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的是装在布袋子里夜晚会闪闪发光的萤火虫。夜深把袋子解开,大群的萤火虫飞速钻出,点点的光芒便散落了整个房间,像是天上的星星落了进来。
也像是莫塍眼睛里亮晶晶的光。
这么想着,心里便充斥了说不出的小小满足和欣喜。
可惜第二日它们就趁着丫鬟开窗打扫时飞走了。
莫塍再来时我便拉着他的袖子不争气的抽泣:“它们为什么要飞走呢?我明明那么喜欢它们。”
边说边偷偷把鼻涕蹭他干净的衣裳上。
莫塍一脸无奈,却依旧好脾气的开导我说:“你若被关在屋子里不许出来,你也不会开心吧。这小生灵也是一样呢。你若真喜欢,便应放它走。”
莫塍的话总是简单易懂的。我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花着猫脸笑了。
他早习惯了我的阴晴不定,只掏了手帕仔细给我擦干净脸。
我仰头看着眼前眉眼柔和秀气的少年,不觉脱口而出道:“莫塍,你以后不要给别的女孩子擦脸好不好?”
莫塍手中的动作一滞,再落下就是更轻柔的动作。
“嗯,好。”
昨夜里那莫名的欢喜顿时放大再放大。这欢喜来得太快太多,塞满了心头,涌进了眼底。
我便又红了眼眶。
莫塍用手指揩去我的眼泪:“傻丫头,怎么又哭了。不哭了啊。”
然后他把手伸过来:“新雨,要不要和我去玩耍?”
这是正式的邀请的姿势。虽然娘亲叮嘱了不下百遍男女授受不亲,但我还是毫不犹豫的伸手握住。
紧紧的。
手里传来的是期许中的温暖。
头顶还是熟悉的一痛。师父果然又使用暴力了。
我慌张地撤回双手,迅速低了头缓解心头杂陈的情绪。耳边传来师父略带得意的声音道:“知道你师父的容颜有多红颜祸水了吧?为师稍微做些改变,徒弟你便不能自持了。我要是这么走在街上,估计上至八十下至十八的女子们都得拜倒在我的长袍底下。”
越说越夸张了,我觉得有必要点醒一下他老人家:“如今黄西街的人都知道师父不能人道。“
屋子便一下没了动静。
我乘胜追击道:“其实师父也不必烦恼。自然有那好男风的男子看了师父的‘容颜’会‘不能自持’,师父虽不能人道,做下面那个却是正好的。”
这下师父的声音真有点恼羞成怒了:“我便证明给你看我是否不能!”
我正在分析师父是因被点了痛处恼羞成怒,还是因只能被压而恼羞成怒,不留意间腰却被大力揽住了。莫名其妙的抬起头,师父还透着愤怒的脸快速放大,清晰得可以看见浓密纤长的睫毛,下一瞬,唇上就传来带着温热气息的触感。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脑袋跟不上跳的太快的节奏,我便只能僵在那里。
直到被松开。
明明是我被占了便宜,眼前人却红了脸,搓着手,梗着脖子道:“看你以后还敢这么没大没小,还敢说我不能人道!”
边说着,边梗着脖子溜了。
喂!难道亲个嘴就能证明你能人道了吗喂!
