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拿起瓶中的鲜花,将花瓣一片片摘下来,好像吉普赛占卜师做的那样。
“不,不是关于戒指的,你没有调查安德烈么?”
“安德烈?哦,说起来,倒也并非全无进展,我知道他背着一大笔赌债,要靠这次结婚来偿还,我买通了他的仆人,将他的一举一动、一切言谈举止都报告给我,真奇怪,这个赌徒倒想是转了性子,没再回到赌桌上,嗯,也许是害怕他叔父的追究,玛戈公爵一周前从瑞士回到巴黎了……”菲利普努了努嘴,继续撕扯着月季花瓣。
“这很明显,他为了偿还赌债,把那枚戒指卖了!”
想起埃里克说过的,那枚粉色钻戒是他从某个赌徒手中赢来。再加上菲利普所说,安德烈是个赌徒……我觉得猛地被提醒了什么。
“不不不,假如他出手那枚戒指,就会像钻进圈套的老鼠,一伸出爪子就被铁夹死死钳制,巴黎警察绝对会比我更快把他送上法庭。而且,我说了,亲爱的,我买通了他的仆人,这意味着我能够做的事情,远比警察多……我检查了他的所有行李。”
“不会藏在屋子里的某个地方么?”
“巴黎警察早就把屋子挖地三尺了,亲爱的,假如他藏在屋子里,那可真是太不明智了。”
将混乱的时间轴整理一下,我似乎也被这缠绕成团的麻线绕晕了,埃里克是在赌桌上赢买来的钻戒,可菲利普确信当失窃案发生后,安德烈没再去赌。
“现在,找到戒指的所在绝对比确定是谁偷了戒指更紧迫。”菲利普将拔光了的花枝丢在桌案上,无奈望着我。
“找不到偷窃者,又怎么找到戒指呢?”我心虚的搓了搓手,真可怕,那枚戒指现在就在我这里。
“你似乎对给安德烈定罪比找到戒指更关心?”他走过来,微微低下头与我对视。
“假如你被误解成嫌疑人,伯爵先生,相信你会比我想更快洗清嫌疑的。”我忍不住躲避那双锐利到仿佛能看清人心的蓝眼睛,微微低下头。该死,脚尖又忍不住在蹭地。
“这倒是人之常情。那么现在,我们就只能等待了。”他转了个身,与我擦肩而过,在屋子随心所欲地漫步起来。
“你觉得,会不会在订婚宴开始之前,那枚戒指就丢了呢?”
“嗯,有意思的猜测,继续说下去。”
“安德烈没给我们仔细看那枚戒指,恰好在那时候,花园里的水管就炸掉了,那真的是意外么?假如戒指一开始就丢了,他做了个假戒指在盒子里给我们看……”
“假戒指?你觉得,真的戒指在订婚宴前就出手了?那假的戒指是怎么丢的?”
“呃……”我瞠目结舌。
“屋子里是重点检查的地方,警察们找遍了每个角落,就差把墙壁砸开看了。”
“或许在屋子外呢?”
菲利普半眯的眼睛猛地亮起来。
马车向着乡间别墅飞快疾驰,我不得不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发髻,省得它们被剧烈颠簸害得生生散掉,另一只手则死死撑着马车的车壁,怕自己被甩出马车。
天啊,别说头发,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了!
“我已让朱利安接凯瑟琳,她会比我们更早到别墅,一定要先找到证据。”菲利普回过头来,大声对我喊,“坚持下,小梅格。”
“别管我,我能受得了。”
我揉着发痛的骨头,摇头,马车玻璃里的女孩脸上一点血色没有,但表情兴奋难抑。
复仇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
比奏响的圣乐更动人;
比收获的果实更美妙;
让心砰砰乱跳,
比第一次初恋更紧张;
比激烈的舞曲更激昂。
狂妄无耻的家伙,
你可看到宝剑上闪得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钻戒失窃案,下章完结,接着进入全方位剧院景。
☆、Chapter 30
马车一路疾驰,停在乡间别墅的大门口,朱利安已在门口处等候,经过重重颠簸,再加上束身衣过紧的带子,我瞬间明白了为何时会有贵族妇女被束身衣害得活活憋死。
下车时,我感觉自己的腿和脚腕在无意识痉挛,刚刚踩在碎石子路上,就膝盖酸软差点摔倒,幸好朱利安眼疾手快跑过来,外加菲利普的搀扶,才硬是支撑着没让我倒在地上。
见我还努力喘气,想撑过这一段眩晕缺氧状态,朱利安默默在我手臂上下狠手掐了一把,小声提醒,“快,晕过去。”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小声惊呼,赶紧顺着朱利安的暗示,装晕过去。
门口处戴着假发的仆人明显察觉了气氛的异样,可在看到两个男人惊慌失措的抱着女孩朝屋子里冲,迟迟不敢跑上来阻拦。
菲利普和朱利安两个家伙都对别墅的结构相当清楚,没有在一楼的大厅停留,直奔二楼的房间去。
管家曾试图上前阻拦。
“这位小姐有中暑迹象,胸衣也太紧了!我是巴德斯医生,去把女佣找来!热水和湿毛巾,再找把刀!快点去!”朱利安果断特有医生范儿的站在楼梯口上发号施令,把一干佣人吓唬得面无血色,讷讷的按照他的指令一哄而散。
除了管家满脸憋得通红。
夏天都过完了,还编个中暑的理由真的好嘛!
