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镇从来不缺马队,这加急的快马传递效率极高,看在皇帝和大臣的眼中,都是高兴无比,心想这胜利岂不是唾手可得了,甚至还有大臣上奏折说,既然关外的情况如此的良好。那么京营,威武大营。蓟镇和宣化,保定的兵马,还是不要调动,这样耗费粮草银钱。实在是不值得。
然后在范河所的战斗结束后,这个捷报的传递嘎然而止,辽镇和京城的距离很远,突然断了几天,朝廷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地地方,但是十天之后。还是什么消息也没有。都有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嘉靖皇帝一边是在朝堂上屡次的提及辽镇地胜利。不管他自己相信还是不信,总要在天下臣民之中做出有信心的样子。但是下面的兵马却是加快了调动,监军的太监和兵部地使者都是被派了下去,所做的事情就是一个,催促。
皇帝的心里面还是有些侥幸的,觉得关外的暴民不过是一些心有怨气的农民,最多有外族地参与,这样草台班子一样地兵马,根本不是辽镇大军地对手,也许战胜的消息还没有来,是传递地路上出了什么问题。
在朝廷中枢,所谓的华州和关外流民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在这个时候,皇帝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命令陕西三边,山西还有蓟镇宣化,都要做好防备草原上敌人入侵的准备,不要被人钻了空子。
同时,锦衣卫的侦骑快马开始朝着关外急赶,既然消息传递不过来,那还是早些自己去调查才好,这时候,嘉靖皇帝心里面又是在痛骂那些东党的文臣,锦衣卫偌大的情报机构,皇帝的耳目,被他们搞成了现在这幅样子,要想知道什么地方的消息,只能是依靠地方上自己报告。
想要了解还要现从京师派人去问,极为的不方便,京师的探子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辽镇大军覆灭,仅余主将和手下逃到了沈阳城中,第二个消息几乎是前后脚到达的京师,说是辽镇总兵李孤峰献城出降。
辽阳和沈阳被占领,等于是辽镇全境陷落了,现在要确定的就是广宁是否还在明军的手中,如果这个也失陷的话,就要考虑京师的防卫了,广宁扼守辽镇入关的道路,是最后的一道门户,实际上所谓的天下第一关山海关,在军事地位上远没有广宁高,广宁失守,山海关根本无法守住。
也就说敌军可以从关外一路直下京师,在嘉靖二十二年的十一月,广宁城驻守的参将的文书到达了京师,这个文书算是最近难得的好消息了,广宁
明的手中。
接着,那些自愿离开华州控制辽镇的居民到达了广宁,在这里,广宁的守将安排了书记和衙役,把他们对华州的所见所闻统统的调查出来,抄录成册,也是快马的送往京师,所谓的华州,对于整个大明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直到这些文书到达京师,一直是以为辽镇的神秘军队不过是关外流民嘉靖皇帝和大臣们,才知道这是华州的军队。
在嘉靖皇帝的概念中,所谓的华州仅仅是占据朝鲜的海盗势力,却没有想到被他判断成流民暴乱的势力,也是华州,关外和朝鲜分开来说,两股势力,并不是太有威胁的感觉,但是两地连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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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看地图的话,突然在大明的外面出现了一个相当于四省大小的势力,关外,辽镇,朝鲜连成一片,也是偌大的一块势力,而且更加让人惊慌的是,这个势力并不是游牧的蛮族,还是农耕的文明。
游牧的蛮族战斗力也许强劲,来去如风,但是毕竟没有根基,装备落后,跟蒙元的骑兵作战了快要两百年的明军并不怯场,而且也有丰富的经验,基本上,明军面对蒙元骑兵的侵扰,本质上是当作面对马匪和流寇,大明以国家的力量来面对马匪和流寇,不管是在力量上还是在心理上自然有许多优势。
可是出现在明军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完整很正式的类似于国家的势力,这个国家也是农耕为主,这就说明,华州军有自己稳固的根据地,有比游牧民族更大的动员能力和后勤支援的能力。