溜到一半这人又折回来,依旧脸撇向一边:“手记得擦药。”
硬邦邦的丢下这五个字,又转身迅速离开。
倒不知师父的轻功这么好呢。
我摸摸左颊硬硬的伤疤,不由失笑:“这样的都能亲下来,口味还真是重啊。”
一日无话。
第二日碰了头他老人家依旧梗着头把脸偏向一方不看我。
我实在是无语:“师父,您着实可以不必这么别扭。我没想让您怎么样。”
……
安静了一会,他呐呐的开口。
“我落枕了。”
我:“……”
顿了顿又开口道:“帮我收拾几件衣服。我要出门一趟。”
师父总会隔几个月便离开一段时间。往返的时间也不定。有时三五天便回,有时是半个月。回来了便拿银子给我家用。于是我便知道他是去挣钱了。只是这钱的来处,我从未问过。过往的经历告诉我,有时候不知道是一件幸事。
于是今日我便也跟以往一样替他收拾衣物。
师父已换回了以前的造型,这样着实顺眼许多。他接了我递过去的包裹,依旧一副目空一切的表情冷酷的看着远方道了一句:“看好宅子,晚上锁好门。“然后冷酷的踏出房门。
因为没注意门槛,一脚绊住,跌了个……
嗯,我可以说是狗吃*吗。
时间依旧不紧不慢的流逝着。转眼便快到夏至。师父这趟门出得时间较往日都长些。算了下已大半个月未归。倒是这段时间长乐府发生了一桩不能不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案
长乐府接二连三的发生美貌女子被害事件。受害人都是长乐府颇有名气的女子,从大家闺秀到青楼名妓皆有。被发现时脸皆是被划花,衣服也是褴褛不堪。最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那破碎衣服底下,是被分割开来又重新拼成人形的身子。
据说连经验老道的张仵作看了现场也没忍住,扶着树吐了个昏天暗地。
受害人一个个增加,官府的破案进度却停滞不前。只知道罪犯针对的是长乐府的美貌女子,其他的例如罪犯是男是女,何种职业,何种目的都一概不知,连是否长乐人氏都有待推敲。
一时人心惶惶。一些有着美貌妻女的人家索性举家迁走。受害者家属整日的守在衙门口哭喊着要个说法。
衙门开始也胡乱抓了几个“疑似犯”。盘查了一番后却都不是。
这无疑让民众更加愤怒。燃了希望又被数次彻底摧毁的老百姓终于砸破了府衙的门冲了进去。平日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只抱了头瑟缩在大堂一角。
这动乱终于惊动了朝廷。皇帝也甚是重视,即时便派了钦差来捉拿凶犯,且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听李婶绘声绘色犹如亲眼所见的描述道:“皇帝说,过了时限若没破案便拿你是问。那钦差听了毫无惧色,只朗声回了三个字道:‘臣领旨。’”。
其实我觉得那钦差脑袋里肯定冒出了无数句比如是不是吃饱了撑得啊干老子屁事又不是老子叫人做的干嘛要老子承担责任这么多人干嘛偏选中老子啊老子不要去啊之类的独白,只无奈那人掌了自己的生杀大权,若真说了,恐怕立时便会被拖出去斩首示众。那多年寒窗苦读的本钱都捞不回来了。于是便索性咬咬牙,做出一派潇洒从容姿态。
京城与长乐府相距甚远,那钦差却在动乱发生后的第十日便赶了过来。我那时手伤已好正在家忙着洗晒夏天要用的竹席,便没机会见着。听闻那钦差只带了个随从,快马从街市飞奔而过。模样看起来倒很是年轻英俊。
我便知道这传闻又有些失真。人家都飞奔而过了,你还能瞅着他的模样?还能具体到年轻英俊?且骑马的便真是钦差了?难道人家胸口衣服上绣了四个大字“我是钦差”么。
于是继续刷席子。
钦差到的这日,出了两件事。一件是秦家姑娘碧蓉失踪,另一件便是离开了一月有余的师父终于回来了。
据说秦父早已花了大把银子请了十几位看家护卫来保护女儿。秦家姑娘也整日待在闺房不曾出门半步。但人居然还是在眼皮子底下失踪了。秦母得知消息的当时便晕了过去。
我听了这个消息并无想法,可见我着实是个凉薄的人。我觉得既然凶手瞄准的是美貌女子,那便是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于是便还是照常作息。
这晚刚要入眠,窗外忽传来重物落地之声。我心突地一跳,立时放轻了手脚下床,顺手拔出发边的一根簪子。门栓发出被推动的轻微响动。我迅速打开屋门,手中簪子刺向那团黑影。
簪子被轻易握住。我便撤了手,抬腿攻向对方肋下三寸处。那黑影却开口了:“呵呵,竟不知我徒弟也有些功夫呢。”
是师父的声音。只是不同于往日,带着浓浓的疲惫与虚弱。我便收了攻势,赶紧上学去扶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手碰之处都是浓稠的液体,带着铁锈的涩味,黑暗中虽看不到。可也能感知到是血。
师父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受伤
把师父扶进房间,让他仰躺床上,再用剪刀小心剪开上衣。伤口很深,可见皮肤下红色的血肉,整个伤口从左胸斜向上到肩膀,离心脏位置只差三分距离。可见对方是想要师父性命的,幸好师父险险避了过去。那伤处一直在流血,转眼便浸湿了身下的床单。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止血。师父放药瓶的柜子我是知道的。拉开柜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药瓶。好容易找到了金疮药和仙鹤草,也不管两种药会不会相冲,都依次洒在伤口上,再用纱布把伤口裹缠起来,其间大概是我的手触碰到了伤口,只见已是昏迷中的师父痛苦地皱了皱眉毛,却是连开口呻*的力气都没有了。
忙活好这一切,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手在不住颤抖。接着腿也一软,便直接滑坐到了地上。眼泪也在一瞬间掉了下来。
从莫府跑出来的第三晚,天空落了大雪。四处寂静无声,只有雪花落在枝头地上发出的簌簌响动。我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蹲坐在地,自嘲的想,也不知自己是会先饿死还是先冻死。
大概是一直没有进食的关系,我的眼睛看东西已经有点模糊。当下我还怀疑是不是连神智都有点不清了。
因为我看见这老鼠都没有一只的破庙里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问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在这里?家里人呢?”