装昏倒在菲利普怀里的我,眯着眼望着楼下的闹剧,忍不住想笑,又被在胳膊上拧了一把,虽然力道不至于像朱利安掐得那一下,生生晕过去,也弄得我皱紧了眉毛。
二楼的走廊明显安静了许多,每扇门都紧闭着,按照我们的打算是赶紧找到凯瑟琳,当这别墅的主人,玛戈公爵一出面,情况就复杂多了。
贵族们最讨厌家事被掺合,宁愿为那些尘埃腐败覆盖上崭新的绒布,防止外人窥视,偏偏我们拿定了将安德烈拖下水的主意。凯瑟琳已先一步来到别墅,身为子爵未婚妻的她,是唯一能做主要求调查订婚戒指的人。
“能放我下来了么?”眼看走廊里没人,我连忙掰着菲利普的手臂,小声问。
为了将假象做的逼真,他真的是把我打横抱着,一路小跑到了楼上,胸膛因这大幅的运动而距离起伏着,心脏砰砰直跳,这让在他怀里装晕的我,有些尴尬。
“别睁开眼睛。”他将我放在仆人守夜时坐的椅子上,直起腰来,仔细打量走廊上的一连串房门。
“书房有人。”比常人敏锐些的听觉让我清清楚楚听到书房中传来的谈话,连忙从牙缝间挤出些声音来。
正在此时,管家跟着朱利安身旁跑上楼来,用手帕将额角处的汗水擦去,“先生,请允许我去请示公爵阁下,先生,您不能上去……”
朱利安才懒得搭理这个声音活像阉割了得老公鸡的管家,风风火火走上楼来。
凯瑟琳推开书房门,看到我们三人后,姣好脸庞上带着微妙的冷笑,她用贵族们常用的矜贵语气询问管家,“出了什么事?摩多里昂先生。”
“杜兰小姐,这三位客人,匆匆闯进来,我发誓……”管家试图辩解,逃脱肩上的责任。
“有人需要帮助么?”凯瑟琳朝我的方向飞快瞟了一眼,打断了管家的话。
“恐怕是这样的,杜兰小姐,这位吉里小姐晕过去了,您见过她的。”菲利普满脸无辜的耸了耸肩。
朱利安再次火上浇油,“作为一个医生,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位年轻小姐因缺氧而昏厥甚至死去。”
“照这位……”
“巴德斯。”朱利安连忙补充到。
“照着这位巴德斯先生的吩咐做,摩多里昂先生。”凯瑟琳转身回到书房里。
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书房虚掩的门后传来。
“杜兰小姐,把我们的客人请进来,假如不是我老糊涂耳背的话,我似乎听到了夏尼伯爵的声音。”
就这样,菲利普被允许走进了书房,而朱利安和我则留在门外。
坐在椅子上假装昏迷的我,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门内的谈话中。
经过漫长而虚伪的寒暄,再联系曾经剧院芭蕾舞演员们的闲言碎语,我似乎明白了,为何菲利普会获得玛戈公爵的青眼。
菲利普的祖上可追溯至十四世纪的国王路易十世,作为这个法国最负盛名且古老家族的一家之主,菲利普的地位倒是可与玛戈公爵平起平坐,最重要的是,夏尼家族的先祖夏尼·德·拉罗什海军上将曾和玛戈公爵在一个海军舰队服役。
“夏尼伯爵,尽管我离开巴黎有一段时日了,但并非对您的某些私人小癖好全无所知,请问您今日究竟是为何而来?”玛戈公爵直白刻薄的提问。
“首先,我向您诚挚祝贺子爵与杜兰小姐的婚事,与此同时,对于婚宴上的失窃案表示遗憾,但也许,我们可以将这个遗憾在今日弥补完毕。”菲利普的嗓音中糅合了冷酷与虚伪,仿佛一只胸有成竹的雄狮,慵懒得打着哈欠挥舞利爪。
“听起来,您似乎抓到了那个卑劣的盗窃者?”
