他才不怕什么扰民之名,想怎样就怎样,只要痛快就好。
不觉中,已是把个襄阳城往来狂奔了几个来回,驻马之时,颜良也是气喘吁吁。
抬头时,却发现不知不觉下竟是来到了城南的别院。
在那间府院中,正软禁着糜贞和甘梅,这两个刘备的妻妾。
近月以来,颜良一直为军务所累,倒是有些时候没来看望这二妇,现下被糜芳的到来所提醒,颜良便想正好路过,不妨进去看一看。
夜虽已深,但守门者都是颜良的亲军,也用不着敲门,颜良便下得马来,扬长而入。
明月高悬当天,那一袭倩影,却尚凭栏而立,痴痴望月。
清艳的容颜,几许淡淡惆怅时隐时现。
夜色中,不时的会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那叹息声中,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哀怨。
这已经不是糜贞第一次对月发呆。
幽居此间,无亲无故,虽然颜良在物质上给了她极大的照顾,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却总还是辗转难眠。
不知有多少次,她在梦中,梦到自家的丈夫,派人将自己接回了故乡,依旧是那般情深意浓,宠爱无限。
然而,惊醒之时,面对的却依旧是孤枕与清冷的四壁。
梦与醒之间,一点点的将她残存的希望湮灭。
叹息神思之际,糜贞却浑然不觉,颜良已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的身后。
酒气熏熏的颜良,看着那袭楚楚动人的身影,再想想刘备那苍老的面孔,心中就有一种强烈的意志,绝不会把眼前这佳人再送归虎口。
作为战利品,颜良完全可以像占有蔡氏那样,随心所欲的占有这糜氏。
但不知为何,颜良对眼前这神情伤感的佳人,怀有的不仅仅是那种原始的占有欲,还有几分怜惜和尊重。
蔡玉贪财、狡猾,喜欢靠枕边风进谗言,再加上她是蔡家的人,诸般种种,除了那一张可人的容貌外,可以说她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
颜良对蔡玉的占有,大多是出于一种胜利者宣泄的心理,或者说,只是原始的本能而已。
但眼前的糜贞,却是一个温婉可人,贤良淑德女子,虽几番被刘备抛弃,受尽了颠沛流离,寄人篱下之苦,却依然对刘表不离不弃,直到前番闻知刘备娶妻,将她彻底抛弃,方才心生怨意。
这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值得颜良尊敬,所以直到如今,颜良才没有用粗鲁的手段去占有她。
对付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手段,这就是颜良的作风。
一阵夜风穿堂而过,凭栏而立的糜贞,娇弱的身躯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颜良心生怜惜,便轻步走到她身后,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她披上。
糜贞吓了一跳,身子本能的一缩,猛回头时,才看清是颜良。
那一身的酒气扑鼻而至,相距如此之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糜贞的俏脸上,立时就泛起了几分晕色。
而当她意识颜良为他披衣御寒时,羞怯的眼神中,不禁又闪烁出几分感激。
愣怔了一瞬,糜贞忙是屈身一礼,低低道:“将军什么时候来的,怎也不提前吱会一声,妾身也好和妹妹去迎接将军。”
“本将路过此间,顺道来看看夫人,这大晚上的,天气寒凉,夫人不去休息,却在此赏月,当真是好雅兴。”
颜良说着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负手仰观明月。
糜贞叹了一声,幽幽道:“辗转难眠,故才赏月解忧。”
沉默。
晚风吹抚,身边少妇散发着幽幽体香,沁鼻而入。
半晌,颜良忽然问道:“夫人可知,本将今晚与谁吃的酒吗。”
糜贞眉色一怔,却不知他为何忽有此问,便是摇头不知。
“正是令兄糜芳。”
淡淡一语,却如当空霹雳,直令糜贞娇躯一震,盈盈如水的眼眸中更是瞬间涌上无限惊喜。
惊喜之余,糜贞却极力的克制下激动,小心翼翼道:“兄……兄长他来做甚?”
“他说了,他是奉夫人大兄糜竺之命,想要接你回徐州。”
颜良也不隐瞒。
糜贞得知兄长要接自己回去,自然是欣喜不已,仿佛那残存的希望终于是变成了现实一般。
只是,喜极之下,她却又忽然疑虑。
为什么是奉糜竺之命,而不是刘备之命?
糜贞眸中闪烁的那些许狐疑,又如何能逃得过颜良的鹰目。
他便冷笑了一声,“本将已问过令兄,他如实说了,刘备压根就不打算接夫人你回徐州,你的两位兄长只是私自想接你回去,好与那陈氏分庭抗礼去争宠,借以维护你糜家的权势。”
一字一句,残酷的事实,如刀刃一般刮向糜贞。
那原本惊喜的脸庞,转眼又重新陷入黯然伤感之中。
倘若不是刘备真心想接她回去,即使能身归徐州又如何呢,作为一个已然失宠的旧人,难道要她放下尊严,去和那受宠的新人去争风吃醋吗。
别人可以,糜贞却做不到。
“要说这刘皇叔也真够绝情的,当年他被吕布攻陷徐州,落魄到如丧家之犬时,你糜家可是倾家荡产的资助他,你大哥糜竺甚至把夫人你嫁给了他,如果没有你糜家的话,这位刘皇叔何以能有今日,可现如今,嘿,看来咱们的刘皇叔,果然是仁义之主啊……”
颜良把刘备的旧账给翻了出来,说到“仁义之主”四个字时,故意还加重了语气,那讽刺的意味是不言而喻。
这一番嘲讽,无疑是在糜贞的伤口上撒盐,这美少妇的娇躯又是一震,如水的眸中,转眼就盈满了晶莹之物。
刘备的无情,已是彻底的伤透了她的心。
颜良的话虽然有些残酷,但目的却是要点醒她,让她彻底的看清刘备冷酷无情的一面,让她不再愚蠢的去往火炕里跳。
眼见美人含泪,楚楚怜人之状,颜良却不禁暗生几分怜惜。
“就算你宠幸新人,也不至于抛弃旧人,不就是多养一张嘴么,难道你只怕得罪陈登,竟连糟糠之妻也能说丢就丢,刘备啊刘备,你也做得真够绝的。”
颜良感慨时,糜贞眼眶中的泪水已愈盈愈满。
颜良便叹道:“本将早就说过,夫人来去自如,本将不会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