“死了。”
显然是没有料到这样的答案,那人顿了顿又道:“那亲戚熟人呢?”
“没有。”
“你没有地方去么?”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新雨。”
这人走过来,仔细地看我的脸。这样唐突的举动便是一般女子也要生气的,何况我脸上的伤疤并不愿别人瞧见。
于是便懊恼地瞪眼看他。只见这人打扮得甚是邋遢,头发只草草绑住撩在身后,衣服也是单薄凌乱。只一双眼睛倒是明净清澈。
他却突地笑了。
他蹲下来看着我道:“你要不要当我的徒弟?”
这人便是师父。五年前把快死的我捡回来,给了我一个安身之处。
一开始我并不会家务,常把厨房弄得烟火大起,师父却每每捧着我做的可以咸死人的汤,喝得一脸满足。他说:“不要紧,吃不死人就行。”
细细思来,这五年的日子虽清淡琐碎,却让人温暖安心。
于是渐渐地,那些被火光包围的黑色梦靥便一日少于一日的在梦中出现了。
所以啊,老天爷,如果你正在看着,请你听听我的祈愿。请你不要把他像把我爹娘一样从我身边带走。
请不要掐掉我微薄人生中最后的一缕光。
请让他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
不知是什么时候竟趴着床沿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头顶正被人曲起手指断断续续的敲着。大概是受伤无力的关系,落在头上的栗子并无痛感。我却因着这熟稔的动作酸涩了眼睛。
老天爷,你大概是听着了吧。
抬起脸,映入眼帘的是师父苍白失色的脸。他朝我露出如常微笑:“傻丫头,哭什么。师父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平日看只觉慵懒散漫,现如今只倍觉温暖。
当下我装作不闻,只擦了眼泪便上前去看他的伤处。幸好血已止住,看来昨晚用的药很是有些效果。
师父也顺着我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胸口。
下一秒,这个重伤的人生龙活虎的开始咆哮。
“你竟然脱了我的衣服!”
我很是莫名:“不然我怎么包扎伤口。”
继续咆哮:“你还碰了我的胸?!”
我觉得很无力。只默默拿起剪刀。
这人又一副即将被非礼的惊恐表情道:“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帮你换药拆纱布。”
“……我可以自己来吗?”
我着实不知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扭捏的,不过他目前刚受了伤,倒也没什么力气反抗。只能瞪着眼睛红着脸任我宰割。
这最后两个字似乎有点歧义。
我虽没见过其他男人身体,但也能看得出师父的身材着实不错。精干且没有任何赘肉,即使放松着身体也隐约可见遍布的肌肉。只是身上很是有几道伤口,长短不一,错落分布。
我倒是能理解为什么他房间里备着这么多伤药了。
且在我不知道的时光里,他应是受了再重的伤也只能自己擦药吧。
当下替他裹好伤口,又喂了些温水给他。然后替他掖好被子,嘱他好好休息后,我便挎了小篮子去街上准备买点吃食给师父补补身子。
连环杀人案件给这个小地方带来的影响还是不小的。虽然街口的店铺还在开着,路上的行人却很是寥寥。年轻姑娘更是除了我再无其他。在李叔的档口挑了新鲜的猪肝大骨,又在果子铺买了些作补血用的红枣。我正递了银子过去,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现下长乐治安疏漏,姑娘出行当有人陪伴。“
一个不稳,银子掉落在地。蹦跶了几下,落在身后。
我却不敢转身去捡。
这个声音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变得很是沉稳内敛。
可我却一听便知道是谁。
我以为不会再见的人,终是狭路相逢,相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定情
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