“不,不不不,阁下,准确的说,我似乎找到了那枚丢失的戒指。”
“它在哪里?您把它带来了么?”听到价值不菲的钻戒被找到,这位严肃的老先生也不免认真起来。
“恐怕,这要获得您的允许,我的朋友会代替我将它找出来。”
“哼,又要搜查么?”玛戈公爵变得不耐烦起来,“那些巴黎警察厅的无能之辈,除了将这间屋子翻得底朝天外,一点进展都没有!戒指要是真在在屋子里可就见鬼了。”
“阁下,那枚戒指不在屋子里,您说的没错,但那些废物们也并非全做的是无用功,。”菲利普哈哈大笑着打开门,对装作为我试探脉搏的朱利安说,“朱利安,去找到戒指。”
管家可不敢再放这些陌生人满屋子乱走,连忙跟上他。
屋外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大约十分钟后,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
我忍不住弯了嘴唇。
整日观察细菌的眼睛果然不同凡响,这么快就找到了这枚小小的戒指。
朱利安再次回到屋子里时,浑身都湿透了,薄薄的衬衣贴在胸膛上,呈半透明状,头发一缕缕披散下来,略显狼狈,但脸上却带着得意的笑容。
他将刚刚从溪底打捞上来的戒指交给菲利普。
菲利普施施然回到书房。
但仅仅沉默了不到半分钟,玛戈公爵略带怒气的声音就穿透了书房的樱桃木门。
“您是在捉弄一个快被送进公墓的老人么?这枚戒指上镶嵌得绝不可能是那颗‘精灵’!这是水晶,不是钻石!”
唔,这枚粉色钻石居然有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真符合法国人的浪漫情调。
“哦,多么令人惊奇,您的意思是,钻石变成了水晶?”菲利普的声音真是夸张又虚伪的十分欠揍。
“这廉价的石头再怎么伪装也没法瞒过我的眼睛,您难道看不出来么?”哈哈,老人家都气得用手杖敲地板了!
“粉色钻石如何变成了粉色水晶,这恐怕……就要问您的侄子,安德烈子爵了,相信他很快就会来到别墅了。”
“凯瑟琳?”玛戈公爵大吃一惊,询问未来的‘准侄媳妇’。
“阁下,是我邀请子爵来的。”凯瑟琳鼓足勇气回答。
真是一场精彩的好戏,若不是装晕装得时间太久,害怕被佣人看出异样来,我真想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继续闭着眼睛听下去。
因此,当女佣将嗅盐放在我的鼻子下时,我相当配合的长舒了一口气,幽幽醒来。
“太好了,您没事了。”女佣笑着拍了拍手。
“谢谢。”我小声道谢。
对方愣了愣。
“我是晕过去了么?真抱歉,我想在这里再坐会儿,可以么?”我硬生生从脸上挤出个虚弱难看的笑容来。
“当,当,当然可以。”红发女佣匆匆忙忙行礼退下。
大约几分钟后,安德烈子爵满头大汗的从巴黎城区赶来,未婚妻要求他赶来乡间别墅,与玛戈公爵商讨婚事,他可真的如遭兵荒马乱,看他脖颈处的胭脂还未擦拭。
在进门时,他看到了像雕像般坐在椅子上的我。
我与这个纨绔公子,面对面,视线交汇。
他不明白我为何会在这里。
因为在他眼中,我只是个小小的芭蕾舞团成员,就算密友差点被他欺辱,自己也被他设计差点成为阶下囚,再怎么怒火滔天,也不过私下抱怨几句,不可能触及他的子爵身份、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荣华富贵。
但我很清楚自己坐在这里的原因,也很清楚自己要等候什么。
我要让这位子爵先生明白一个道理,无名之辈也能将皇帝送上砍头台。
安德烈没空搭理我这个不比壁花更起眼的女孩,匆匆推门而进。
过不了多久,屋子里爆发出吓人的动静,引得走廊上来往的佣人齐齐朝书房注目,在管家几乎风度尽失的瞪视下,才恢复了动作,但每个人的耳朵都直愣愣竖着。
在订婚宴上,安德烈假借给我们欣赏钻戒的由头,在花匠来禀告意外时,将假钻戒丢到窗口扔门外的小溪中。
安德烈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留下最大的漏洞。
为了掩饰在赌桌上赌输戒指的恶劣行径,同时蒙蔽玛戈公爵,获得订婚后的经济支援,他要求工匠仿冒了一只假的粉水晶戒指,并留下订做单据。这张单据被他贴身存放,买通了他贴身仆人的菲利普,当着玛戈公爵的面轻松抢到了手。
至此,安德烈再无任何机会抵赖,在玛戈公爵的棍棒下,貌