那些从辽镇回到大明的人,不管是如何诬蔑华州的政策,对于华州的民政和军队的正规程度都是不能否认的,了解的情况越多,原来还是懵懂的大明朝廷就越来越吃惊,原来就在身边有这样的势力,而且一直是窥伺着大明,这个消息小范围的传开之后,不管是皇帝还是下面的大臣们都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
可笑自己这些人还在大明争权夺利,却没有想到不远处有虎狼窥伺多时,此时突然发力,已经是从大明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了。
在十二月的时候,尽管辽镇大败的消息,官方并没有宣布,但是市井之中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人人都在谈论华州如何,朝廷并没有去追查什么消息泄露,在京师,市井的消息一向是比朝廷要快许多。
所谓的保密措施,一向好像是筛子一样,朝廷之中有什么消息,马上就会传遍各处,大家也都是懒得管了。
但是这次的消息流传却和那些从辽镇回到关内的人说的并不一样,而是很系统的对于华州的方方面面,什么朝鲜全境此时都是华州土地,而且华州军队北征万里,彰显我华夏汉人威风,还建立了定北城。
这些消息听起来好像是传奇评话一样,而且又是汉人在各处耀武扬威的故事,天子脚下的百姓每日闲着无聊,最喜欢的就是这些故事,这些年,明朝虽然在外面从来没有吃过什么亏,可如此煊赫的成绩却也是少见,虽然这华州好似敌国,并不清楚他们的底细,但是这等事情听起来,自己也跟着热血沸腾,心里面莫名的都是多了不少的好感。
至于那些商人地主,看到的却是另外的东西,原来的各种消息都是说华州是那些流民作乱,流民作乱对于这些殷实之家,商人地主的损害最大,人人对华州心生警惕,但是京师之中的传言一起,说是华州之中,大商人,大农庄主都是受到这样那样的优惠,而且在政治上都各有地位,可以当官参政。
并且税赋合理,从不无缘无故的增加税赋,克扣盘剥,这些的说法,让这些年发了些财,但是又被税监税吏压榨很惨的,听到域外居然有这样的政权机构,心里面多少都是有些想法,心驰神往的程度是到不了,不过也都是暗自想,若是华州在这里,我是不是能多赚些。
当锦衣卫和东厂发现这些消息不大对头的时候,已经是追查不到源头了,大家都以为是那些从被占领区回来的“忠心臣民”说的,不过算算消息传出来的时间,却比那些人要早了几天……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 乱哄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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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蜂拥前往辽镇,摆在皇帝和内阁六报各种文书,就是迅速的多了起来。
各方面的情报通过各种途径汇集过来,不过除了直到此时在广宁东边的大辽河沿岸有三万五千的华州军驻扎,其他的情况还是非常的模糊,看起来对方是暂时不会跨过大辽河了,明廷的判断没有什么新奇看法,对方的兵力不足,目前的战线拉伸已经到了极限。
这让明廷中枢松了一口气,心想对方既然短时间不能继续前进,那自己这里还可以调集兵马,慢慢的把局势翻转回来。
嘉靖倚靠税监搜刮的银钱粮食储存在飞速的消耗之中,尽管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可大战在即,虽也不敢说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所以嘉靖皇帝需要在各个省份,特别是北三省和江南湖广收纳钱粮。
北三省虽然是因为棉花和海贸工商,比从前变得富庶很多,但最近经过了税监和所谓的棉绅之乱之后,也是有些伤了元气,毕竟是兵荒马乱,盗贼丛生,来收购棉花的客商压根不愿意过来,只有几个固定的途径才能出货,不过需求量一直不算是太大,一方面是江南和北方沿海的纺织工场没有原料,棉花价钱居高不下,另一方面是北三省产棉地的棉花大量堆积,无人购买。
这种情况下,很多棉绅都是准备在第二年开始种植粮食,从前种粮不如买粮合算,很多人的田地里面全部种植的是棉花,放弃了粮食,谁想到大乱一起。最实在的东西不是银子,而是填饱肚子的粮食。这些棉绅都是琢磨,自己手里面一定要有些存粮。如果再有类似地事情,纠集庄丁闭庄自守,也比现在这种兵荒马乱还要派人出去买粮的情况要好。
在北面是不要想收起银子来了,江南的情况同样不乐观,南京城地那套中枢班子,完全就是东党的大本营,当日嘉靖政变重返京师中枢之后,京师的所有东党官员都被一扫而空,但此时全天下的督抚和重要的位置上。几乎都是东党的官员,嘉靖皇帝不可能都是全部拿掉。那样的话,天下就要大乱了。所以皇帝采用了陆炳所说的徐徐图之的方法,将近三年左右地时间过去,淮河以北的大明各省都已经是换上了嘉靖信任地官员。可是江南,也就是南直隶和浙江,江西三地还一直没有来得及调整。
明朝和历朝历代有所不同的是,他有两套完全一样的中枢班子,在京师和南京,南京六部各个衙门都是齐全。除了内阁之外是应有尽有。南京城向来都是安排后备官员和那些政治斗争失败。但是罪不至死的那些官员。
因为南京管理地是天下间最富庶的江南,所以也有许多人愿意在这里当官。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南京和江南的官员都是东党的人,自宋朝文官党争以来,这党争是从来不管什么国家存亡的。
前一段时间的大清洗,让这些官员都是对嘉靖皇帝和那些西党地大臣恨之入骨,能够拆台地时候,那是绝对不会放过地。
朝廷的摊派收纳地旨意几百里加急快马送达南京,南京户部尚书立刻是把这个东西当作大事,先是召集同僚们商议,然后一级级的下发了下去,接着就是各级的税吏,衙役们也都是跟着行动起来。
但是南京到南直隶和江南各个府县需要时间,更不用说,江南士绅的潜势力有多大,也不要说各级官吏都是备商人们拿钱喂的饱了,也不要说,江南的十三商会到底是是什么规模的组织。
反正是加派税赋,调派粮食银钱的命令根本无法执行下去,官场上拖杳的本事人人都会,大家诚心拆台,自然越发的缓慢。
北三省因为地方破败,江南则是诚心拖沓推诿,压根收不上钱财来,嘉靖皇帝和内阁重臣恼火,但是却无可奈何,此时外有敌兵犯境,无论如何不能在内部乱起来了,反正库藏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不过一切的加派和收税的过程中,有些地方始终是没有被波及到,山西,山西,四川,云贵,湖广都是不在加税加赋之列,这些地方在这几年的工商大兴的浪潮之中,确实是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但是西安府在天下税赋缴纳之中一向是排在前列,四川的成都府和重庆府也是富庶之地,湖广更是天下粮仓,这些地方也应该是摊派和收税的目标,
好像是都被有选择的忽视掉了。
这个原因很是简单,西党官员和帝党嫡系都是出身在这个地方,他们自然也要保护家乡,世上万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京师用几百里加急的驿站传递,把命令和文书传递到了各个省份。
很快的,各地的加税加赋的悬殊就闹得沸沸扬扬,更是乌烟瘴气混乱不堪,嘉靖皇帝心知这么拖下去,恐怕就是纠缠不清,索性是发了狠心,直接就是内书房传旨,北三省和江南每府派捐税使者一名,锦衣卫二名,各省开“平辽捐”,在从前的税赋标准上加两成。
责令使者与地方官员共同的督促收取,并且在旨意上说道,平辽捐税,乃是国家兴亡之要务,不得拖延迟滞,违者锦衣卫可立即捉拿下狱。这个旨意一下,各省不光是地方官纷纷上表表示反对。
就连一向是不敢表示什么意见的地方文社,会党,文人清流的团体都开始反对,连朝堂上的重臣们也有对这个命令表示担忧,朝野之间在这件事情上难得的达成了一致,都是反对开捐加税。
不过这次的嘉靖皇帝却坚持下去了自己的意见,在北面辽镇踟蹰不前的所谓华州军,尽管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底细,而且也都在说华州军的兵力不足,只能是驻守在大辽河那里不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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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个局势看起来完全是大明的优势,但是嘉靖心里面总是觉得不对劲,事情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从嘉靖十五年开始,天下的事情大都是不合常理的,从前所知晓的那些政治智慧和应对的方法,在大礼案朝服案对文官取得胜利的那些计策,平衡朝中各股势力的那些手段,已经是用了快要两百年,一直是屡试不爽。
可这二十年,好像是一切一切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